梦月相携付谈笑,
凡尘单影天涯杳。
长亭趁酒待红袖,
空藏起落清音流。
一曲悲观一曲绵,
满城风雨满城怜。
“方二公子?”莫正阳看着痴愣的方锐,轻唤一声。
方锐回神,忙朝着进门的三人施一礼,“方锐见过东凤王千岁、西玄王千岁、邪阳公子!”
“方二公子无需多礼!”
还是那个清泠的声音,只是此刻听来,却似乎哪里不一样了,方锐垂首回道:“谢东凤王!”
随即宇文千桑与慕容天寻在上方的两处正位落坐,暖怡与云归分别侍立在侧,莫正阳则随便的挑了下方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方二公子求见本王,所为何事啊?”宇文千桑淡声问道。
方锐抬眸瞥一眼端坐在上位的两王,又拱手一礼,“我王与北辰王命在下来此,将这个交给东凤王和西玄王!”言罢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并双手奉上。
宇文千桑侧首施了个眼色,暖怡会意,上前将信笺取过,再呈上。
宇文千桑接过信笺,将其拆开,阅过后依然面色无波,轻瞥一眼身侧的慕容天寻,又将信笺放在案几上推给他。
慕容天寻扫一眼信上内容,唇角微勾,渐渐笑开,暗道一句,果然不出所料!侧首看向也在看他的宇文千桑,笑意未变,轻眨一下黑眸。
宇文千桑亦扬唇一笑,目光移向下方静立的方锐,“烦请方二公子代为转告,本王与西玄王定当应战!”
“是!”方锐颔首应道,无论他是如何的玩世不恭,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他竟然无法不拘礼!
“若无其他事宜,方二公子便请回吧!”宇文千桑的声音忽又在堂上响起。
方锐眸光微暗,虽心知宇文千桑是担心他在蒲城逗留过久会引人生疑,或有心人无中生有,认为方锐叛离南宫王族而倒向她,只是……她怎么可以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他……压下心绪,又抱拳道:“还有一事,王命在下邀请东凤王,今晚酉时在萸石亭一聚,希望东凤王可以赏光!”
正摆弄着衣袖的莫正阳闻言手忽的顿住,挑眉看向宇文千桑。
宇文千桑赤眸微闪,瞥一眼慕容天寻,见那双幽深莫测的眼依然静的没有一丝涟动,又问方锐,“唔?只邀本王一人?”
“是!”方锐肯定的回道。
宇文千桑眸色黯然,朱唇微抿,淡淡的开口,“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方二公子代本王回了南羽王吧!”
“我王还说,不论东凤王来或不来,他都会在哪里等候的!”似是早已料到她会拒绝,方锐接道,未等宇文千桑再言,又躬身一礼,“方锐告退!”
“云归,送方二公子出城!”慕容天寻平静的吩咐道。
这期间,莫正阳始终未言一句,待方锐离开后,才问:“他们下了战帖?”
宇文千桑示意暖怡将信笺递给莫正阳。
莫正阳从暖怡手中拿过,看后不由轻哼一声,“蒲城境外,除去一座半秋山,便皆是平地了,于他们而言,当为最佳的决战之地!只是……后日……竟如此快?”
慕容天寻对莫正阳的话似是充耳未闻,侧首看向宇文千桑,“你当真不去?”
虽然问得有些突兀,宇文千桑却知道他心中所想,顽劣的一笑,“为何如此问?本王去或不去,与你有何干系?”
“本王是担心他会为你备下一场鸿门宴,妖女,你莫要不识好歹!”见她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慕容天寻勾唇淡笑,扇起折扇,从容淡漠的讥讽道。
“千桑,我素来不喜你与他们深交,也不希望你去!”莫正阳很直白的道。
“他们不会的!”宇文千桑马上驳道,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失态了,又转眸看着慕容天寻,“他定与我们一样,期待着在战场上胜了这毕生难逢的劲敌,这是王者的骄傲!”
“千桑,那你是打算赴约了?”莫正阳又问她。
“后日一战,必定生死难料……”宇文千桑未答,眸光微沉,眼中似有丝失落。
“这一战,我们一定会胜的!”莫正阳猛然道,目光如炬,语气中尽是笃信,仿佛已预知结果一般。
“胜了之后呢?”慕容天寻沉声低语,似是自问,又似在问他们,心中却莫名的一空。
“从开始我便对你说过,你我之间,终是要有一场对决的!”宇文千桑赤眸微变,那清淡的声音此刻也异常凝重,冷漠的吐出,“而你我之战……不分胜负,只决生死!”
闻得末尾那字字如针的一句,慕容天寻顿时一颤,仿若从高高的云端之上狠狠的摔下来,再被无情的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一般,痛比千刀万仞齐齐穿心而过……心中犹问,是从开始便不该抱有希望吗?
一时间,所有不愿见的,不敢想的,一直抗拒着的,倾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的……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不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忙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然而这一语道出,宇文千桑心中亦无法做到如面上那般释然,甚至不比他少承受半分,因为他不愿见的,不敢想的,一直抗拒着的,倾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的……亦皆是她不愿见的,不敢想的,一直抗拒着的,倾尽全力都无法得到的……
同样心痛如斯的,却不只那两个人,莫正阳面无半分表情,怔怔的看着二人,半晌,沉声道:“今日的话……我这辈子只说一次!这个世上,我最珍视的……唯有你二人!若有一日……你们真的要决一死战……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最先倒下的那个……一定是我!我莫正阳说到做到!”言毕起身,绝然的拂袖而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莫正阳,宇文千桑和慕容天寻皆愣愣的坐在原处,目光追溯着那抹紫影,直至消失不见,亦不肯收回……
这个世上,我最珍视的……唯有你二人!若有一日……你们真的要决一死战……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最先倒下的那个……一定是我!我莫正阳说到做到!
那样慨然豪气的话语亦是他们之前闻所未闻的,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荡着,遍遍冲击着那两颗沉重而跌宕的心……
两人无声的相视,他们不仅是同一种人,不仅是最能看透对方的人,便是所经之事,所处之境亦是极其相似的。而他们都知道,莫正阳是言出必行之人,所以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话,更知道此刻若再问什么值不值得,已荒唐至极,只是……身不由己的他们,该如何是好呢
夜风吹过,如雪的白衣随之飞扬,皓月当空,清浅的月华如水洒落。
亭中之人默然静坐,风姿如仙,玉手轻抚琴弦,一串清雅绝俗的妙音从指尖流泻而出,和着飞沙随风而舞,轻轻的浅浅的笼在这萸石亭周围,不禁令人心神恍惚,仿若置身神府仙境般,如梦似幻,只一瞬,已是天堂。
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在这孤城塞外,竟还能见到如此盛景。
蒲城城头之上,那一抹红影遗世而独立,发丝轻舞,衣衫轻扬,绝代无双。
宇文千桑闭目侧耳,倾听着那淡然绝尘的曲子,随着那飘逸的音调,心如静水般不起一丝涟漪,又似是绝了人间烟火,万事尽空,流转之间,仿佛自己已到了碧落星空之上,羽化为仙。
不过不知怎的,似乎总有一丝空落萦绕在心头,任是如何的光彩照人,终究摆脱不了那孤寂之感。
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前方的萸石亭,虽然隔得很远,什么也看不清,但那抹白影是如此的清晰,似是破空而来,下一刻,却又绝尘而去了……
忙伸手抓去,像是想扯住他的袖子,作最后的挽留,可是……打开那攥紧的玉手一看,却只残留着点点月辉……不禁讥嘲的一笑,呢喃自问,“宇文千桑,你在做什么?”
幽暗的角落里,那一抹玄裳虽有似无,让人辩不清到底是人是影。
慕容天寻冷漠的看着城头上的女子,拳头下意识的攥紧,凝望着女子迷离的神情,心中竟升起一丝冲动,很想上前与她比肩而立,将她揽入怀中,告诉天下人,她是属于自己的!也想告诉她,不准惦记任何人,若不然……他不惜亲手解决了她惦记的那人!只是……他们已至远至疏,若他再……那必将走至陌路!
手中折扇被攥得“咯咯”轻响,他却犹未察觉,长眉皱起,那双锐利的黑眸深深的锁住那个红衣女子……
许久后,薄酒已凉,那曲却一直未曾断,似是在等那个懂得聆听之人,可是又不知能否等到那一人!
南宫羽飞淡然的眸子渐渐涌上一丝落寞,心中轻问一声,她不来了吗?指尖已泛红,却仍不肯停下,轻轻的拨动着琴弦……
城上的宇文千桑听着那琴音忽然掺入一丝波动,心猛的一跳,赤眸转亮,身影一晃,终是忍不住自城头之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