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虽然通过抗争夺得了一席之地，并抢占了一席之地，但是他们与生俱来的黏腥味，仍是为他族所不喜。
呦呦送佛送西天，临行前将改良了的月光白种子给了他们，以便遮掩自身气息。只是月光白本来非俗世之物，呦呦只偏帮鲛人，只怕日后不好收拾，便要他们约定，仅仅是在特殊时候用……如与他族通婚。
鲛人欣喜若狂，奉若至宝，自是一口应下。可是天长日久的，不免起了歹心，挪作他用。却是自此以后，月光白便失去了功效，只当做普通果子了。
唯有那重逾千金的承诺，被写在了鲛人王族的血脉里，一代一代传承至今。直到再次遇到林幺九，诺言重又现世。
现如今，在林幺九的助推下，凤疏吸纳了先天魔气——诚然，他与前魔尊相比，是个再不济事的渣渣。
可是先天魔气曾遭到前魔尊暴力摧残，又被割裂镇压至此数万年，撑死了也只能算得上强弩之末，是以也算得上渣渣对渣渣。
谁主谁从，谁吞噬谁的短暂对抗，高下立见。不过片刻，凤疏便顺利收拢先天魔气。他脸上一层层魔气缭绕，渐渐收了回去。与此同时，也顺便接收了关于历任凤瑶的一段记忆。只是他更加困惑了。
若说前魔尊——现林幺九，与鲛人一族渊源颇深，怎么看都不至于自削臂膀，连这么一柄利刃都砍去。那么她予他魔气，又不欲让孟章知晓，是有什么更深的意义？
新鲜出炉的凤疏望着窝在孟章怀里的林幺九，想问又不敢问。
孟章打量了面上有些呆却持续笑个不停的林幺九，复又看向凤疏，面上带着疏离：“你通过月光白掩盖了身上魔尊的气息？你对她做了什么？”
凤疏张口就想说是前任魔尊甩的锅，嘴角动了动，却是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就在方才，先天魔气突然窜出来，跳到了我怀里。”
孟章嘴角微微抽搐，忍耐道：“你当我与她一样，是个小傻子？”
林幺九却是听到了，笑得呆呆的，去戳他的下巴：“嘿，小傻子~~”
孟章：“……”
凤疏忍着笑，在他扫过来冷眼时，转移道：“好吧，实话是它突然袭击，我们就与它打一个赌，赌输了就听我们的。具体赌什么，却是她与先天魔气讲的，我并未听到。至于魔……嗯，林幺九，可能是看见什么，触动了回忆？”
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若是林幺九清醒，必然夸他出师了。
孟章方才唤林幺九为“呦呦”，就是在试探她是否在回忆。是以对此不置可否，意思性质地掀了掀嘴皮：“这里是你的地盘？”他仰头看向屋顶处的阴阳两极。
黑白两色，至简至纯，却又最是复杂。如今，黑色的那一级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孟章一哂，又道：“看来你信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突然被“宣告”有此地盘的凤疏，表示如果可以，他更要的是海域。
“闲情叙过，你是想今天打，还是改天打？”
凤疏大惊：“哎？！！！”一脸黑人问号.Jpg。
孟章便有些不耐了：“下面的那些妖是你的作品吧？这么大动静，不是特意要引我们过来？”
这却是实打实的冤枉了。
前段时间，关押先天魔气的结界松动，窜出来了一缕。为了巩固自己，提升修为，它与不少妖签订了协议，以他们内心中的贪婪、欲望为食，收割了他们的灵魂。作为等价交换，给他们提供意外钱财，美娇娘，抑或是权势。
林幺九到此，却是险些将先天魔气吓出一身冷汗。不过也正是因为她，解开结界。
凤疏对此已然心知肚明，却无法为外人道也，只得干巴巴道：“不是的，是先天魔气为着好玩……”
孟章斜睥了他一眼：“那我们改天打。”
“怎么还要打架？”凤疏有些着急。
“魔尊何曾光明正大过？此前睁着眼闭着眼，是因为你被魔气侵蚀，却未失去神智。没想到你是魔尊，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孟章薄唇一抿，上下一碰，道，“魔尊么，堪比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孟章对魔尊的印象，竟是奇怪的模糊。一时只当凤疏是魔尊托生，在此前一步步安排好了他的入魔，及至寻回魔尊记忆的线程。只是两人多年相知相交，怕也是魔尊计划好了的——灯下黑么。天地间哪里最安全？自然是神君左右。
多年的交情，嘿，还不是喂了狗，做了别人的嫁衣？
若非怀抱林幺九，怕伤着她，孟章当真准备与凤疏好好打一架。
“林幺九……呦呦，你可还记得她那时……算了。”孟章本想问问关于呦呦，魔尊可会记得什么，话说到一半，又想起对方可能来者不善，即便说了也不当真。想起在人间界时，针对呦呦的那些攻击，便又道，“可是你在凤娇身上设了埋伏，想引了天火害呦呦？”
凤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害前魔尊？自是猛摇头。
“在人间界，一而再地引了天火攻击呦呦的，也不是你？”孟章微微眯了眼。
凤疏再摇头。
然而事实上，每次呦呦遇险，都与鲛人、凤疏脱不开干系。孟章面上不再追问，心中却陡然起了一丝怒意——怒到要暴虐对方，连他的肉体与他的灵魂都不放过，要让他再也不敢动半分歪心思。只是他不能……他所修之道，原是要清心的。
背锅第一帝凤疏察觉到不妙，抱了抱拳：“好走不送。”
先天魔气却是被激出战意，在凤疏体内翻腾，跃跃欲试。
凤疏只觉气血快速涌动，似要炸裂开来。面上五官开始有些抽搐，上下牙来回打颤。他有些绝望地在心中呼唤：“魔尊！前魔尊大大！呦呦前辈……林幺九……这见面礼太厚重了，简直要了老命！”
先天魔气挣扎起来，一寸寸煞气开始侵蚀凤疏的灵魂。因为自我挣扎，他面色显得颇为狰狞，筋骨虬结。
蓦地，一道声音他脑海中响起：“我曾亲睹那幼小的灵魂克服罪恶的传承，只因纯净心灵，与生俱来，不可磨灭【注】。那人，便是你的先祖中的一代代凤瑶。”
初代凤瑶与先天魔气有了交易，灵魂中自然也就带着它的烙印。虽然后代凤瑶，并非是她的直系子女，却一并传承了交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先天魔气的侵蚀。只不过她们与生俱来的纯净心灵，方能逐渐消磨那影响，直到最后一代，彻底拜托了先天魔气。
凤疏的祖先们可以做到，他又怎么不能做到，输给先天魔气？不过顷刻间，凤疏便想了个明白。他咬紧牙关，竭力与体内的先天魔气抗衡。及至啊地一声呼出，却是整个大殿轰隆一声。无数光线沿着大殿勾结成线，竟是重新结了结界。
孟章公主抱着林幺九，在紧急时刻猛地一窜，跳了出来。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结界重新形成，嗡地一声后，宅院又恢复了原来的，毫不起眼的模样，一切重新归于宁静。
这……是凤疏将自己困在了结界里？
孟章不得其解。他最不解的是，林幺九在魔尊重新归来的曲目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女君！”
“小九大人！”
早早等候在外面的点点与道生一前一后，三步并作两步聚到了身边。
林幺九看着他们，好似是看陌生人。
孟章突然望向道生：“你可有恢复了什么记忆？”
每次有人触动过去，相关人就会也相应地恢复那一部分的记忆。可是孟章在林幺九傻笑的这段时间，并没有记起什么。
难道那时候她的回忆里没有自己？孟章心中不悦，将林幺九箍得紧了些。
林幺九最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就势埋头，在他胸前蹭了蹭。软软的长发扫过他的下颌，柔柔的，痒痒的。孟章原本一颗躁动的心突然就被安抚了。
道生看着他们互动，眸光微微一沉，摇了摇头。
孟章还要再问，却见得远远站在一旁，带着冪离的花钺容望了过来。
见他注意到自己，花钺容微微一笑，面容艳丽：“方才我等不知被什么挡在了外面，现在看，却是更加进不去了。倒是劳烦神君告知，这些失踪案子是该怎么结？”
孟章便回头望着已看不出异常的宅院，道：“魔尊归来。”
像是应了景似的。满墙的爬山虎无风而动，此起彼伏，像是在欢快地跳舞。院中的气温也骤然降了几分，身量单薄的，已经打起了喷嚏。
然而再冷，也冷不过孟章的话意。
三族与魔尊开战时，孟章参与了吗？花钺容竭力回忆，却愈是回忆，愈是模糊——记忆被人动过了！花钺容浑身惊出一层冷汗。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孟章，又去看他怀中的少女。
孟章补充道：“他将将醒来，近期应该无事。”
主动提供信息，是为了规避什么吗？魔尊与孟章聊了什么，可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花钺容心潮起伏。
“女君可是抱恙？抱恙不如去宫中休养一段时日……我那里也算网罗了不少灵药，兴许……”
这却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孟章听出他话中试探，冷冷与他对视半晌，摇头道：“我还有其他安排。妖君还请自便。”
说罢，便不再与对方寒暄，带了点点与道生，捏了个诀便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花钺容见孟章一行消失，方才冷着脸瞪视那宅院。稍后朗声道：“魔尊。魔尊？”
宅院无声。便是那些爬山虎，也再无动静。
对峙良久，花钺容召了心腹道：“派妖守在这里，日夜不休地盯着它。若有半分动静，即可召唤我。若是有什么东西露出了头，格杀勿论。”
心腹自是听到了孟章的那句话，连忙应是。
“今天的事，不得对任何妖、或者其他族说！”花钺容冷声道，话中的威胁之意教人浑身发凉。
按照战时协议，在对抗魔道面前，应抛开一切偏见，众志成城。他这是要将消息杜绝了。心腹心中一凛，将头低得更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