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将云儿从轿子里头牵了出来，清风楼门口围了不少的人，都在小声地议论着。
那掌柜的冲着胭脂晃了晃脑袋：“王爷未曾来过。”
胭脂也不顾兰绍闻话，几个人鱼贯进了大门。
兰绍皱着眉头脸色铁青，有几分不痛快。他知道云儿的计划，本也是不想有这么一出的，但考虑到云儿毕竟是胭脂的人，可能这也是她最后一次为她这个妹妹尽一份心意，他不想驳了胭脂的面子。
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场宴席胭脂竟还搭上了九王爷，有些借机与九王爷重修旧好，打算离开了自己便要攀龙附凤去的意思。
清风楼兰绍常来，底下香木圆桌摆得匀称，与凤阳阁不同的是，阁楼上的走廊环成一个圆圈，凭栏眺望，底下的景象能够尽收眼底。
掌柜的点头哈腰招呼着，着人沏了热茶来。许令走在最后头将门小心翼翼给带上了，与云儿对视一眼心事重重。跟上去时候胭脂已经选了正中央的一个桌坐下，另外的四个轿夫十分有眼色，隔得远远的，寻了个角落处的地方。
兰绍坐定了才抬头打量着，眼下这位置倒好，顶上的桌案展露无遗，叫他很快便发现了那个掌柜的口中不敢惹的大人物。
年光刚过，清风楼闭门许久，如今重新开张，阁楼上的红栏杆上挂了不少红色的珠串和穗子，上头的人将顶上布帘子搁了下来，但是透过栏杆的缝隙还是可以看半截身子，锦衣华服，非富即贵，尤其是腰上一枚紫玉的玉佩，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菜还未上，胭脂先倒了酒提杯。既来之则安，虽然她有些搞不清楚九王爷究竟为何要讨这杯喜酒，不过显然不可能是冲着许令来，如今他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实在不值得九王爷大费周折来抓他。
“云儿跟了我有十年了，就像是亲妹妹一般，今日她出阁，这事情备的有些匆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错，我先自罚一杯。”
兰绍抬眼看她，也不听她说话，已经倒了酒兀自喝了起来，一杯连着一杯，灌进喉咙里去以后十分不是滋味。
他想问问胭脂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可这么多人在跟前，他却是怎么也都开不了那个口，今日这喜事若是因为他们两个争吵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之横眼神机灵，打量了一眼兰绍，也不往上碰钉子，只跟着提杯和胭脂对饮，只有云儿一直没有动作，连盖头都没有掀开来。
此刻云儿要杀的人就坐在她身边，她双手子桌下交叉拢在一起，狠狠地攥了攥。
桌上暗流涌动，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后厨上来人上菜，该摆得都摆齐了，最后一道压轴的时候那人却开了嗓子喊着：“龙争虎斗，来喽。”
这样的词儿在这金陵城听得少，不过今日里皇宫里传出来皇帝惹了什么恶疾的消息，倒叫这词儿分外惹耳。
兰绍视线先挪向那店小二，复又抬着脑袋朝上瞧着，见原本那帘子后头的人此刻却抬手将帘子掀着朝底下看着。
那张脸，居然是四皇子徐寅。
云儿，之横，九王爷，徐寅，看来今日这是一出大戏。
徐寅显然一眼便将兰绍认了出来，兰绍目光一怔，才要挪出身子去行礼，徐寅却忙冲他摇了摇头。
他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一下头算是应下，复又捏着手中的酒杯喝起酒来。
所谓龙争虎斗，不过就是一盘蛇肉罢了，蛇无足，注定了就是地上之物，岂能与飞龙在天相较衡。
胭脂已经嘱咐了这菜等九王爷来了再上，此刻有些惊奇本打算问清楚，却听见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一队配着兵器的人马快速冲了进来立在门里面。
众人吓得忙起身往后躲着，兰绍将身挡在最前面，模样故作冷静：“你们是何人，要做什么？”
此刻透着门扇子朝外瞧着，一众看客早已经四散而逃，空荡荡的街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是九王爷徐飞长。
胭脂松了一口气，从兰绍身后头凑上前去迎着：“王爷来了。”
明明是他要求，可此刻九王爷却说：“姑娘请本王来吃喜酒，本王哪有不来的道理，这不是，也带我手下的人来沾沾喜气不是。”
两个人离得近，九王爷说话一弯腰，那张脸几乎已经蹭到了胭脂的额头。
胭脂道：“菜齐了，王爷还请落座。”
兰绍板着一张脸，此刻醋意大发硬憋着一口气，忙上去将胭脂往后头推了推，冲着九王爷一笑：“王爷能来便是云儿的荣幸，只是叫王爷与我们这一等人坐一桌恐是有些不合适，要不您另起一桌，和您的这些弟兄们坐一起，叫弟兄们也感受感受王爷的亲昵。”
说着便将掌柜的唤了来准备加菜。
“不不不，今日里来本就是为了沾新人的喜气，本王的人整日跟随着本王，什么时候不可，今日不讲什么规矩，大家也不必在意本王.....在下的身份。”
九王爷说着话，兰绍十分清楚地看见他余光在不住地往阁楼上瞧着。说是带着手下的人来讨喜气，不过看着样的阵势明显是为了徐寅而来。
他这会儿才好似明白了过来，恐怕不是胭脂为了办这宴席凑近九王爷，怕是九王爷引她搞了这一出，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云儿和许令被吓得不清，毕竟身份特殊，他们现在尤其怕官家的身份，更不要说眼前这个还是皇家的人。九王爷大大方方落座，他们显得有些拘谨，但不敢有丝毫的异议，也都纷纷坐了下来。
胭脂本想挨着九王爷这边坐着，兰绍却丝毫不客气，生生将她往边上挤开来坐下，同九王爷搭话着：“既然王爷来了，那下官陪王爷好好喝一杯，您看看您的人需要什么，今天全都算在下官账上。”
九王爷捞起酒杯同他碰了碰，回身冲着已经坐下的众人欢喜道：“听见没有，兰大人有赏，今日你们尽管尽情些，可不要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才是。”
兰绍知道，这清风楼阁楼上入口就只有堂间的这一处长梯，虽不知徐寅是在会何人，但是从九王爷的准备上来开，恐是如今这大楼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要想离开，唯近只有光明正大地从这大门走出一条路了。
这城中的人哪个不知道九王爷是个闲云野鹤式的人物，如今皇帝属意徐寅，就连当初跟着九王爷的容应由也听说早已经暗自投了四皇子一派，他在这个时候出手，对皇位之意怕是已经暴漏了出来。
兰绍瞧一眼胭脂，她淡然地夹着菜，全然没有察觉这楼中有什么异样，也丝毫不在意九王爷带着兵来究竟是有什么阴谋。
目光流转，再看云儿夫妻两个更是僵在原地，连夹菜也都不敢，只将头埋着一动不动。只有之横一脸的奉承模样跟九王爷搭话，徐飞长却并不大想理他。
眼下这境况，双方是敌不动我不动，看谁能够耐得住性子，这顿饭本来索然寡味，到此兰绍也觉得有了些意思，嘴间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兴致勃勃捞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着。
一场漠然的饭局，任九王爷再活跃着气氛，楼中还是尴尬地几乎快要结冻出冰来。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直悄悄的云儿一句话点燃了火线。
“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今日云儿出阁，也谢谢王爷能给面子。不过云儿有些不舒服了，想要先行一步，王爷要是还不尽兴，就让兰大人和夫人陪着您继续喝点。”
云儿是今天的主角儿，她走了，这戏就没唱头了。事已至此，九王爷只能主动。
他见云儿和许令说完话已经站了起来，忙将话往阁楼上引着：“这就走了，大婚之事怎么会如此草草解决。留下来多喝几杯才好。不过我竟都没注意，这楼里竟除了本王的人，就剩你们几个了。”
说着徐飞长环视周围，佯装目光突然才落在徐寅身上，于是惊叹道：“唉，这不是还有两个人么，怎么不叫下来一起。”
兰绍其实跟徐寅没有几分交情，不过是承命于皇帝，到徐寅府中曾经与他切磋过武艺罢了。不过如今他和胭脂这般样子，如果兰绍猜的没错，九王爷为的就是这江山，若是叫他今日将了徐寅一军，且不说对徐寅有什么利害，就光说这事情会对九王爷登上皇位有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一点，他都万万要阻拦下来。
如果徐飞长做了皇帝，那胭脂便不会有机会留在她身边了。
徐飞长说完话便要冲上那木阶上去，兰绍忙将他拦着：“王爷，咱们喝就好了，人少有人少的清净，你说呢？”
九王爷不买账，要做的事情岂非是一个锦衣卫就能够拦得住的。他一拍兰绍的肩膀腾跃起来，落下木阶的扶手上，在一个翻转便已经立在了阁楼的廊上。
木板子吱吱作响，等着他走到那两个人身边时候，听见他一声惊诧。
“寅儿，怎么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