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招远长长叹了一口气，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意味深长回身朝着正殿走进去。立在厅堂前倒了两杯茶水，转回身来时候兰绍已经在下面坐定，他伸手递过去，兰绍又问：“这回你又替她还了多少？”
柳招远在他边上坐下，举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良久才抬眼看兰绍，欲言又止，等着兰绍抬胳膊碰了碰他，语气严厉道一个字：“说！”
他扶着额头才徐徐突出一个数字：“她欠的多，足足一百两，我还上了七十两，她又跟我寻死觅活了一阵子，没拦住，一头撞在墙上了，流了不少的血！”
“啊，人可有大碍？”兰绍惊得一下子从位子上坐了起来。
柳招远放下茶忙将他身子往下扯示意他坐下：“唉，大人快坐下，我娘她那人你还不知道，就是为了钱而已，她精明着呢，怎么会叫她自己有事！”
等兰绍松了口气缓下来，他细想一想，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大夫说了，脑袋上的外伤流血本就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娘她一定是早就打算好了！”
兰绍也笑，知道他又中了计了，视线微微扫他一眼，慵懒地搭了一句：“所以你又答应她了？”
候着柳招远点点头，他从怀间摸出一张银票来搁在桌案上：“全部家当了，剩下的还要筹备婚事！”
兰绍大抵都能够猜到柳招远会是怎么一番言辞来拒绝，在他开口前又抬手阻他说话，接着补上一句：“唉，你若是打算用借的法子，那我的你便收下，起码没个还钱的期限，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柳招远话被猜中像是如鲠在喉，生生又将那打算好的一番话给咽了下去。将银票握了揣进怀里，认真道了谢，不由地感慨一句：“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他自小便没有见过他爹，打笑被人嘲笑到大，说他爹因为怀疑他娘怀了别的男人的野种，一怒之下将他娘赶出了家门。
他娘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最后依着他爹给的一笔银子将他费心他拉扯到六岁，又身子上又染了重病干不了什么活计，为了换银子来生活无奈踏步走进了赌坊里。
欠下的药费和无奈的生活叫她寄心思于这一时的运气，却没想到赢了没有多少银子，人倒是魔怔了一样上了瘾，从那以后欠下的债越来越多。
因为柳招远和兰绍相识，在柳招远八岁那年，他娘心一狠将他卖到了兰府做长工。
也就是在那的第二年，兰府被全家抄斩，一把火将原来的宅院地界儿烧了个精光。他拽着兰绍从狗洞逃生，勉强护他一命。他娘起初不稀罕兰绍，用扫帚把儿将兰绍赶了出去，后来见兰绍有出息，便巴巴凑上去认了这么个干儿子，好为自己以后打点打点。
兰绍倒是从来没有嫌弃过，这几年来他娘身上花了不少的功夫和银钱。说是孝敬，其实是心上对柳招远感激又实在寻不上门路，这样倒也好有个借口叫自己好受些。
这世道是乱的，人身子过得不好，起码也叫心上舒畅点，这样的日子才能熬下去。
所以是下兰绍拍拍他肩膀忙安慰他：“干娘也是可怜人，当年若非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也万不会染上这瘾，你如今大了就该包容包容，咱们要那么多银钱也没得用，且叫她开心开心少受些罪也是好的，不是吗？”
这教训不是翻来滚去被兰绍说了多少遍了，柳招远是次次听着时候长心眼，事后却全然不当一回事。他手下的弟兄有次开玩笑还说，要是有这样的娘，他早都扔下不管了。可见在这城中又有哪个人不赞同他是个孝子这桩事情呢。
草草点头应下，又照着兰绍嘱咐将他带回的那些物件收下了，说好了改日定带回去为他尽孝道，柳招远罢了直起身来时候外头天倒是黑的快，阴阴暗暗已经看不大清楚了。
衙门口守卫换了一批，院中的八角石灯也都燃了起来，候着人都已经走到大门口了，兰绍这才记起来他方才进门时候柳招远的那句话。
三两步追上去，两个人站定，他小声问：“我方才好像听你说，白日里南司又派人来了？”
柳招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着他：“哦哦，被我娘的这些杂事打了岔，险些将这茬子给忘了。”
兰绍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忧，试探地将柳招远手肘托着，两个人身子凑得近的很：“说了什么？可是凤阳阁那事.......”
深秋的夜风似刀一般凛冽，刮在脸上痛意扎心。兰绍却好像在打探一桩子关乎性命的事情一样，等了不过片刻手心便出了一掌的虚汗，偷偷在衣摆上抹着。
柳招远沉默了片刻，能看见隐隐出了一口长气儿，面目板成一块没的表情，点头示意兰绍的猜测着实没得什么差错。
“王觉他听说了你去凤阳阁求亲的事情，不过今日派人来说话尚且还中听，没有将这事情就此端出来说黄了的意思，该是还没有彻底相信，若不是的话，那就是想要趁机缠着你。”
兰绍凝眉轻声像是自问：“缠着我？”
柳招远虽然心上有八九分肯定，可还是提嘴问了一句：“到如今这形势，大人是真真的要娶胭脂姑娘，还是为了她身上的东西？”
兰绍哼笑，转身退回府衙去，悠哉道：“人我也要，东西，我也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