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侠的瞳孔陡然紧缩，满眉宇的恐慌就像是要凝聚成实质性一般，他本能的想要惊呼，但是这会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呼之欲出的喊声只能哑在了嗓子里。
顾宁见好就收，眼底的血色又顷刻间尽数散去，琉璃珠子般的瞳孔既澄澈却又冰冷，好像刚刚眼底的血色只是包厢中霓虹灯氤氲出来的假象一样，她淡淡的说道：“嗯？愿意配合吗？”
“愿……愿意……”赵侠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刚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可怕，用力的咳了一声之后，才继续说道：“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我这就带你们去交接的地点。”
“赵侠！”回过神来的蓝总目眦欲裂，声如夜枭的一字一顿吼道：“你不想活了吗？！”
话音刚落，角落不适时宜的传来一声轻嗤的声音。
蓝总借着幽暗的灯光看去，是吴小颖发出的笑声，这让他的脸色更加狰狞了起来，直到这一会他也算是回过了神来，大约也是猜到今晚发生的事情和吴小颖有撇不开的关系，他紧紧的握了握拳头，冷声道：“快乐门怎么养出你们这几个白眼狼！”
“哈哈。”吴小颖突然状若疯癫的笑了几声，额上因为刚刚碰撞裂开伤口这会已经结痂，眼角的血迹也还没来得及清理，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就像是一株盛开的毒物：“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一点也是拜你们所赐，你们拖我下了深渊，今天换我拖你们下地狱，一报还一报。我也不怕受到什么报应，死不瞑目也就死不瞑目了，反正大家都是半只脚陷阱地狱的人了，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或许是吴小颖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蓝总，蓝总突然窜了起来，速度极快的就掐住了吴小颖的脖颈，低吼道：“老子今天你先送你下地狱！”
话音刚落，叶承乐眼疾手快的一记手刀狠狠的劈在了蓝总的手腕上，为了避免此人再发神经，直接给他铐上了手铐。
吴小颖捂着喉咙踉跄了几步，咳的撕心裂肺，可尽管如此，她却还是畅快的笑出了声音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满面：“我只想逃离而已，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我们，吴杨树他是因为我死的，是因为我死的！”
顾宁微微一怔，她有些诧异的看了吴小颖一眼，在吴小颖的声音中，她听见了浓浓的愧疚与向往，吴小颖应该也是不希望吴杨树就这么死了的，而她之前所有的冷酷都不过是自己的伪装。
人类真的是一种矛盾的生物，活着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好好珍惜，等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又爆发出那种惊人的力量，所谓的悔恨当初，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顾宁轻轻的摇了摇头，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
然而站在她身侧张柏岩却将这声叹息收进了耳底，他深深的看了顾宁一眼，也不知道是在心里想着些什么，好一会，才指了指墙角蹲着的一干犯罪嫌疑人：“全部带回市局审讯，不给吃不给喝也不给睡，就算是用凿子撬，也要给我把他们这些年干过的缺德事全部撬出来！”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赵侠和钱正洪留下来，另一边的网也该收一收了。”
再之后，张柏岩雷厉风行的又从赵侠口中得知了贩卖人口的交易地点，那是汉光市一家规模挺大的物流园，叫做瑞泉物流，相当于是个第三方的犯罪组织。
根据赵侠所提供的证词，说是已经和这个物流园合作了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他们这边的‘货’会通过集装箱运到物流园，验完‘货’之后，为了防止意外，买家会用其他方式先联系到物流园，接着算好运输路线后又在网店进行网购，一般买的都是用大箱子才能装下的家电。
等快递进入这家物流中转站的时候，会通过条形码确认信息，通过买家备注上面的编号，物流园会将快递箱中原有货物取出，紧接着又将快乐门提供的‘货’放进箱子中重新包装，最后会通过物流园中培训过的人进行配送，这么一来，即便是在闹市中，罪犯也能堂而皇之的进行人口交易。
饶是张柏岩在听了这样的犯罪过程也是一阵不寒而栗，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捻了捻眉梢，言简意赅的道：“走吧，去会会这个瑞泉物流。”
一家妇幼保健院，一家娱乐会所，一家小众的物流公司，本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地方联合起来竟然能弄出了个这么大的犯罪组织，简直闻所未闻细思恐极。
确定好计划之后，张柏岩先是吩咐了防暴队先行前往瑞泉物流，这样大的一个犯罪组织，他们的窝点肯定藏有猫腻，张柏岩有预感，除了人口贩卖之外，这家物流园兴许还有其他的犯罪途径，今晚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而他本人则是带着顾宁一起领着赵侠与管世峰跟在其后与瑞泉物流负责人佯装交接，叶承乐与方糖两人负责场外布控。
几人很快从快乐门离开，楼下几层依旧是又唱又跳的，处处都透着一股极其糜烂的气息，沉醉在其中不相干的人，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在刚刚隐藏于平静之下的腥风血雨。
出发来之前的时候天空就已经下起了淅沥小雨，雨也一直没停，甚至又越下越大的趋势，隐藏在各处的寒流顺着这场雨揭竿而起，张柏岩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也是直到这一会，张柏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他不可遏制的想：倘若这次不是顾宁一开始那样的笃定，他们办案方向会不会的早就偏离的轨道，他们的目光只会被最初的‘分尸’两个字给蒙蔽，倘若罪犯一直都这样谨慎的话，那他们还能不能揪出这潜伏在黑暗中的犯罪组织？
位居一线的刑警，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判断力，如果在案件最开始的时候谈判就出了问题的话，之后就算得到了真相，也必定是要绕上一个很大的弯子。
思及此，张柏岩下意识的看了顾宁一样。
兴许是目光太过于灼热，顾宁愣了一下后，本能的迎视上了张柏岩的视线，见对方一副要吃人一样的神色，她又愣了一下：“怎么了么？”
“没什么。”张柏岩摇了摇头，难得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紧了紧西装外套后，笑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你在市局的话，以后我们队的奖金至少都不用愁了。”
顾宁：“……”
感情她现在在张大队长的眼中升级成了个奖金制造机了……
“和你开玩笑的。”张柏岩见顾宁的那张厌世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的波动，没忍住手欠，好笑的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丫头，等奖金发下来了第一个就请你吃大餐。”
顾宁：“……”
所以还是离不开奖金和大餐是么。
“对了。”张柏岩将挡风玻璃的雨刷打开，临时有些好奇的看了顾宁一眼，“你之前和吴小颖出去的时候，她和你说了什么？我总觉得你回来了之后，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啊？”顾宁有些诧异的看了张柏岩一眼，似乎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看出自己的情绪变化，她想了想，开口说道：“吴小颖怀了吴杨树的孩子。”
张柏岩愣了一下，不明白顾宁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嗯？”
顾宁也没解释，她迎视上了张柏岩的眼睛，眼底深处好像闪过了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异色，有些突兀的问道：“张队，你是怎么看待吴小颖的？”
张柏岩皱了皱眉毛，顿了一下后，才说道：“从客观的角度上来看，吴小颖既是罪犯也是受害人，具体的利害关系还要……”
话音未落，顾宁就已经又出声打断：“那如果从主观角度上来说呢？”
张柏岩的眉毛皱的更深了，他思考了一会儿，不温不火的说：“顾宁，我们做刑警的，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吴小颖固然也是受害者，但在快乐门的这么多年中，她自己都不一定说的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就算现在迷途知返了，也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负责，这是必然的。”
“我知道啊。”顾宁敛下了眼睑：“我的意思是，吴小颖如果能在早一点遇见吴杨树的话，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感情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似乎能给人一种奋不顾身的强大力量，对于吴小颖来说，吴杨树或许就像是一束照进深渊里的光，是她最大的藉慰。所以在吴杨树之前写的那张纸条中，他所谓的毒物养分，应该就是他自己对吴小颖的感情，到底是有多喜欢一个人，才能做到陪着她一起跌进深渊，陪和她一起成为最毒的那棵毒物。”
张柏岩倏地一怔。
他总觉得这一会的顾宁格外的脆弱，声音也很轻柔，就像是在为什么事情而烦恼，同时身上几不可察间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茫然气息。
他默了一会，脑袋里不知名的一根弦崩了一下，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那你呢，找到了自己的那束光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