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新眼睛转了两转，一时没有想出该怎样应答。忽听一个姓周的官员高声道：“逍遥王，你这负荆请罪好啊，明着是给皇上负荆请罪，其实是来兴师问罪了！先是问军粮之事，这尚有情可原；现在又问起判冤决狱之事，你有这个权力吗？”
羽然头也不回，只对沈君儒道：“皇上，臣是向皇上请罪，并非向众位大臣请罪！臣向来黑是黑白是白，一事不与一事相混，臣之罪，随皇上发落，但臣所言之军粮延误，以及丁雪薇之冤情，还望皇上下诏明察！”
沈君儒黑着脸，紧盯着羽然道：“逍遥王，既然你说黑是黑白是白，那朕就先清了你的‘黑’，再商议‘白’的事！谅在你为军粮所困的情由上，将军功削去，罚俸一年！你不是负荆请罪吗，那就不要浪费这荆条，推出殿外，脊杖——三十！”
殿上众人尽皆大惊。一个王爷，要在殿外受三十脊杖，可谓颜面丧失殆尽。这是诛心之笔，恐怕羽然以后将会遭人耻笑了。
殿上禁军过来要拉羽然，羽然却一摆手，自己站起身来，独自向殿门外走去。不久，殿上人便听见廷杖击在皮肉上的声音，中间还有羽然的闷哼，但却很少，很短促。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这三十杖才打完。众人低着头，从下面瞟见羽然紧咬着牙关从殿外走了进来，虽然疼得脸色苍白，却依旧跪下谢恩道：“臣谢皇上赐杖！”
沈君儒目光中说不出是什么心情，阴沉而复杂地望了他片刻，忽而抬起眼来：“好了，退朝吧！”
众官员渐渐散去，花隆平走过他身旁时，还特别地望了他一眼。只有羽然，一直跪在殿上，一动不动。
崇礼悄悄走过来，俯下身子轻轻说道：“王爷，起来吧，皇上都走了，您还在这儿跪着干嘛呀？还不回去敷药吗？”
羽然目光如铁，盯着丹墀上的铜鹤好久，就在崇礼摇摇头要走开的时候，忽然开口低声道：“崇公公，您和皇上说一声，下午我想单独见他一面。”
————午后的阳光灿烂了起来。
羽然背上敷着药，趴在床上，望着窗户里透出的亮晃晃的阳光。王太妃陪在他身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数落着他。
“从封了逍遥王，也没见哪个王爷像你这样的，在金殿外受杖刑，这不是让人家笑话吗？是单为了早回来两天吗？”
羽然闭上眼睛，不说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还是因为丁雪薇。墨烟因为她给弄到狱里去了，你又因为她受了这些惩罚！真不知道她是天上哪个魔星下凡，怎么就非魔上咱们家了？你还惦念着她！”
羽然把本来朝向她的脸转向了里面，睫毛颤颤的，一声不吭。见儿子如此，王太妃也知话说不进去，只好闭上了嘴。
忽然，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不在床上好好养伤，又要去做什么？”王太妃更生气了，“你不许再去看那丫头！给我在家里好好呆着！”
羽然一边叫过丫鬟给他穿衣，一边说道：“母亲，我不去看她，我去宫里。”
他刚说完话，却见门帘一挑，沈君儒由崇礼陪着走了进来。
羽然吃了一惊，忙下跪道：“参见皇上。皇上……何故圣驾到此？”
王太妃也吃了一惊，忙向沈君儒见礼。
沈君儒让王太妃免礼，又让羽然平身，道：“没有提前晓谕，又不让人通禀，结果冲撞了王太妃，这是朕孟浪了。王太妃勿怪。”
身后崇礼走上来，捧着一个黄色锦盒递上来。沈君儒道：“王太妃，这是朕的一点心意。大寒天气，这支老山参您留着补补身子吧。”
王太妃谢过，知道他们一定有事相商，便告辞出去了。
沈君儒在椅子上坐下，问羽然道：“你上过药了？现在怎么样？”
羽然道：“多劳皇上惦念，臣已经上好药，现在红肿的地方已经消了些。”
沈君儒凝视着他，良久方开言道：“你姐姐给你求情来着。”
羽然低头答道：“多谢皇后娘娘。臣也知道这次怕是罪过不轻。”
“可你明知故犯？为了丁雪薇，值吗？”
羽然点了点头。
沈君儒忽然微微一笑，让羽然有些不知所措。“朕倒真欣赏你这性格，想做什么做什么，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上一次逃婚藐视宰相就够令人吃惊了，这回竟连朕也被你置于不顾。”
“臣知罪。”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君儒收起笑容，墨星一般的眸子闪闪地盯着羽然。
羽然道：“臣还想请皇上允许臣亲自查那两件事。一是粮草，二是丁雪薇。”
沈君儒道：“为什么？难道你信不过别人？”
羽然沉吟了片刻，道：“臣之所以要亲自查丁雪薇的事情，是情之所关。之所以要亲自查粮草一事，是因为臣怀疑那是有人故意针对臣而为的。”
“为什么？”
“因为之前从没出过这种情况。”羽然直视着沈君儒的眼睛，看他的反应。
果然，沈君儒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沉默片刻，他开口道：“有人说你送了一封信，专门为了救丁雪薇，可有此事？”
羽然心中一惊，脑海里早就将这话的几层意思都想了一个遍。沈君儒说这话，说明他并未见过这封信。但他在给语嫣的信中，明明说是让她向皇上求情的。那为什么沈君儒不知道呢？
一种情况，是语嫣收到了信，却没有对沈君儒求情，沈君儒是道听途说的。可是若是如此，他就该去问语嫣，不该来问自己。
那就更该是另一种情况，语嫣也没有收到这信，这信怕是在路上被谁截走，做了他用。比如……陷害墨烟。
羽然想到此，便答道：“臣的确请送奏折的人送过一封信，不过是送给皇后的。信中说请皇后向您请求，重新审理丁雪薇的案子。不过……看样子您似乎不知道？”
沈君儒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皇后并没有向我提及此事。……我会去问一问。至于你说的事情——暂时先等一等再说。嗯——丁雪薇果然在狱里？”
羽然点了点头：“是，是在狱里。只是境况稍微好了一些。”
沈君儒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好不容易英雄救美，却又将人投入牢狱之中，却是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