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雪薇进府……必须要快点！”羽然骑在马上，虽心乱如麻，这个念头却始终萦绕在心间。走到通向王府和别院的岔路口时，他略一迟疑，拨转马头，向别院走去。
大门深院，寂寂静静。直到羽然走进院子，的的嘚嘚的马蹄声才打破了那份湿润润的宁静。羽然将马拴在院里的栏杆上，却不再向前走，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
过了一会儿，通向内院的月亮门处，转出来雪薇的身影。
“你站在那儿干什么？”雪薇扶着门，一双眼睛秋水盈盈。
羽然浅浅一笑，道：“我想在这儿静一静。……你还生气吗？”
雪薇摇摇头，却随即转身向内院走去。羽然快步追上她，轻轻拉住她的袖子。
“羽然，我还是决定要走，等过了中秋节，再回来。”雪薇没有转身，低着头轻声说道。
羽然心中一颤，抓住她袖子的手变紧了，情不自禁地向她走近两步，低声道：“可是……等你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雪薇身子一震，回过头愕然地望着他：“你……你说什么？你不在这儿……要去哪儿？”
羽然道：“皇上今天下旨，要我去西北。”
“去西北做什么？”雪薇更奇怪了。她觉得羽然只像是在京中的公子哥，西北那么远的地方，应该与他无关才对。
“要打仗了。皇上让我去那里带兵。”羽然想要说好多话，可真吐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能说的，只有这一句。
雪薇凝视着他，不知怎的，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心痛。不知不觉间，她慢慢靠在了羽然的胸前，手环住了他的腰。
羽然轻轻喟叹，将她搂在怀里。
但只是片刻，很短的片刻。
雪薇从他怀中离开，仰视着他，轻声问道：“要去多久？”
羽然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来到石桌前坐下。
“我父亲以前在那里带兵。将近十年。”羽然想跟她仔细说西北的情况，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只说了这样一句，便默默地望着雪薇的眼睛。
她的眼睛依旧很亮，是纯如秋空的明亮。往昔，这明亮中或者宁静或者倔强，或者喜悦或者忧伤，却都没有此刻的眼神……犹未消尽的惊叹，还有深深的不舍，混着朦胧的依恋。
“十年……你也要去那么久吗？”雪薇轻声叹着，眼睛里笼上了一层蒙蒙的水雾。
羽然低下头。
“我不知道……恐怕不会那么久……我不会去那么久！只是……”他抬起头来，目光里被他压抑的深情终于爆发出来：“只是我不想再离开你……能多在一起几天也是好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这几天在京里陪着我？”
雪薇脸上涨起一阵潮红，轻轻咳了起来。羽然慌忙起身，给她捶着背，目光中热切的探询，却丝毫未曾减少。
“我……我可以在京里，可是我不想去王府。”雪薇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羽然苦笑一声，道：“如果不是我不能常出来，也没有必要非要你去王府。何况，我是真有事要求你。”
雪薇一听说这个“求”字，马上不自在起来，道：“你又说‘求’，到底什么事，快说出来。我能帮忙的，为什么不帮忙？”
羽然道：“中秋节皇后要省亲，我想让你去为她做几个正宗的丁家菜。”
雪薇惊讶道：“为什么非要我去？难道别人不行？丁家菜又不是秘而不传，肯定还有别人能做。难道你家就没有吗？”
羽然摇摇头：“有号称能做‘丁家菜’的，但是如果他们做的真的有那么正宗，我会对你做的菜觉得惊艳吗？其实我们姐弟俩和丁家菜还是很有缘分的。小时候，令祖丁无为老先生还在王府上，我和姐姐吃了很久他做的味道。后来，丁老先生辞去厨房总管，我就和丁家菜无缘了。虽然后来又请了几个说是会做丁家菜的厨师，但总不及小时候的味道纯正。姐姐是在进宫之后，重新吃到丁家菜的味道的，那时候是令尊掌管御厨。后来令尊也离开了，姐姐也再没吃过那个味道。”
雪薇笑道：“难怪你在我家吃饭也没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原来早就知道我家菜的味道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又不是没吃过，干嘛总想着让我做给你吃？”
羽然也笑了，笑容宛如春水一样在嘴角漾开。他俊眉一挑，道：“你欠我的，我能不追债吗？何况你做的和别人做的又不一样。我当然要尝尝。”
雪薇脸上的笑却收敛起来，垂下眼帘道：“那我今天做给你好不好？你……你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羽然忽然哑然失笑，道：“我喜欢你做的菜。你去做吧，不管什么都行。”
雪薇站起身，向他微微一笑，向厨房走去。躲在门后悄悄看着他俩的杏儿，也连忙跑了出来，看了羽然一眼，跟着雪薇走向厨房。
羽然看着两个女孩子离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默然用手支着头，忽然觉得一股疲惫感袭上身来，眼睛便微微合拢，朦胧起来。
“你怎么睡着了？天才刚擦黑。”朦胧间，羽然感觉到一双软软的手扶在他肩上，他一睁眼一回头，正看见灯下雪薇那双带着担心之情的眼睛。
“嗯？我……”羽然坐直身子，看了一眼石桌上，中间一盏纱灯下，四碟菜，两个果盘，一壶酒，已然摆上了桌子。“没什么。”他笑了笑，“你已经做好了？真是精致。”
雪薇给别人做过很多菜，比赛时候也做过很多菜。可唯独这一回，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回是专门给你做的，别说我还欠你一顿饭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红了脸强找出这么一句话来。
羽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亮晶莹的糖醋里脊，放入口中，一点酸甜登时融化在口中，仿佛将他的心里都装满了这种感觉。
“你请我，就为了还这份债？”他看了雪薇一眼，目光闪闪，正将她听到问话后那副窘态收进眼底。
“你……你哪来这么多问题？”雪薇俏脸微嗔，伸手拿起酒壶，端过酒杯，给他和自己都斟满了酒，又将羽然那杯端至他面前，举着自己的酒杯道：“先敬你一杯……”
话只说了一半，她便住了口。往日里那些敬酒的言辞不知怎的一句也说不上来，而她自己想说的话，更是半句也说不出口。
羽然接过酒杯，放在自己唇边，也是不饮，两人就这样举杯对望，在月下，在灯前，任凭眼波流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