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听出他不怀好意，非要搅的萧家一团乱麻才甘心。
她不想多提元郎的事，转开话腔道：“常妈妈是怎么回事？”
常妈妈是大太太调过来的，可她今日的话真多。怎么出府了些日子，一回来就反水了？
萧三郎舒服地泡在温泉里，直叹道：“你不来泡泡，这水不冷不热，当真舒爽。”
沈惜墨不去看她，只望着那只绿毛鹦鹉，等着他的话。
萧三郎失笑道：“常妈妈嫁的男人爱赌钱，在我的赌坊里输的人都压在里头，常妈妈拿不出银子来救人，只好为我效力。”
“你还开了赌坊？”沈惜墨的重点放在这句。
萧三郎笑道：“出去混总要捞点什么，要不下次带你去赌坊玩玩？”
沈惜墨看话题又扯远了，无奈道：“咱们把话挑开了明说吧。我知道今早的事是你精心掌控，大太太交了钥匙，几位姨娘被禁足，只有你娘不受牵连。鹬蚌相争，你们坐收渔翁之利，算无遗漏，好计策啊！”
萧三郎的脸沉浸在一片雾气中，幽冷地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如实跟你说，不同你拐弯抹角，也不存心瞒你，我难得这么好的态度，你还不满意？”
沈惜墨笑道：“我怎么不满意呢，原本是我今早被送回兰陵，突然事情急转直下，萧家所有人陷进去，反倒是我置身事外，我真得感激你，可我不明不白，也不知该从何谢你？”
萧三郎听她语气，冷冷一笑道：“用不着谢我，实乃有今日之果，还得多亏你。”
沈惜墨抬眸不惑，转脸望了过去。
萧三郎娓娓道来：“我受家法赶出萧家后，去了趟兰陵。我知道你不是沈惜墨，当然得去调查你的真实身份。到了兰陵，派人去沈家庄打探，只知道惜墨三年前落进深潭中脸部受伤还中了毒，半年后容貌无损而回，只是模样儿变了，府里的下人也换了一批。沈家庄的人都认定你是沈家大小姐，我待了些日子一无所获。可皇天不负苦心人，意外让我找到个人，芳姨。”
沈惜墨静静聆听着，她在兰陵生活了几年，没听过芳姨这个名字。
像是知道她的困惑，萧三郎解释道：“芳姨是二痞子的奶娘。那年二姨娘探亲，她跟着一块去，可再也没回萧家。我猜应该是二姨娘怕芳姨暴露了她的秘密，才不让她回燕京。”
沈惜墨颔首，原来如此，二姨娘当时也说，抱别人的孩子充当萧二郎，正是这位奶娘的主意。
“二姨娘和二痞子回燕京后，芳姨被留在你们沈家做事，做了十几年，三年前被撵出沈家。听她的意思，因为沈老爷知道二姨娘的所作所为，早已不能容她，又趁着沈家换人时，把她也换出府了。我无意中找到她，给了她一笔银子，她什么话都说了。她说惜墨跟个男人私奔未遂，反遭毁容，沈家庄的人又查不出这个男人是谁，事情不了了之。而我也是才晓得，那个男人竟然会是四瞎子！”他语气冷冷，轻蔑一笑。
沈惜墨心里一跳：“你怎么会知道？”
他笑而不答：“别急，我会让你知道所有事情。”他停了半晌继续道，“芳姨不但说了惜墨和四瞎子私奔的事，还跟我说二姨娘的秘密。二姨娘真可谓胆大，瞒过了萧家十几年，二痞子不是萧家的种，他与我不对盘多年，竟然不是我的兄弟，还被逐出去，真是可怜可悲。”
沈惜墨不语，想到萧二郎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他对二姨娘孝顺，对自己这个表妹也算是很关心，却落到那个地步，他也是无辜之人。
萧三郎看她失神怆然的样子，慢慢从温泉里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外衣，随意地穿好，坐过去道：“你还有心情惦记着无关紧要的人呐！”
沈惜墨苦笑：“他不是真的萧家二少爷，我不是真的沈家大小姐，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不知他的现在是否会是我的将来呢！”
萧三郎的眼睛里有一团幽暗的火光：“所以我在帮你确定身份。你亲眼看到了，这个家就是如此无情无义，萧二郎在这个家生活了快十九年，他们毫不念情，将他逐出萧家。你呢，若是有一日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是假的，还会让你留在萧家吗？”
沈惜墨心里如浇了盆凉水，她原本打算找个时机向萧家说清自己的身份，可看了萧二郎的下场，她不敢再说不出口，她怕和萧二郎一样，那样她和元郎的婚约断了，也怕萧家会责难沈家。
“芳姨照顾过刚出生的惜墨，知道她腰下有块蝴蝶的胎记，画给了我，我刺在你身上。你的假身份在萧家待得越久越危险，尤其二姨娘还在怀疑你，不是吗？”
沈惜墨心事被触动，看他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水珠滴落在她手上，她手背一凉，缩过手道：“你让常妈妈揭穿我的身份，实则是在帮我，让我以沈惜墨的身份堂堂正正留在萧家。”
萧三郎注目于她，一边唇角向上勾起道：“你总算知道我的用心良苦。我舍不得你离开萧家，当然要想尽法子留下你。”
沈惜墨并不看他，心头却是豁然道：“让常妈妈向二姨娘透露我的可疑，二姨娘就会更确定我不是沈惜墨。当我欲被萧老太太撵走时，大太太不清楚情况，势必要阻拦，二姨娘在当中坐山观虎斗，满心欢喜时，常妈妈又突然冲出来质疑我。大太太要检查我腰下的胎记，你却早已留下刺青。一切顺理成章，大太太当着众人承认了我的身份，今后不会有人再怀疑。可二姨娘始终不肯相信，硬要亲自验明，事情就演变的更加不可收拾……”
萧三郎目光郎朗而笑，笑如晨星：“正是如此。”
沈惜墨觉得萧三郎深不可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看起来潇洒放荡不羁的三少爷，才是这萧家最懂用计之人。而且足够的隐忍，只一招便让这萧家面临崩溃，几位姨娘的秘密公诸于众，你和三姨娘是这场家斗中最后的赢家。”
萧三郎轻佻眉目，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我是在帮你，让你在萧家再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让你不会被二姨娘怀疑，成为真的沈惜墨。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沈惜墨神色平静，默默一笑道：“我相信。我在萧家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谨慎小心，连对身边的人我都要提防。我知道就算我装的再像，还是会被有心之人看出破绽。可以说，从我来到萧家的第一日起，我没有一日睡的安稳。我的假身份会让我在萧家时刻不敢轻怠，时间待的越久，我的日子越不好过。而你这次，全帮我解决了后顾之忧。”
萧三郎听了满心宽慰，微微一眯眼道：“打算怎么谢我呢？”
沈惜墨轻笑一声，又转回话题道：“二姨娘手中的耳珠和药单都是你给她的？”
“当然。”萧三郎理了理垂下来的湿发，高昂不羁道，“二姨娘不揭发你，定是你捏住了她的把柄。她要检查你腰下胎记，你和她合不来，断会起争执，一不当心就把她的秘密说出来了。二姨娘要是受到家法处置，她为了保命，拿出救命的东西，拖四姨娘和五姨娘下水。”
沈惜墨听他将整件事情布置的滴水不漏，她敬佩之余，肃起精神来：“四姨娘和五姨娘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在这个家，做过什么事总会留下证据。五姨娘当年落下了耳珠在穿堂门口，被人捡了去。四姨娘常派人外出买药，那药单上的两味重药，医术高明的大夫一眼能看出端倪。”
沈惜墨深深看他一眼：“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几位姨娘的秘密。”
萧三郎坐直了身子，邪魅笑道：“萧家的秘密我是知道不少，这些秘密本是我用来保命的。你也看到我在萧家的情况，没准哪日小命就不保了。这次要不是因为你要被撵走，我才不会说出去。”
他笑着靠过来，沈惜墨移到另一边的位置坐下，冷静道：“不止是为我吧？”
“哦？”萧三郎双眸一亮，“那你说我是为什么？”
“萧家当家人。”沈惜墨轻言道，“如今众人都卷进你精心布置的陷阱里，萧老太太年纪大了，萧老爷要在外做生意，这个家总得找个当家的，你帮你娘争取了一切。”
萧三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说过，萧家人的秘密我早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你被撵走的时候说，我大可把几位姨娘的事告诉爹，那我娘不是早成了当家人！”
沈惜墨被堵住了嘴，事实上，他这次的确是在危急关头解救了她。
“没话说了？”萧三郎看她沉默不语，变了声色的冷笑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非但不感激，还来质疑我，真教我寒心啊！”
沈惜墨见他一副受伤的表情，嘴唇微动，欲言又止道：“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