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羌回营，带着五千整装待发的骁勇军奔赴了战场。他的任务很艰巨，他要保证后面跟来的苻坚一路畅通无阻。
不仅要做好一个前锋应该做好的所有事情，而且要将所有应该考虑的事情都做好。因为他的身后是大秦的天王，他不能让苻坚有危险，一丝都不能。
邓羌手下的将士，本都是各军中的精锐，如今又经过了自己的训练，他对他们十分有信心。
现在骁勇军的士兵就如同打磨的异常锋利的利剑，出鞘便可令人震惊、胆寒。
他带着骁勇军，马不停蹄，赶到了汾上，大军便就地扎营，先歇息下来。邓羌知道将士们都十分疲惫，沿途的奔袭，连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
这一天晚上，春风带来的是寒意，不仅因为他们到了北方，本就比长安冷上许多。更是因为现在这地方有了一股杀气，浓烈的杀气。
这些士兵都是久经疆场的老兵，谁没有砍下过敌人的头颅，现在又到了敌境，他们自然生出了一股杀气。——没有杀气的士兵，注定只能躺在对手的刀下！
吕光带着一个十几人的小队，来到邓羌账外，他吩咐道：“你们在外等候，待我先向将军请命。”
众人点头道：“是。”
吕光进帐，他相信邓羌已经听到了他刚才在帐外说的话。但是邓羌却似乎一点也不急，好像已经料到了吕光要说什么，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吕光，让吕光不禁生出一丝惧意。
他见识过邓羌的勇猛，自认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也佩服邓羌的谋略，所以甘心的听从他的指挥。
他拱手道：“禀告将军，末将想领兵前往刺探敌情，请将军准许。”
邓羌笑道：“世明所请，正合我意，只是将士们连日奔波，现在前往刺探敌情，若有不测，可怎生是好！还是先休养一日再说。”
吕光道：“将军不用担心，末将这次只是暗中查探，绝不惊扰敌军。而且这次带去的都是经验老道的老兵，若是不幸被发现，也能迅速撤回来。此时敌军尚不知我军到来，前往刺探，最为合适，还请将军莫错失良机。”
邓羌看着吕光，忽然笑了，这是一个初上战场，急于立功的人。就和自己当年一样，为了战场上的头功，想破了脑袋，自己又何必非要阻挠他呢。
他笑道：“好，不过切记不要与敌军接触，暴露了我军行踪。”
吕光道：“末将领命。”
吕光退出营帐，他十分激动，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上战场，也是第一次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他相信自己一定会做好，也必须做好。
他知道一个人的第一次要是成功了，那么即使后面遇到失败，也能站起来再拼一次。而如果第一次失败了，有可能他就再也拾不起信心。
——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心里暗示，特别是那些自视甚高，十分骄傲的人。
而吕光正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在他这个年纪，很多人都还碌碌无为，而他已经是一个将军，一个将要在疆场上驰骋的将军。
吕光对着那十二个人说道：“走。”
他们一行人便移动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他们都是老手，这一次得全靠他们，没有他们的经验，就算吕光再学一年，也不一定比得上他们。
吕光虽然是这十二个人的头领，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想的就全是对的，他将这十二个人聚拢。
小声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远离军营，前方就是地方阵地。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将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追兵，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现在我的话说完了，老刘头，你来说说怎么进行侦查。”
一个年龄看来虽不是最长，但却经验最丰富的老兵向前一步，蹲在圈子中间。
他说道：“这次刺探我们分为四路，一路三人，分别从四个方向靠近敌方军营。悄悄摸近，对敌人的粮草和人数做一个大致的了解。若是有机会，再不暴露的情况下，可以干掉敌人的巡查士兵，进行进一步探索。”
说完他顿一顿，又强调道：“切记，我们人少，一定要以隐蔽为上，不要贪功冒进。”
看到众人都点头示意，老刘头又对吕光道：“将军，请进行分配。”
他作为一个老兵，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不能将头领的话说完。
吕光道：“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现在人数正好合适。从我右手开始，依次三人一队，分别从前、右、后、左进行刺探。等会在这汇合，人不齐不回营。出发吧。”
吕光作为头领，当然也要随他们一同前去，而且要去正前方。就如同大军统帅要坐镇中军一样。
他们迅速的分散，各自前往刺探消息。吕光和老刘头三人很快便摸到了离敌军大营几十米处，但是他们已经不敢再向前一步。
因为他们可以看到，大营门前两个火盆正发出火红的光，照得大营前十几米都十分清楚。不仅如此，大营外有两队士兵交替巡逻，每一队有十五人之多，而且首尾各有一名士兵举着火把。
他们巡逻的范围似乎还在扩大，要不是吕光所在的地方有着无数野草，说不定他们已经发现了吕光等人。
他们现在唯一能得到的信息就是对手也十分谨慎，从正前方刺探消息，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吕光只有寄望于其他三路能带来好消息。
吕光不禁开始思索，到底是谁在带兵？手下的士兵虽然说比不上他们精心训练的骁勇军，但是从巡逻队就可以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其他军队的气质，精兵的气质。
他对张平手下的将领多多少少做过一些了解，他知道张平手下没几个能将，大多是些平平无奇的将领。只有一个张蚝，倒是声名远播，却不知道是不是名副其实。
现在他不禁开始担心，如果坐镇这里的真是张蚝，那也许他并不是浪得虚名。而他们骁勇军第一仗，就将遇到一个十分棘手的对手。
他庆幸这一次他决定前来刺探，知己知彼，至少不会因为轻敌而落败。
他们已经在这里藏了近一个时辰了，可是他们却不敢动，因为现在巡逻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似乎是在搜索着什么。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很可能有人已经被发现了，他们的任务也宣告失败。不然这些巡逻兵为什么突然一群人向草丛靠近。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甚至能听得到跳动的声音。他有一些失落，第一次的挫败感，让他有些不能接受。而更不能接受的，就是他身旁的这些老兵，他们本应该战死沙场，而不是在这草丛里。
这时他突然听到：“我就说是起风了，你看，哪有草在动。”
“难道我真出现幻觉了，刚才我真看到这草里有东西在动。”
话音刚落，果然一阵大风刮过，火把上的火光都差一点被吹灭，草丛也动了起来。
可是风竟然一会儿就停了，就像是人扬起的风，说停就停。
“果然是怪风，咱们走吧。”
那些士兵走了，吕光笑了，他笑竟然是一缕风将他们引来，又是一缕风将他们送走。难道这是老天爷在跟自己开玩笑么。
经历了一阵惊心动魄之后，吕光悄声说道：“如今看来再呆在这已没什么意义，咱们回去等其他三路的消息吧。”
说完，四人轻轻的蠕动，就如同四条蛇一样，穿过草丛，没引起一丝波动。他们回到约定的地方，却看到另外九人已经在那里等着，看来是他们被那些巡逻兵留得太久了。
吕光跑过去，问道：“说说你们有什么收获。”
一人道：“禀将军，我们三人从右方刺探，刚看到军营，便见有几十人在巡逻，不敢轻动。暗暗找了个高地，数了一下敌军营数，大概有几百帐之多。由于他们巡逻人数过多，我们实在没法子再接近，便撤了回来。”
又一人道：“禀将军，我们三人从左方刺探，情况与他们差不多。我们见巡逻人数众多，便在暗处仔细数了一下，见他们十五人一队，两队交差。巡逻一次便与另两队接头，小的估计，巡逻人数大概在两百多人。”
最后一人道：“禀将军，我们三人从后方刺探，不仅有巡逻队，而且远处可以看到几队人马守着几座营帐，想来那地方不是主帅营帐，便是粮仓了。”
吕光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敌军的布防确实无懈可击。谁也不敢冒着暴露的危险，进一步进行探查。
吕光道：“好，我知道了。现在立刻回营，我要将情况禀报邓将军。”
众人不敢耽搁，立马动身，飞快的向营地奔去。
吕光回到营地，见邓羌营帐的灯还亮着，便前去汇报情况。
邓羌看到吕光安然回来，笑道：“世明总算回来了，可有探查到什么消息？”
吕光道：“末将此去，确实探听一些有用的信息。那敌营戒备森严，士兵训练有素，而且似乎粮草也十分充足，此次我军恐怕遇到劲敌了。”
邓羌笑了，他一向自负，傲视群雄。当年号称勇略胜过孙策的姚襄都败在自己手下，他怎么会将张平的一个小将放在眼里。他觉得吕光或许是因为初出茅庐，被敌人虚假的表面给吓住了。
他道：“世明不用担心，此次我们带着大秦最骁勇的士兵，还用得着惧怕他张平么？除非是张蚝来了，不然没人能当得住我们。不过那张蚝应该在晋阳陪着张平，怎么会到了这里来呢！”
吕光道：“将军，以末将所见，敌将极有可能便是张蚝，请将军莫要轻敌。”
邓羌神色一变，道：“哦？此言当真？若真是他，那是真要小心为上了。”
吕光见邓羌虽然这么说，但是似乎对敌将便是张蚝不甚相信，心想多说也是无益，到时候只要交战，必然可以见到敌将是谁。
几日后，骁勇军已经休息好了，而且苻坚也早已行军。邓羌不能再耽搁，他终于带着军队出战了。
战场上，邓羌带着士兵列阵进攻。张平的军队似乎因为从没见过如此气势汹涌的战阵，开始有了溃败之势。邓羌正在得意之时，这也是他第一用这个战阵，成功无疑能带给他喜悦，而成功就在眼前。
可是突然，形势变了。本来在往后撤退的敌兵不再退，他们像是看到了希望，有了重新战斗的勇气。邓羌很奇怪，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的改变，他们明明已经被自己击溃，怎么能这么快便恢复斗志。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只见一人手持长槊，单马冲出，大声吼道：“张蚝来也。”冲向军阵。
邓羌突然一惊，这张蚝居然真的就在这。
他虽然吃惊，但是并没有乱了方寸，他相信就算张蚝再勇猛，也不可能破得了自己的战阵，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敌过自己上千人。
可是他突然发现他错了。张蚝的确是勇猛无比，他冲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人倒了下去。虽然只有十几人，但是张蚝却给了他手下士兵以希望，他们燃起了斗志，不再惧怕这战阵。
现在张蚝已经不是一个人，他也有几千士兵与他一同奋战。
邓羌终于清醒，他不再执着于战阵，他知道对付张蚝这样的莽夫，也许就得用些笨法子。他用力拍马，也冲了出去，挡住张蚝，与他对战。
两人本都是万人难敌的勇将，此时对战，更是打得难舍难分，终究不分上下。最终见满地尸首，却又不能取胜，只得鸣金收兵，各自回营了。
此后两军时常交战，用尽浑身解数，可是都没法子将对方打败。邓羌现在身上已是负了三处伤，一个在左臂，一个在右肋，还有一个在背上。
他差一点就死在了张蚝的槊下，张蚝也差一点毙命于自己的枪下。交战多次，他竟然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他和张蚝本是一时的瑜亮，英雄总是相惜的。
可是就如同诸葛亮和周瑜一样，他们却都各为其主，不得不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不愿，可是却谁也改变不了，这世间本就有很多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