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还未亮，王猛府上便开始忙碌了起来，这一次出征，不止王猛与李化两人出征，还有静姝以及王永。
出征不同于一般的出门，是充满着未知风险的，所以出行之前，与家人话别是必不可免的，王猛出征多次，又是一家之主，自不必说。
而王永，虽是第二次虽王猛出征，但却是第一次将要面临如此大的阵势，身为其母的张玉又怎么放得下心。
全府上下，或许张玉是起来的最早的那一个，因为她这一夜根本就没有真正睡下，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睁开眼睛，她深怕若是睡得沉了，一醒来，家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听到府里有了开门身后，张玉当即从床上坐起，微微整理梳妆，便打开门，径直朝王永的房间走去。
王永此时正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透过纱帐看着房顶，似乎已经看得入了神，竟然没有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让张玉以为王永早已经出了房门。
不过张玉心想现在府里的家丁刚起，厨房的烟火也没有升起，王永又怎么会这么早就起来呢！于是张玉轻声唤道：“永儿，你起来了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王永总算回过神来，连忙道：“娘亲稍等，孩儿这就来开门。”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王永打开房门，对张玉道：“娘亲请进。”
张玉看着王永，不禁眼眶突然湿润，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慢慢的向前走着，来到桌旁坐下。
王永也随后落座，问道：“娘亲清晨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张玉听到这话，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王永一见，顿时慌了手脚，连忙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孩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您别哭啊……”
张玉看到王永如此紧张，连忙伸手抹去了泪水，说道：“永儿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娘想到你即将随你父出征，不知何时才是归期，故而一时伤感落泪。”
王永现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年纪，心中所想，不过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哪里能明白张玉心中的担忧。
只见他展颜笑道：“原来是这样，娘这一哭，当真让孩儿不知所措了，只要没事就好了。娘亲不必担心，这次随父亲出征，孩儿正好向父亲请教领兵之道，为日后协助陛下、父亲平定天下打好基础。”
张玉看着王永，不禁想起了当年的王猛，当年王猛心怀天下，如今更是驰骋天下，去达成他毕生的宏愿。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现在的王永和当年的王猛何其相似，当年自己支持夫君，现在自然也该支持儿子。
不过战场凶险，张玉怕王永年轻气盛，为了争功，去做那冒险之事，说道：“男儿志在天下，这是好事，但切莫为了一时之功，而误了性命。你明白吗？”
王永道：“请娘亲放心，孩儿学的是父亲领兵的智谋，并非领军冲杀之能，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张玉闻言，心想王猛麾下有那么多的猛将，再加上有静姝保护，王永只要跟着王猛，就绝不会有什么差错，心里的担心顿时就小了许多。
张玉道：“嗯，说的也是，有永儿这句话，娘就放心了。对了，今日就要出征了，你和青鸾话别过了吗？”
王永道：“这……还没有呢……”
张玉道：“那娘就不占着你的时间了，你快去和青鸾见一面吧，别让她担心。”
王永道：“孩儿遵命。”
张玉点点头，然后便起身走了出去，来到了大厅，见到王猛和李化正坐在厅中，两人此时正在交谈着什么。
张玉走近，在一旁坐下，问道：“夫君、师兄，马上就要出征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王猛道：“我和师兄正在说出征的事，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也不多歇息一会儿。”
张玉道：“要是再睡会儿，你们的人影恐怕就见不到了吧。”
王猛笑道：“这怎么会呢！我们要等到卯时三刻才会出发。”
张玉道：“那也没多久了，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卯时的鼓已经敲过了。对了……”
王猛见张玉欲言又止，问道：“这也倒是，夫人是不是有话要说？”
张玉道：“夫君既然已经猜到，妾身也就不扭捏了，此次出征，不同以往，燕国强大，征伐之事，非一日之功，而永儿此次有幸随夫君同往，虽是幸事，但永儿毕竟年轻，难免让人担忧，所以还望夫君时时留心照料。”
忧子之心，天下父母皆所共同。张玉说出这样的话，并不让王猛觉得奇怪，反而更觉真诚。
王猛道：“这个夫人放心，子恒早已不是蒙童，我等做长辈的也知道留意，等凯旋之日，子恒不仅不会有什么损伤，还会让夫人刮目相看。”
张玉道：“有夫君这句话，妾身便放心了，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厨房里早饭做好没有。”
说着，张玉便起身离去。
李化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子未长时盼其长，子长成时忧其游！”
王猛闻言，不禁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师兄，听闻陛下今日将前来送行，不知是在何时何地！”
李化道：“陛下难道没有提前知会师弟吗？”
王猛摇头道：“我在告知陛下出兵之期时，陛下并未曾相告，就这个消息，还是昨日我才得知的。”
李化道：“既然如此，陛下必是有他的用意，咱们多加留意便是，无需多想。”
没过多久，王永也来到了大厅中，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师伯。”
王猛和李化一齐点点头道：“快起来吧。”
王永起身，站在一旁，王猛问道：“和青鸾辞别了吗？”
王永道：“孩儿已去过了。”
王猛道：“那就好，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还是别让青鸾太过担心的好。”
……
王猛等人在家叙了一些闲话，用过了早饭，带上行装，与一众亲兵，离了府邸，直奔城外军营而去。
军营之中，早已奉旨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王猛几人一到军营，营中众将杨安、吕光、张蚝、郭庆等人便传下军令，大军开拔。
大军浩荡而行，杨安、李化分别骑着马走在王猛的左右，现在还在长安的地界，王猛并没有心思与杨安他们商议什么用兵之策，现在他心里真正想着的，还是苻坚。他到底会出现在何时何地？
……
大军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将至灞上，只见前方一骑飞骑驰来，在中军出停了下来，马上之人，正是禁军校尉赵英。
赵英见到王猛，行礼道：“末将拜见将军。”
王猛道：“赵校尉无须多礼，可是陛下差你来的？”
赵英道：“回将军，正是。现在陛下正在灞上相候，再过一会儿将军便可与陛下相见了，陛下差末将来，就是请将军做好准备，让大军再灞上歇一歇。”
王猛道：“王某明白了，多谢赵校尉。”
赵英道：“这是应该的，既然话已送到，末将就先行回去复命了。”
王猛道：“赵校尉请。”
话音一落，赵英拱手相辞，然后便拍马而去。
待赵英离去，王猛道：“来人啊。”
一人上前，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王猛道：“传令三军，大军行至灞上之后，就地休整，听我军令，再行开拔。”
那人道一声是，便赶紧前去传令去了。
王猛又对杨安、张蚝、吕光等人道：“方才赵校尉的话，诸位将军都听到了吧。”
杨安等人齐声回道：“末将等都听到了。”
王猛道：“那好，等会儿到了灞上，诸位就随我一起去见驾吧。”
杨安等人道：“末将领命。”
……
大军很快便来到了灞上，依王猛之军令，大军于灞上就地驻军，而王猛则带着杨安等人，前去面见苻坚。
苻坚昨夜便带着文武百官，来到了灞上行宫，就等着今日送王猛一程，现在见到大军到来，自是十分高兴，心中反复的念着自己早已想好的话，准备到时给王猛说。
转眼间，王猛便来到了苻坚的面前，带着诸将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
苻坚道：“诸位将军请起。”
待王猛等人起身，苻坚道：“伐燕之任有多重，自然不需朕多说，朕今日来，主要是为大军践行，希望诸位能旗开得胜，使关东之民得沾王化！”
王猛、杨安等人齐声道：“请陛下放心，臣等定不辱使命。”
苻坚又对王猛道：“今授卿精兵，委以重任，当先破壶关，平上党，长驱取邺，此捷济之机，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吾当亲督万众，继卿星发，舟车粮运，水陆俱进，卿勿以为后虑也。”
王猛道：“臣庸劣孤生，操无豪介，蒙陛下恩荣，内侍帷幄，出总戎旅，今杖威灵，奉成算，荡平残胡，如风扫叶，臣虽不武，克不淹时。愿不烦銮轸，冒犯霜露，但愿速敕有司，部置鲜卑之所。”
苻坚闻言，大笑道：“好……好……好，有景略此言，朕复有何忧，朕当与卿于邺相见。”
王猛道：“国之根本，在于关中，关东即使平复，陛下亦不可轻离长安，使奸人有机可乘。”
五公之乱，犹在昨日，王猛怎能忘记，故而提醒苻坚坐镇长安，不要轻动。
现在当务之急，还在平燕，苻坚道：“朕记住了，景略只管尽心攻燕，其余事务，勿须担忧！”
王猛道：“臣遵旨。”
苻坚道：“好，今日与爱卿一见，朕心中担忧总算烟消云散，军机不容耽搁，将军还是快些帅军上路吧。”
王猛道：“臣遵旨。”
说着，王猛便准备转身，就在转身的这一刹那，王猛瞥见了百官从中的慕容垂，只见慕容垂盯着自己，眼中似乎透着一股恨意，两人眼光触碰之时，慕容垂立即将那股恨意收了起来，面上虽然从面无表情，变成微笑，但那种不自然也让王猛看了出来。
不过这一切，随着王猛的转身而消失，慕容垂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似乎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猛带着杨安等人慢慢离去，心里面挥之不去的并非伐燕的每一步该怎么走，而是慕容垂那转瞬即逝的神情。
王猛可以确定，这绝对是慕容垂的真情流露，那一丝恨，不是出于嫉妒，更不是出于王猛带兵灭燕，而是一种彻骨的，绝不能原谅的恨。
王猛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慕容垂已经知道这一切是自己在从中作梗，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间接地害死了慕容令。
回想起慕容垂的神情，王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有灭子之恨，才会让慕容垂这么沉稳的人无意间露出那样的神情。
大军走了一日，终于出了长安的地界，王猛命令大军就地扎营。
出了长安，王猛的心思终于全部回到了伐燕上面，在营帐里，王猛开始思考起来苻坚灞上所说的话，“先攻壶关，平上党，长驱取邺。”的确是一条好策略，若能一气呵成，定可一举定燕，使得燕人无力回击。
可是想象是如此，但实际又会不会如此容易实施呢？
当然不是，从上党进取邺城，若是一旦有什么闪失，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被燕人派兵挡住攻势，使得燕人得以喘息，调派各方兵力前来抵挡，那这一次伐燕大举，便可能功亏一篑。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王猛想要看到的，这些日子，王猛已经研究了很多次进攻燕国的路线，从上党进军的确是不二的选择，但从上党进军，也需要考虑到两方面的隐患。
一是位于上党之南的荥阳重兵来援，不过荥阳现如今已被邓羌帅军逼得无力出援，荥阳这一方面已不值得担忧。
而另一方面，便是上党之北的并州治所晋阳，并州兵马骁勇善战，素来居天下之首，不然张平只据并州数郡，又怎能在燕、秦之间存活十余年。并州归燕之后，慕容俊对晋阳有位看重，派有重兵据守，上党有难，晋阳之兵长驱而下，直逼王猛后路，也是一大忧患。
要想断绝晋阳之患，便只有派兵攻下晋阳，那就永绝后患了！
王猛心中早有想法，而晋阳、上党方位不同，进军路线自然不同，现在所需的正是兵分两路，派一上将前去攻打晋阳，但到底派谁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