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嵩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守卫跑了出去，奔走传讯。
与此同时，苻武带着近万人的大军正猛烈的围攻大营，虽然大营四周都修有壁垒，能够暂时挡住苻武的进攻，但是毛嵩已经没有了死守的信心，再加上撤退的消息传遍大营，众将士已失了战意。
不到半个时辰，壁垒便全部被击破，整个大军全部暴露在敌军面前，没有了半点遮挡。
面对苻武大军的冲杀，秦兵除了少部分的抵抗，剩下的就只有凄惨的呼喊声，以及慌乱撤退的脚步声。本来的常胜之军，一下子便变得不堪一击，如同一群乌合之众。
毛嵩对于这一切的变化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他根本没有料到就一天的时间，他引以为豪的长胜军就这样被打垮了，而且还是被自己所打垮的。
毛嵩他毕竟还是太过年轻，他虽然知道士气对一支军队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但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作出破坏大军士气的却也正是他这个将军！
毛嵩懊悔，但已无力挽回，现在将士们正被苻武带来的虎狼蹂躏，鲜血正在四处飞溅，他的心似乎也在被狠狠的践踏！若不是他的无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毛嵩已经无暇顾及这惨烈的战况，现在数千将士已经准备好后撤，而现在挡住叛军的将士，毛嵩也只得选择让他们断后。虽然毛嵩明白，这一次断后，也许便再没有相见的那一日，但他还是要走，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毛嵩撤了，丢下了无数将士，丢弃了数日来征战的战果，之前所有的努力，在这一战之后，便全部化为了泡影，他明白，此战必将被后人诟病，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从此之后，他将再无机会领兵出征！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允许失败的，一失足，必成千古恨，永远都无法扭转！
毛嵩垂头丧气的骑着马一口气奔驰了数十里，终于停了下来，他不禁叹道：“一战定输赢，其谓此乎？”
毛嵩的口气里充满了不甘心，但是他只得认命，不甘心又如何，没有人愿意听一个败军之将的解释！
他以前是多么的高傲，多么的目空一切，可是这一次，他又败得那么彻底，直接结束了自己的前程！他的心已沉到了底，怎么都捞不起来！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毛嵩看见跟着自己的数千将士，他们昨日之前，还是那么的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可是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愁容，像是突然间便老了十岁一样。
十年，那是多么长久，可是现在看来，却有如一瞬。以前毛嵩不相信会有人一夜愁白了头，但是此刻他信了，他似乎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在此刻度过了，这又何止一个十年！
毛嵩起身高声道：“今日是我毛嵩对不起诸位了，让诸位陪着我遭受如此之败！毛某再次给诸位行礼了！”
说着，毛嵩不禁拱手为礼，深深的向四周鞠着躬，他似乎是在祈求众人的原谅！
要是换了平日，众将士肯定会加以回应，可是现在，他们最关心的，并不是毛嵩是否赔罪认错，而是他们能不能平安的回到家，保住这条性命。
见没有人回应，甚至没有人动一下神情，毛嵩不禁黯然失色。他似乎已经从众人的表情里明白了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毛嵩再次道：“前面不远便有一个小镇，咱们在那里还留有些余粮，到了哪里饱餐一顿，再赶回长安吧。”
众人闻言，脸上果然变了神情，现在一顿热饭，远比毛嵩万句自责的话管用！
数日之后，长安城外，毛嵩带着数千将士来到了城外军营，他现在虽然一身破败，看来甚是狼狈，但还是没有人敢拦着他，因为他毕竟还是大秦的将军。
毛嵩刚进营门，便见吕光来迎，毛嵩上前道：“毛某无能，致使大军遭败，本无颜再回军营，但这数千将士，都是我大秦的精锐，他们不应该因我受祸，故而还请将军令他们各归营帐，毛某也好亲自去向陛下请罪！”
吕光出营之时，望见毛嵩一军颓丧如此，已不知该在脸上呈现什么样的表情，笑？难免不被人理解为嘲笑。若是一脸正色，又难免不引来些闲言碎语。
吕光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小败，毛将军又何必介怀，这些将士本是大秦精锐，回到这里，便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吕某又怎敢不让他们回营！”
毛嵩道：“如此那毛某就放心了！毛某告辞。”
说着，毛嵩便匆匆离去，快马奔进了长安城！
没过多久，毛嵩便来到了皇城之外，毛嵩下马对侍卫道：“我乃奉命出征之左将军毛嵩，现有紧要军情回报陛下，还请诸位通融。”
众侍卫闻言，哪里还敢阻拦，一人说道：“毛将军请进。”
毛嵩不禁感叹，这样的礼遇也许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毛嵩走进宫门的时候，暗暗的叹着气，倒让值守的侍卫感到十分奇怪，难道是他们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过多久，毛嵩便来到宣政殿外，对值守宦官道：“烦请禀报陛下，左将军毛嵩求见。”
那宦官见毛嵩一身衣衫不整，正纳闷他是如何进得宫城的，此时听他说自己是毛嵩，便不禁释然了，毛嵩率军出征，经过激战之后，这副模样实在不值得惊奇！
那宦官连忙跑进殿内，行礼道：“小的拜见陛下，毛将军正在殿外候旨，不知陛下是否召见？”
苻坚闻言，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毛将军？哪个毛将军？”
那宦官闻言，不禁暗骂自己粗心，心想朝中毛姓将军众多，除了毛嵩，还有毛盛、毛兴等人，自己这么说，如何能让人分的清楚。
那宦官赶紧道：“回陛下，乃是奉旨出征的毛嵩毛将军！”
苻坚闻言，不禁愕然，心想毛嵩回来了？难道燕公苻武已经被平定了？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收到一点消息呢！
苻坚道：“快，宣他进来。”
那宦官道一声“是”便走了出去，对毛嵩说道：“毛将军，陛下召见，请吧。”
毛嵩闻言，便提步踏进了殿门，刚进殿门几步，毛嵩便直直的跪了下去，口中哭嚎道：“陛下……陛下，末将无能，未能完成陛下所托，致使大军遭败，叛军横行……末将本欲引颈就戮，以谢陛下，但念及将士无辜，罪在末将，故而返回长安，请陛下降罪！”
苻坚在见到毛嵩跪下的那一刻，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好，只是他没有想到毛嵩竟败了，败得如此之惨！
苻坚神色凝重，问道：“现在苻武军到何处？”
毛嵩见问，突然竟有些慌了，他撤退匆忙，根本没有想到留人探查叛军行进路线，现在更不知叛军到了何处！
毛嵩道：“末将本一路打到安定，但一败之后，无暇顾及，现不知叛军行到何处！”
苻坚闻言，不禁有些恼怒，说道：“那你还有些什么要告诉朕的吗？”
毛嵩此刻已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得道：“末将无能。”
苻坚道：“那你退下吧！”
毛嵩战战兢兢的退下，他的头再也不敢扬起，他似乎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无能丧军。数日之后，在毛嵩家中，毛嵩已形容枯槁，生命也已经消逝。
在毛嵩退下之后，苻坚高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殿外的宦官便走了进来，行礼道：“小的在。”
苻坚道：“速去请吕光、王鉴入宫！”
那宦官闻言，道一声是便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宦官先去城中王鉴府上传讯，之后便来到了城外军营，由于他一身宦官打扮，甚是显眼，没有任何阻碍便进入了军营，在士兵的带领下见到吕光。
吕光拱手为礼道：“不知公公前来，未能远迎，还望公公恕罪。”
那宦官道：“吕将军何必多礼，咱家这也是奉陛下旨意，召将军进宫，还请将军速速动身。”
吕光问道：“不知陛下急召末将，所为何事？”
那宦官道：“似乎是西边战事生变，陛下将属将军以重任！”
吕光早已知道毛嵩兵败的消息，见那宦官前来，已猜到是为了什么，现在这一问之后，心里也就更有底了！
吕光道：“既如此，那咱们还是快走吧。”
说完又对身旁士兵道：“速去牵两匹快马。”
那士兵回一声“是。”便径直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便听到营外骏马嘶鸣之声。
吕光知道马匹备好，说道：“公公请。”
那宦官也不多言，随着吕光走了出去，骑上骏马，便奔驰而去。
两人刚走出大营没有多久，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吕光向来敏感，听到这突然出现的马蹄声，马上便警惕了起来，连忙拉住奔驰的骏马，停了下来，那宦官见吕光止步，也连忙止住了马，不过此时已离吕光有了数丈之远。
那宦官只得调转马头，走了回去，问道：“吕将军何故停留。”
吕光望向远方，若有所思的说道：“公公请听。”
那宦官闻言，果然闭上眼睛往吕光看处听去，只听见一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到后来，他忍不住的睁开眼睛，往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远处驰来一队人马，似乎正往军营奔去。
那宦官虽然觉得这队人马看起来有些诡异，但是他却并不在意，因为这次他出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将吕光和王鉴请入宫中。
因此，那宦官道：“吕将军，陛下催得紧，还是快些赶路吧。”
吕光闻言，说道：“京畿周围，除了大营中的大军之外，当无外军，如今既然这队人马出现了，我身为保卫京畿的将军，怎能视而不见，请公公稍后，我去去就来！”
说着，吕光紧紧的握住了腰间挂着的佩剑，然后猛的拍了一下马，便疾驰了过去，根本就容不得那宦官出言阻拦。
不一会儿，吕光便来到了那一队人马面前，一人对千余，吕光的心几乎在猛地跳动，他虽然勇猛，但也不禁有些害怕！
吕光大声道：“来着何人，还不住马！”
那一队疾驰而来兵马在发现吕光的时候，本不以为意，可是当吕光住马路中，他们便感觉到了异常，开始有了警备，而这时，在听到吕光一声大呼之后，那为首之人的防备突然之间便撤了去。
只听一人高声回道：“是吕将军吗？我是杨成世啊！”
吕光闻言，不禁有些吃惊，松开了握住佩剑的手，说道：“是杨将军？你怎么在此处？”
杨成世闻言，不禁想起了那令人伤感的往事，说道：“不瞒吕将军，杨某出征不利，这次回长安来一来是安顿这些兄弟，二来则是向陛下请罪。”
吕光听完，已明白了一切，原来他也败了！
吕光道：“吕某也正要进宫面圣，杨将军不如与吕某一起？”
杨成世不禁有些为难道：“那这些兄弟呢？”
吕光道：“这里距大营不远，他们应当可以自行归营，杨将军又何必担心。”
杨成世思索片刻，心想也是，既到了这里，断然没有再值得担心的了，说道：“也好，那我就随吕将军一同入宫，且容我交待一下。”
吕光点点头道：“杨将军请。”
杨成世闻言，便转身对众人道：“军营就在不远处，诸位兄弟已可自行回营，杨某就进宫面君请罪去了。”
说完，杨成世便调转马头，走到吕光面前，说道：“吕将军，请。”
吕光道：“请。”
两人一同折返回去，来到那宦官住马之处，吕光道：“方才原来是杨将军领军返回。正好杨将军要进宫面圣，吕某斗胆，请他与吕某同路，还请公公勿怪。”
那宦官道：“将军小心也是好的，现在既然无事，那咱们就走吧。”
说着，三人一同拍马，疾驰而去。
没过多久，吕光、杨成世便已经来到了宣政殿，只见王鉴正和陛下谈得入神，两人也不敢打扰，行过礼后，便只站在一旁。
不一会儿，苻坚便停止了与王鉴的谈话，对杨成世道：“杨爱卿怎么在此？”
杨成世闻言，连忙出列，跪伏在地上，说道：“禀陛下，臣有负圣托，未能讨平叛贼，致使大军残败，请陛下降罪！”
一日之内，连续传来两军战败的消息，苻坚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却不得不相信，谁敢在这件事上欺骗于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