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曜麈没有回避，点了点头后有点不忍直视她的待遇，婉转道：“闵兄你先休息会儿吧？”松松手啊……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让你这么对待，他看着都替你心里发毛啊……
闵愠没反应过来：“我没事。”
尹吟嘴角抽了下：“……我有事。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把早膳吐你身上！”石块一样的胳膊支在肚子上，那感觉真的太不美好了。
闵愠愣了一下，下意识手一松。
白曜麈手眼极快地去接，好歹人家是救过他的，总不能眼看着她摔下来。
尹吟脚丫子搭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轻轻翻转一跃，便落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站直身子。
她竟然是会武功的。
闵愠微讶，看她身手敏捷灵巧，可是刚才他差点伤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反抗……
要是她想躲，刚才他根本碰不到她一根汗毛。
她不带敌意，不愿起误会。
这么想着，闵愠心中防备少了些。
白曜麈直起身，和闵愠并立。
垂在腿侧的手掌不自觉虚握了一下。
宽厚掌心与小巧绣鞋的微微一触，很轻很轻，像是一只猫儿的尾巴扫过，不留一点痕迹。
她中的锁命月见看来解开了，自分离数十日盘桓他心口，说不清楚的烦躁登时风吹云散。
“看见你身子大好的样子，我就放心了。”白曜塵眼神温柔地露出笑容，真诚的话语若冬日阳光照耀般熨贴微热。
面对这样发自内心的关怀，尹吟揉揉饱受摧残的腰肢腹部，表示什么气都没了：“还是你嘴巴甜。”
白曜麈笑起来。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她对闵愠点点头，道：“三年前，我对你说，你的忠心足够还那瓶药的恩情。今天，我来亲眼验证了。”
……
片刻后，三人进了院落中唯一的屋里。
“坐吧。”闵愠关上门，作为主人，他到桌旁倒了三杯茶水。
尹吟也不客气，坐下来捧起一杯就喝，可刚抿一口，她就皱眉头。
白曜麈注意到她的表情，“怎么了？”
她慢吞吞咽下那一口茶，瞥一眼闵愠，“水里有毒。”说完，她把茶杯一倾，茶水倒在地上，像烧开的水沸腾，滚起串串白沫，滋滋作响。
闵愠的脸色登时变了，手一抬，那一茶壶水尽数泼到门边地上，哧一声蒸发，留下几缕极其轻微的烟。
白曜麈看着手里的杯子，有些愕然：“我的人一直盯着这里，他们应该没有机会在茶水中动手脚才对——”
“我说的是水里有毒。”尹吟放下杯子打断他，“只要水源有毒，你查茶叶和茶具，派再多的人看着也没用。”
水源……闵愠和白曜麈对视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将军府的水源皆来自闵愠那个院子的水井，如果连那里都被渗透……
尹吟不用去瞧也知道他俩面色有多难看，她用手撑住下巴，半趴在桌上，一副倾听架势：“不打算如实招来？”
白曜麈和她熟悉些，苦笑开口道：“尹小姐你别拿这些事情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她一双清黑的眼睛直视他，肃容沉静。
白曜麈看她一会儿，哭笑不得。
她那张花猫脸不太给面子，看起来就像是误闯大人话局的小孩儿。
她真的明白，这乾龙关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见他不回答，她皱皱鼻子，转脸瞅着另一个，问他：“还真奇怪，被圈进死路又不让人帮忙？闵愠，你想死在这儿吗？”
闵愠一对上她的眼睛，陈年往事拧成一股钻进他脑袋里。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这碗水，我付过钱了，至于这些药，可以用你的忠心还。】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你走的路，路的起始来自你的梦想，路的途中你造福万千百姓，而路的尽头，不该是你死国亡。】
这些话语，他从来不曾忘记，甚至常常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耳边。只是时间久远，他竟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说的话……
杀手来暗杀他的那一晚，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有人轻柔缓慢的声音对他说，你走的路，将会是乾君国的奇迹，路的尽头，不该是你死国亡。
他许是说了梦话，被杀气惊醒的那刻，他看见有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他屋里的窗前，天光阴影遮去了他的脸，他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
路的尽头，不该是你死国亡吗……你的梦话还真是可爱啊，闵愠。这个大陆，你觉得有谁能在百万铁骑的马蹄下完好无缺，嗯？
谁能呢？
“闵兄，闵兄？”有人拍了一下闵愠的肩膀。
他倏地回神，眼中尚有茫然之色。白曜麈收回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闵兄，你脸色白得厉害，可是旧疾犯了？”
闵愠下意识摇头，抬手触上自己微微抽痛的胸口，“没事，大概是方才用了轻功，所以伤口有些开裂。”
“严重吗？要么，我让文青给你重新包扎敷药？”
“不用。”闵愠语气温和地拒绝，看向安静等待的她，说实话，他对这人儿并没有多少印象，那张巴掌大的脸在三年前垂死的他的眼中，仅仅只有大致的轮廓。他记得，她小小的一个，年纪很小，说话措辞却老成犀利，将他心中沉沉压着的黑暗一击而碎，还他朗朗晴空。
小小的人儿，闵愠终于把面前的小姑娘和记忆里的人重叠。他站起身，单膝下跪，抱拳垂头道：“多谢姑娘当年知遇救命之恩。”
白曜麈微讶。
这隆重的一礼，以他的将军身份来说，该是多沉厚的谢意？
尹吟坐着受了，随后亲自扶他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别这么折腾。留点精神解释给我听才好。”
她这么说，闵愠坐回座位，直接问出心里疑惑：“尹小姐为何要帮我？”
她笑着摇头：“我不是帮你，而是在帮乾君国。”她的立场摊开。干脆利落。
“小姐果然是某个隐世家族的人吗？”白曜麈把玩茶盘杯子的手一停，瞧她的目光里多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