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不在意,可是我却不能。傅伯伯于我有恩惠,如果我真的让他为难了,那我会自责到死。”
“……”傅斯彦的脸色有些僵硬,他站在安然面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几乎是颤抖着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去,背影颇有些深受打击。
门关上,安然颓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紫色水晶吊灯,在灯光的照耀下,它多么璀璨夺目。
光影交错的瞬间,安然仿佛回到了那场大雨滂沱中,吴漾抱着她,好久好久,从白天到黑夜,仿佛从此他和她就可以天长地久到永远。
可是,事实是最后安然推开了他,然后继续对他说着恶毒的话……
“都是因为你,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初夏是这样,于彤也是这样!当初,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发生车祸,我的手怎么会废,我又怎么会进监狱?!
“是你一走了之,如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生活?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总让我这么痛苦……”
夜色那么黑,温度那么凉,她的话语那么伤人。
安然把自己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一个遍,她想,她是彻底地伤了吴漾的吧,要不然,他怎么会一言不发?
他似乎连辩解也不愿意,只是低头就着她脸上滚落的水珠,深深浅浅地吻下去。湿漉漉的额头,潮湿的脸颊,甚至连柔软的唇也沾着一丝冰凉。安然的脊背僵硬,似乎被他温柔的亲吻所迷惑,她的眼神茫然了。视线中,是断了线的珍珠般的雨水,溅在她的手背,他的脚边,满地的雨花,像是叮咚流泻一地的乐声。
吧嗒,吧嗒,那雨声忽然惊醒了她。
安然用肘抵住他的肩,用力地想要挣开,却被他如桎梏一般困得更紧。她屈起腿,往前顶去,出乎意料地击中了他的要害。他的五指微松,她已趁这空当踉跄往后退了几步。而他蜷缩着缓缓半蹲下身,在雨幕中显得十分狼狈。
雨夜中,她冷漠地看着他。
他终于抬起头,眸子在雨夜中似乎亮得惊人:“既然不愿被纠缠,就让我最后问你一次……”
她屏息,手指无力地蜷成一只小拳头。
“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和我分手是真心的吗?和我交往的这段时间,你没有爱过我,心里一直都是恨?”
“当然不是。”她淡淡打断他。
吴漾垂下的眼猛然抬起,直视着她,那焦灼到几近绝望却又忽逢生机的惊喜,让他甚至忘记了要说些什么。
“我没有恨你,爱得多深恨就有多深,所以,我不恨你……”她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遥远处站着的某个人,分明已是穷途末路,“之前你救了我,你说想要我,现在我已经还了,如今我们已经两不相欠。”
“从今往后,希望吴先生见到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从脸颊滑过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伸手拭去,“可以吗?”
他这样骄傲的人,当然不愿再被这般从头到脚地羞辱。她站在雨里,望着他神情冰冷地离去,只觉心底麻木,说不出是疲惫还是庆幸,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万分不愿意。
大雨,整个世界都下着大雨。雨水冲刷着重叠的红绿灯光,也冲淡了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2017年7月,距离最后一次见吴漾已经过去了五年,安然早已回到了a市,南镇。
她最终还是不愿再待在b市,待在傅家,她要回到起点,回到遇见吴漾之前的样子。
南镇,一如既往的宁静,平和。她在南镇的一座高中里当语文老师,她去考了教师证,又凭借自己作为作家的知名度,轻轻松松就面试上了。
想来也真是讽刺,她从上学起就一直是个学渣,如今竟然当了老师。
青春真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可是老了以后才会明白它的珍贵。她在充满朝气的校园里,看着一个个青春正好的少年少女们慢慢成长,而她却在慢慢老去。
有时候看着他们的样子,她竟不自觉想起当初她的高中生活,似乎也是这般,疯癫,单纯,快乐。
她所教的班级里有一个人是从a中转过来的,不知所为何因,但他刚一转来就特别受女生们的欢迎,走在路上她还时不时撞见有女生上前去问他要微信,而他这个时候通常都是拒绝的。
除了一位女生,那个女生很平凡很普通,平时沉默寡言,她就没有问他要微信,没有和他搭讪,可是那个男生却反而整天缠着她,问她的联系方式。
其实,每座学校总会有那么一位优秀耀眼的学生,让全校学生为了他趋之若鹜,而他却不屑一顾,最后只对一个人展现了他全部的热情。
她不知道那个女生是幸运呢还是不幸,但可以预见她的生活不会太好过。
中学的隔壁就是一座幼儿园,每天下完课安然都会去那里接一个人,童童。
她的女儿。
“妈妈,你今天又迟到了三十秒。”女孩奶声奶气地对安然“抱怨”,语气颇为认真,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是,妈妈又迟到了,那童童想要妈妈怎么补偿?”
因为有了童童,她觉得生活过得倒也不是太难熬,童童很贴心,性子很像她父亲,而且小小年纪,就可以看出,她比她这个妈妈聪明。
安然有些无奈,再过几年,她会不会被女儿嘲笑?
“妈妈,爸爸真的死了吗?”女孩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极其无辜地仰头望着安然。
安然微微错愕,童童从来不会无故问一个问题,她今日怎么了?
“今天,有个叔叔跟童童说爸爸还活着。”女孩又道,“叔叔长得特别漂亮,妈妈,他是不是童童的爸爸?”
安然惊讶,心里划过一丝不安,忙追问她:“你在哪里碰见那位叔叔?”
“那位叔叔好聪明,他跟童童说妈妈一定会问他在哪里!”童童突然兴奋地喊起来,从没见过她这么激动过,只见她指着她身后的某一处,“那位叔叔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