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侧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抱着江喃上了后座。江喃的右腿不能移动，他便仍维持着抱她的姿势，只不过这一回是将她搁在膝上。
他一手扶在她腰上，另一手抚在她背上，贴得那么近，江喃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她抬眼看他，他也正看下来，那黑沉沉的目光让她一抖。
她朝他嘿嘿笑笑，心里想着该怎么让他放她下来。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大声说话了，真是没出息啊没出息！江喃同学，你已经高中毕业很多年了。
车里没开灯，前座没人，有街边路灯照进来，却只能险险照亮两人的身形。
“那个，陆老师你生气啦？”她一手小小扯着他的袖子，见他没反应，又稍稍大力扯了扯。
“我为什么要生你气？”他反问。江喃试图从他眼里看出点玩笑成分，未果。他黑沉沉的眸子差点把她给吞了。
该死的，司机怎么还不来？
她咽了咽口水，把心一横，道：“我不该走那条小路的，嗯，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一个人走出去……”
怎么还没反应？
“还有，那个，我跟李长佑真没关系了陆老师你要相信我。我们，我们连小手都没牵过。”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就去看他扶在她腰际的大手，刚才，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已经悄悄把手伸过去，拉了他的一根小指。
她拉着他的小手指晃一晃，再晃一晃，诉说着无言的话。
终于，他软化下来。大手一用力，她整个人便扯扯底底贴上了他的身。她的脸颊贴着他颈边温柔的皮肤，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她微微摇晃脑袋蹭了蹭，又蹭了蹭，她喜欢两人皮肤相贴的那种亲密感。
额，他们发展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她还没答应他呢？不过，眼下两人的动作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吧。
江喃的思绪被“砰”的一声车门开合声打断，又是“砰”的一声，车门重重合上。驾驶座上，许明浩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只是，他脸上有一抹凝重的颜色。
“大哥，嫂子。”
江喃被他叫得不好意思，便将整张脸埋进了身后那人怀里。
“大哥，出了点状况。”
怎么了？
江喃感觉抚在自己背上的手用了些力道，耳边听得他轻声对她说话，“没事，累了就睡一觉。”而后，他又看向许明浩，“怎么回事？”
许明浩就看了江喃一眼，在得到陆侧肯定的眼神后，他道：“周龄歌死了。”
什么？江喃大惊，若不是身体被男人禁锢住，她一定会跳起来。她听错了吗？那个女人死了？那个绑架她的叫周龄歌的女人……死了？
陆侧英挺的浓眉皱起，“怎么回事？”
“小六他们教训完那个女人就仍进了巷子里，他们只是想吓一吓她，没把她打残，看着吓人罢了，只是些皮外伤。小六派了两个弟兄守着，自己跑出去吃了顿饭，回来时候，人已经没了。那两个弟兄被人打昏了。”
“查出来是谁干的了？”
“怀疑是本地的黑帮势力内部角斗，但是，也不确定，怕就怕针对的是我们……”接下来的话被陆侧一个眼神止住了，行，他知道有些话该说到什么程度了。
“开车。”陆侧淡淡道。
江喃有些害怕，她紧紧抓住了眼前这个的衣襟。他的衬衫面料很舒服，贴在脸上滑滑的，她不由放松下来。可放松的是她的身体，她的心没法放松。他任由她听他们的对话，她虽然知道他的背景不简单，可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简单。她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了解仅仅是冰山一角。
她不是生气，或者说是没时间生气，她只是担心。周龄歌死了，她听说她父亲是有名的黑道老大，且势力不小，那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脑中乱麻一团，胡乱的思绪如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袋，冲击得她脑仁疼。突然，车子猛然一个大转弯，晃得她差点从陆侧膝盖上掉下去。他及时抓住了她，她听见狭小车厢里许明浩在说话，“老大，有人跟着我们。”
许明浩的语气稀疏平常，好像在说“老大，车没油了”。陆侧也不言语，江喃就有一种错觉，好似刚刚那一句只是说给她听的，两个男人在告知发生了什么，且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她想，他们或许早已料到会被人跟踪，又或许，这样的状况对他们来说只是寻常。
她觉得脑中乱麻拧得更加错乱，不过，接下来车子颠簸晃荡，倒晃得她没了头绪。
车子开上了一截山路，颠地太厉害了，陆侧把江喃紧紧箍在怀里，虽然有些呼吸困难，蹭到了身上的伤也很痛，但她发现自己打心眼里愿意被这样对待。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这是一栋掩藏在山间的别墅，他们在哪里？她不记得H市有这样的山林。
陆侧抱着她径自往里走，一路灯光黯淡，他又脚步飞快，江喃只来得及看见前院成片的草木，眼前闪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她抱进了卧室。
这间卧室很大，开着温暖的橘色的光，被子香喷喷的，像刚晒过。
陆侧替她盖好被子，亲亲她的额头，“先睡一觉，我马上来。”走了一步，却发现袖子被拉住了。他回身看躺在床上的女孩子。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贝齿咬着唇瓣，她的嘴唇是粉嫩的颜色，可如今那粉嫩也被点点苍白覆盖。
“陆老师，你，你会不会有危险？”他听见她这般问道，她踅着眉，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她在担心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一热，已经很久没人这般对他了，上一次被一个女人这么小心翼翼问着“会不会有危险”是在什么时候？他也记不清了。
他不由伸手碰了碰她的脸，还有她的唇，他喜欢那里是粉嫩的颜色，苍白不适合她。“安心睡觉，我会处理。”
可她仍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就好像那是一根救命稻草，他听见她的声音在说：“那……那你有没有……有没有做……做违法的事？”这句话她用了好大的力气说出，且说得断断续续。是了，小丫头有怀疑了，可他该如何回答她？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开口“要她”之前，他没少对自己做思想工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只是想要个女人，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一点也不。于是，他又亲了亲她，这一回亲的是她的唇瓣。他原本的打算是一触即开，没想到她在愣怔过后主动张嘴包住了他……
她被他亲得脸色红润，是他喜欢的颜色。他碰了碰她的脸，“先睡觉，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他在想着该告诉她多少。
“大哥。”许明浩已等在那里了，除了他，书房内的长沙发上还有另两个陌生的男人，两个男人一黑一白。一见陆侧进门，纷纷站了起来。
陆侧朝他们一颔首。
“有点麻烦，大哥，我们被人摆了一道。”许明浩道，眼里闪过杀意。
陆侧坐在单人沙发上，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叩，“周佐仁怎么说？”
那肤色偏黑的男人道：“老爷子要替女儿报仇。”他顿了顿，又道：“周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女儿，有点棘手。”
陆侧看向许明浩，“吉布提那边怎么说？”
许明浩脸上露出异色，“大哥，你是说……”
陆侧点头，“周铃歌，一般人不敢动她，也没这个必要。我们在H市行事一向低调，我想不出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对付我。”
“知道了大哥，我这就联系马仔他们。”许明浩说着便站了起来。
“还有，你的女人最近别让她抛头露面了，或者一起接过来也行。”
许明浩就笑了，“老大，她可没小嫂子那么好脾气……”他还想继续看玩笑，但觑了眼陆侧脸色，便改口道：“知道了，我马上去办。”
陆侧再次出现在主卧的时候，江喃正跳了脚下床倒水喝。
“你在做什么？”他不悦的声音响起，下一瞬，人已被他抱进了怀里。
“那个……我……”被他像小孩子一样抱着，她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抱她坐上了就近的沙发，她的位置还是他的腿。“我想喝水。”水没喝成，却受了惊吓。
他一伸臂就拿到了茶几上的水杯，递到她嘴边，“是我的疏忽。”竟然没有给她准备水。
江喃确实是喝极了，朝他笑笑，迫不及待去喝水。这是个保温杯，水温刚刚好，温热的水自她喉头滑下，她甚至伸出了小舌头。
喝饱了水，江南就趴在陆侧肩头不动了，不是她不想动，刚才渴的时候没察觉到，现在才感到全身火辣辣得疼。她摊开自己手心，手心破皮得很厉害，好在已经上过药了，又是那种黑乎乎的药汁。
她现在似乎已经习惯被他抱坐在怀里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想。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想知道什么？”他将整个人的重量放倒在沙发上，一手揽了她，一手扶额，很累的样子。
就有一双小手触到了他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按压，她的声音很犹豫，“那个周小姐，她真的……死了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
江喃沉默。
她那双小手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他觉得她一定练过手艺，心里这么想着，他就问了出来。
江喃一愣，“我妈每年有段时间都会偏头痛，有位老中医就教了我这个方法。”
他更加放松了自己，等着她接下来的问题。
果然，她又开口了，“那……你会有危险吗？”
这个问题令他有些诧异，他睁开眼睛看她，眼前是她凝重的小脸，她在担心他。这个认知让他露出笑意，“我尽量不让危险降临在你和我身上。”
她默了默，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她半直起了身子，视线将将及到他鬓边，那里的白发好像比上次多了一些。她心内一紧，脱口道：“你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怎么办？”
这回轮到他愣住了，他也不要她的服侍了，干脆拉下她的双手，将它们拢到自己胸口，“你介意我有白发头？”
她点头又摇头。
他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等她说话。
她一眼他的脸色，有些吞吞吐吐道：“也不是很介意。可是，它们好像越来越多了。我爸还没那么多白头发呢！”
“所以？”
“所以……”她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要多多休息，好好照顾自己，别让白头发再长出来了。”还有，不要让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这样会老得快。这话她没说，因这次的危险好像是她惹出来的，她害了他呢！
他看着她的眼睛，直到把她看得垂下头去。他笑了，仿佛读懂了她的意思，他轻声道：“嗯，我知道了。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江喃飞快抬头看他一眼，咬了咬唇，她问他：“陆老师，你是好人吗？”这个问题她早先时候问过他，可他让她先睡觉，她觉得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可他听了却在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
他重新将她揽进怀里，他胸腔震动，清清楚楚传进她的耳里。他说：“喃喃，告诉我，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
她被他按在胸前，所以，她必须得使力抬起眼看他，这样的姿势有些诡异，但是，他似乎并不介意。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道：“你问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总要给我个参考标准吧。”
她咳了一声，“这个……一般参考标准都差不多的吧。”
他摇头，“我发现我老家的标准就跟这里很不一样。”
这已经是他第几次提到他老家了，“陆老师，你老家到底在哪里？”
他自上而下看着她的脸，“很远的地方，你不会喜欢那里的，我也没打算再回去。”很明显，他不想谈论老家这个话题了。那么，江喃还欠他一个好人的标准。
这时，有“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大哥。”是许明浩的声音。
江喃要站起来，她觉得害羞，脸也红了。天，她竟然在陆老师怀里心安理得坐了那么久。
陆侧按下她的动作，轻轻松松将她抱起来往床边走，“再躺一会儿。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