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移了移身子，定神去看；一位穿着纯白芭蕾舞裙的女孩儿翩翩起舞，姿态婀娜得像那定格的画，时隐时现的光映在她微露唇齿的嘴角，雅致可人的面庞，让我不忍移开视线。
是啊，这就是陈婕——高贵的公主！她娴熟的舞步不带一点儿混沌，这功夫少说也要六年。
“谁？谁在偷看？”于老师一声大吼，吓得我愣在了原地，旋转的女生旋即停舞步，朝我这儿过望来。
遭了，被发现了？！
她凝视了我很久，我的脚步像是被粘住了一样，迈不开脚。
门打开了，伏冰冰老师从舞蹈教室走了出来。穿着瑜伽服的她身材凹凸有致，走起路来步伐轻盈。
“你好，伏老师，我是学生会主席党米儿负责本届毕业庆典，刘老师让我过来打声招呼，看看节目怎么排。”
我将名片递给她，示意我不是要偷看的，于是她邀请我进了舞蹈室，我向陈婕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舞蹈里的空气很清新，透着点点绿竹的幽香。墙上挂满了芭蕾艺术照，映衬在棕色的木地板上，我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伏冰冰老师正在调整，陈婕的舞姿，优雅的示范着。他们两个的对话仿佛让我体味到两个世界的差距，也许我和李奈之间相隔的不只是一个年级，还有太多的人和事。
许久，她们休息了，我去给他们递了毛巾和矿泉水总觉得干坐着是不太好的，索性找点儿事来做。
“伏老师，刚刚那个动作为什么要加上提脚旋转的那一段呢？”我忽然好奇了。她显然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的，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才回答：“这芭蕾讲的是一个女生和男生之间羞涩的爱情，刚刚排的是女孩得知男孩心意后欣喜若狂的场景，一般的题提裙脚，没有那种深度。”
“那个时候，是女孩最美的时刻。”陈婕补充道，忽地什么东西鞭挞到我的神经。
就算他走了，可我的祝福代表的是我的心意，我为什么要连最后的机会都输掉呢？
“我也想学芭蕾”
“什么？”陈婕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伏冰冰老师只是笑了一下，“芭蕾可不是谁想学就能学会的，可别到时候学个四不像，出洋相那就”
“不会的！”我打断他的话，愤然的站起来，“陈婕是毕业生的祝福，而我是代表我们年级，高二年级。”
“你要和我同台演出？”我看出来了陈婕眼里仅有的不屑，我知道她是有舞蹈底子的，与她相比，我就是个舞蹈白板，和她同台一定会影响她的表演效果。
“同不同台，到时伏老师最有发言权，”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冰冰老师见他默许了，我再继续说：“我先走了，庆典还有其他的事，还有七天，我每天下午第四节至晚四，我在舞蹈教室等你，如果老师你不来我就算自己练，也一定要登台！”
我来不及顾他们的反应，只是感到脑门一片热乎。说完便跑回了教室。
下了自习，我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进了舞蹈教室，这里黑乎乎的，四周静悄悄you些恐怖，我小心翼翼的摸索，芭蕾服装间找了一件合适的换上。那鞋子薄的像贴着地板一样，冰凉冰凉的。探着头看看伏冰冰老师来了没，却只是一片空影。
我深呼一口气，站在教室中央，回忆着陈婕白天的动作：踮脚，旋转，抬高脚。
刚一用力脚尖就咯着了，我这才知道：脚步的轻盈远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我忍着痛，从头来过，从第一个动作一直学到旋转，又找不到了方向，“轰咚”一声摔倒在地。
窗外有灯光在闪，我意识到有人来了，立马起身要逃跑，可脚尖却流血了，疼痛难耐，根本走不了。于是乎，我被保安叔叔发现了。再后来，我被叔叔带回了家。
“我原以为你会听进去。”他说沉沉的坐在沙发上，对我很无奈我想，我应该和他好好谈谈了，嫂嫂正在为我处理伤口，很是心疼。
“叔叔，”我强忍着痛叫他，却被嫂嫂插了一句：“唉呀我的米儿，你说你学什么不好，舞蹈？你又没那个底子，看吧，伤了，疼吧。”她替我贴上冰袋，然后去卧室拿什么东西。
“你想说什么？”他问我，好像不那么生气了。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我吞了一口唾沫，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叔叔知道喜欢人的感觉吧？知道当他要离开你，去别的地方时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心情吗？”
他显然是被我问了，默默点低头了头，沉思了一会儿。
“米儿，你还太小！”
“不，叔叔！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最后一次好不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让他记住我最美的样子。”我感觉到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一次，我不会掩饰。因为只有动之以情才能让叔叔认可我的决定。
他没有再说话，背对着我驻足好一会儿。
嫂嫂出来了，他只留了句让她帮我好好处理一下伤口，让我早些睡，径直回了卧房。
这一局，我赢了。
后来接连三天，伏冰冰老师都没有来，而林主任也没有再领我回家，保安叔叔也只是照了照电筒就从窗外走过去了。
忽然有一天，娜娜从后面猛拍一下我的肩膀，扯的我的脚心疼得撕心裂肺，差点没站稳。
“什么！你为了在庆典上为李奈送出祝福，连自己的脚都不要了？！”我就知道萌娜会一惊一乍。告诉她这件事，着实又令我头痛。
“也不是啦，只是没有指导，不知道跳出来效果好不好？”我让她扶着我去舞蹈房，她本是不愿，让我再去练舞的，却奈何她倔不过我的固执，还一面嗔怪着：你好好一个学霸，干嘛为了一棵草折腰？我还笑着回应她说：这下语文学好了哟，又回到了“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名言上。
我放开她，让她坐在地板上看看我练习的效果。旋转、提裙、踮脚！一个猛子触到伤口，轰然倒在地上。萌娜立马来扶起我，一个劲儿劝我别练了。我咬了咬牙，用纸擦了擦地板上的鲜血，冲她笑了笑，说：娜娜，你要支持我。你知道，我一定要做到！我可以做到！
“嗯。你可以做到！来，我们起来！”萌娜在哭，我用手抹去她的泪。
我的视线中出现了两个女生的穿着白色芭蕾舞鞋的脚。我抬头往上去看：是陈婕和伏冰冰老师！
平时我是晚上偷偷来练，因为庆典迫近，要勤加练习，才在白天遇见了她们。
“你这样练是没有用的。”陈婕对我说，下意识看了看我的脚，我条件反射地缩了回去。
“就算没有用，我也要跳出最美的芭蕾！”我松了萌娜的手，一个人站立。我是在告诉她们：我是打不倒的党术儿！只要我想，没有什么事能拦的了我！
忽然有掌声在教室里回荡。“好，好，有毅力！自己摸索吧！走，陈婕，我们该开始了。”伏老师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走向了教室另一边。
“老师，”萌娜带着哭腔发了声，伏老师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陈婕正半转了身子要走。“米儿已经很努力了，她不是学芭蕾的料，能不能请你为她指导一下！再这样下去，还没到高三毕业庆典，她的脚就会先废了！”
萌娜这话一出，我扯了扯她的衣角，我不想让她博取同情。因为伏冰冰老师若是想要帮我，干嘛前几天没有来，她对我没有信心，不过我还是有所期待。当她头也不回，去另一边指导陈婕跳舞的那一个瞬间，我彻底对她失望了。
我和萌娜在一边练舞，她一个劲儿地夸我，我知道，她是为了鼓励我，对着玻璃我能见着自己艰涩的舞姿，毫无美感可言。
练完之后已是傍晚了，我和萌娜吃完饭后就骗她先回了公寓，我又一个人来了舞蹈教室，一个人静坐了很久。
书包里随着背着李奈送给我的卡片，翻出来摸了摸，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若他此时此刻就在我眼前。
我很矛盾，我不愿死心。忽然又想起平安夜前深夜为他写的第一封信。
无论如何。
谢谢你两年的陪伴。
呵护了一个女孩的爱情。
赋予她对青春的遐想和憧憬。
我知道。
你已经给了我能给的所有。
无论。
你是否还是认为我们太幼稚。
无论。
你是否还是认为我是一时的迷恋？
我都还是坚信。
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追求。
如果。
你愿意驻足一岁光景。
如果。
你愿意等待一度春秋。
如果。
我心未变你依旧。
是否可以让彼此不留遗憾。
从此不再错过？
我的舞步似乎在一瞬间轻快了许多，感觉不到疼痛了。
似乎听见有人朝这边来了，我谨慎地藏了书包和自己在窗帘里，不敢探出头来。我听见开锁的声音——是伏老师？我猜想。
因为，如果不是专门的舞蹈管理员，不会有舞蹈室的钥匙！我之前都是翻窗进来的，再后来，林叔叔给了我钥匙。
我胆大了，听着步伐轻盈的像蒲公英，便确定是伏老师。
“老师，”我从窗帘后面出来，果然见着一位穿着长长的紫砂裙女人。
“还真是锲而不舍！”她笑了，像莲花一般优雅，我看得都愣了。“怎么？不想学芭蕾了？”她又笑了笑，我也跟着笑了笑，Yes，第二局！完胜！
而后她便指出，我的舞蹈问题不在于技艺，而在于情感。她说，跳舞不能只是为了跳舞，要想要自己就是那个女孩，和她一样拥有很多回忆，用姿态来表达思想。
果然，当我不再关注姿势的时候，步伐便流畅了许多，虽然中途也有摔倒，但仍然很满足。
我们练到了很晚，因为叔叔的关系，我没有被公寓生活老师过多责问。萌娜已熟睡了很久，我小心翼翼地冲洗伤口，自个儿擦着消炎药。
“还有两天了，党术儿，坚持住，今天找到感觉了。”我为自己打气却被萌娜翻了一个身吓着了。我不由得笑了笑，心里轻松了许多，这次还多亏了娜娜，我想。隔空送了她一个爱心，便安然入睡了。
后来的后来，我便和陈婕一起练舞了。她曾问我：为了李奈，这么做值得吗！我反问她：你不也为了他吗？
她不说话了，我们都沉默。
毕业庆典终于到来了，所有的高三学子纷纷相聚华韵。解放后的他们，个个穿了小巧别致，帅气酷雅的礼服和西装，一点不显得随意，因为——这也许是他们最后见同学们的机会，以后各奔东西，再也没有那种纯粹了。
我见着李奈学长和葛以肖以及童言学姐等等，他们站在一起，构成一道靓丽的风景。我和陈婕的芭蕾开场舞是在开场前，来不及去打招呼，我想：这会是个惊喜。我的心里很忐忑，比期末考试还紧张，这么几天的努力，就看这一刻了。
刚换上服装就有人进来探班了。
“呀呀呀，华韵的后台就这么low？看来我得质疑学生会的办事能力了，回头让我爹给华韵搭个新的，那才爽。”
“主席，我们的工作人员拦了，可是……”廖玉冲进来解释着，我示意她先出去。
说话的人是冯清，也就是我刚来是扛上的“冯程程”。我知道，我们的人已经尽力维护秩序了。
“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说谁呢？”
“谁乱咬人说谁呢！”一分钟不到，萌娜便和冯清横上了。二十秒便动起了手。
“黄旭，”我让她拉开娜娜，我去分开她们。我忽然被冯清一个倒退撞到了后台的服装架，只感到后脑勺有些刺痛，接着所有人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了，只感到脚踝处的疼痛了……
萌娜好像是跑了过来向我呼喊，可是我不知怎地，我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了。眼睑异常沉重，快要拉下眼皮。朦胧之中看见一双白鞋朝我走来，我想聚焦去看他，但始终是昏迷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毕业庆典已经结束了。我故意在萌娜面前保持冷静，不让她担心。
“他们呢？”我问，却有气无力地。因为——老天连我最后的机会摧毁了。
萌娜说：……
我打发了她先回学校。病房里很安静，甚至沉闷地足以让人窒息。我视线不住地落在那双隐隐作痛的小脚，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走了。
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那天，我的一半边天空像是要塌陷。但意外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卡片。
“学长？！”我破涕而笑。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这样几个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眼：要加油，复旦在等你！
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高一入学前的那一个暑假。只剩下一行娟秀的字的思念。
不过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该做自己的事，输了爱情，也不能输了自尊。
忽地，莫念教授的话又浮现在我的脑海：如果一个人没了目标和方向，每个今天都会像昨天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