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
男子一声轻叹，长长的道出这两个字来，望着祁袅袅的眼神，越来越暗，嘴角那一抹弧度也逐渐淡下去。
袅袅看看手心那片带血的木盒碎片，眼中暗潮涌动，手掌握紧，再次望向倒地的男子时，便见泉先那一身脏污的衣袍，和男子带血的嘴角。
可脑海里，昔日那个温润如玉，举止如画的美少年又再度出现，依旧着他最爱的那一身白色衣袍，清爽利落，坐在一树青松下，膝盖间放着一把琴，修长手指拨动琴弦之际，空灵的琴音便自耳畔传来。
祁袅袅抬头望天，忍住鼻尖酸涩之意，左手上抬，水缎击出，正中结界正上方。
“刺啦刺啦”
细碎的结界爆破声响起，早前坚硬的结界内壁就像是被击碎的冰层，自点向面，破碎开来。
又是“轰隆”一下，碎片向外以极大的冲击力散开。
守在外头许久的黑袍男子冲上前去，抓住女子就是一个极大的拥抱。
袅袅白色羽翼刚收，还未落地，就被一个宽厚的胸膛拥个满怀，男子下巴抵在她额头，她脸埋在男子胸前。
殷离这一次的拥抱，是袅袅前所未有的感受，自发丝传来的男子温度，一点一点填满她的胸膛，肋骨下头跳动的心，咚咚咚的，和殷离的心跳融合在一起。
她早已经越来越贪恋男子的怀抱，好似待在这里，她就再不用去管外头那些事情，让她心烦的，让她头痛的，让她绝望得连眼泪也哭不出来的，她都可以丢得干干净净，只是现下……
“殷离，我没事儿。”
埋头在男子怀中的少女闷声说道，听来一点儿哭腔都没有，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可是殷离不放手，环着少女的腰还紧了一些。
“我真的没事儿。”
袅袅轻轻一拧殷离的腰身，带上一点儿情人间的娇俏，过了那么一会儿，殷离才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垂眸看着少女的脸庞。
袅袅把头埋得更低，不愿意让他看到脸上的表情，后才是走向紫菱。
“紫菱，给我吧。”
袅袅平淡的说道，伸出右手手掌心在紫菱面前一张开。
对面的紫袍女子眼底瞬间就出现一抹狂喜，可随机而来的却是满眼黯然，露出犹豫的神色来。
“紫菱多谢上仙，可是上仙——”
“那么客气做什么，给我吧。”
袅袅笑颜一展，嘴角弯弯，显然就是一团喜气的样子。
紫菱眼光闪烁，在少女的眼神示意下才犹犹豫豫地将放在怀中捂热了的那根琴弦拿出来。
只一根细长的，闪着柔泽光芒的金属细线，仔细端来，却又同锐利得可削铁如泥的刀刃，冰寒之气迎面而来。
袅袅团起那根琴弦，看了许久，掩藏住眼底复杂的神色，舌尖在口腔上颚一递，向后一转。
脚步加快，就要冲出去了。
“袅袅，你去哪儿！”
殷离抓住少女手腕。
“啊，我没打算去哪儿，就在这儿晃晃！”
袅袅有点僵硬的回头，出声解释道。
“这儿有什么好晃的，你在骗我。”
殷离飞快的接话，祁袅袅分明感觉男子握着她手腕的手变紧了。
男子的眸色微微沉下去，他同祁袅袅相处这么久，少女哪怕是一个小动作，一个细微的情感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就算祁袅袅方才那几句话说得毫无波动，他依旧可以感受到手下握住的细腻肌肤带着些许凉意，少女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我没有啊。”
祁袅袅一双眼睛眨啊眨的，还洋溢着喜悦的光泽，嘴角也是弯弯的，殷离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少女，就感觉自己的脸颊上的肉被少女冰凉的手捏了捏。
“嘻嘻，我怎么敢骗你呢，现在妭的事情解决了，泉先的事情也解决了，天界也没出什么乱子，我该松一口气才是，不对吗？”
袅袅反问道，见对面的男子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盯着她不说话，那双墨黑的瞳孔，幽黑深沉，她快要陷进去，殷离也几乎就要把她看穿。
少女心下一紧，舌尖打个颤，眼神漫无目的的一瞟，下意识继续说话。
“殷离，我也就是累了，你看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把事情解决了，而且殊图将军那些天兵，还有我父皇——”
“袅袅，别说了，你不想笑就别笑了。”
殷离突然又是将少女往怀中一抱，低声说道，打断了祁袅袅的话。
正絮絮叨叨说着话的祁袅袅突然就是语气一顿，就像是叽叽喳喳的一只小麻雀，躲在太阳底下一个劲儿的叫唤，一阵风吹过来，连带着树叶簌簌作响之时就胆怯的一下子噤声了。
袅袅的头再一次埋在殷离怀中，就听得头顶传来一声像是酒酿一样低沉温柔的话来。
“若是想哭，便哭一哭，我不会笑你。”
殷离不知道祁袅袅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下意识他心底就有着一股躁动不安，自心头蔓延，逐渐侵占他的胸腔，头脑，他很清楚，自己得抓紧祁袅袅，因为可能在这次之后，袅袅便会离他远去。
这一次的惧怕，比上一次袅袅记忆恢复刻意离开他还要不安和痛苦。
“我，我没有想哭。”
祁袅袅的确是想窝在殷离胸口哭一哭的，可是现在到了这般地步，她又觉得没有必要，多停留一刻不过是叫她更加留恋殷离，也只会让她的心再度摇摆不定。
还是算了，还是算了。
袅袅在心头默念几声，勉力弯一弯嘴角，可是发现嘴角就像是僵住一样，上提不起来，索性还是放弃，叹了口气。
“殷离，松开了，可以松开了。”
袅袅道，可是冥王大人就像是个赖皮的小孩子，粘上她不放了。
“殷离，你得放来我，我才能去处理剩下的事情啊，你看，蛟帝和翼皇得安置妥当吧，还有我得看看乌羽伤好了没有，事情太多了，你放我去做吧。”
少女柔下声音安慰道。
等及少女吐息慢下来，殷离才极为不舍的松开了她。
两人分开，却又是两两相视良久。殷离能看到少女金色的瞳孔，袅袅能看到男子挺拔的鼻尖。
“那，我走了。”
袅袅开口说道。
冥王大人照旧没搭话。
袅袅便是不留恋的转头离开，一步一步，离得同殷离越来越远，手中捏着的琴弦也是越来越紧，手心出汗，湿湿粘粘的和那根金属细丝粘在一起。
而在殷离眼中，袅袅那道在今日尤其单薄的身影就映在光线里头，远处的天空还未亮起，乌云照旧密布，少女裙摆上金色细线所折射出来的光。
直到确定离殷离有一段距离之后，袅袅才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头，回头一笑，嘴角发抖。
“殷离，我走了啊。”
冥王闻言，瞳孔一缩，步子就是再也不受控制的冲出去，可那头袅袅早已将手中那根琴弦抽出，和那带血的碎木片合在一起，直接刺入了胸口。
锦白的衣袍，突然就绽放开一朵血花来，冰蓝色的，通透好看，美得几乎叫人移不开目光。
可是却叫殷离的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少女，何其美丽啊，比他任何一次见时都还要漂亮，穿着一身她从不爱穿的白色衣袍。袅袅说过，她素来是最不喜欢穿白色，因为白色容易脏，不好打理，少女又是跳脱的性子，穿上了白裙子不久受了拘束。现下这一身穿起来，少女窈窕的曲线被勾勒出来，腰间和裙摆，袖口金色流云纹都是精致打眼。
方才袅袅那一声，殷离听出来了，那是告别之意，哪怕被压抑得狠了，却还是有那么重的悲伤不舍满溢出来，所以他在听了那么一句后，脚步还是迈开，冲向祁袅袅。
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少女胸口漫出金光，吞没了刺在胸口的碎木片，而在袅袅的背后，洁白的双翼再一次舒展开来，向着远方延伸出去。
而黑沉的天空也在此时发生了变化。
云层开始散开，露出金色的淡光来，风息轻吐，像极了母亲在刚刚出生的婴孩旁边的轻声叮咛，使得怀中稚子眉头舒展，小嘴砸吧砸吧，流出一点儿口水来。
待得漫天乌云退去，那方苍青色的天空显露出来，就像是刚被洗过一样的，正在作战的殊图和南无他们不禁停下哦，出神的盯着那个有着白色双翼的女子。
那些将士们也是纷纷都停下手中动作，注意力全被高空中那个少女的双翼吸引过去。
一时之间，天界这方战场就安静下来，见得苍青色的天空又是开始发生变化，发出颜色多彩的光线来，风起云涌之际，像是搅浑了的染料，却又有着琉璃一样的通透色泽，底子里透出冰蓝色，红色的光来，和金光混合在一起。
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天空，叫人惊叹，叫人错不开眼睛。
更是从未见过那生白翼的女子，艳艳容貌，姣姣光华，无人可比。
若不是她现在紧闭着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