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冷月如勾。
楚牧尘坐在车里,车停在一处公寓楼下,被一棵法国木桐遮挡着。
修长的手指尖夹着半颗点燃的香烟,白色的烟雾令他冷峻的轮廓柔和了几分,也凭添几分虚幻。
迷离的目光透过烟雾,透过半开的车窗,透过一段长长的夜色,定格在一扇橘黄的窗户上。
窗内,就是她的房间。
他在想,此时的她该在房间里干什么?
在看书,还是听音乐,抑或者给肚子里的宝宝讲故事……
一阵手机铃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慢半拍的扭头看向车屏,上面闪烁着“翟西暖”三个字。
迷离的目光瞬间变得冷然,将烟蒂在车窗旁捻灭,随手弹出去,恰巧落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牧尘,我已经到餐厅了,你还有几分钟到?”甜美的声音,却不能令他冷峻的表情有半分的和缓。
盯了一眼时间,精锐的冷眸眼角微勾,“马上!”
“好,那你路上小心,我等你哦!”
挂断了电话,楚牧尘犹是抬头望了一眼那熟悉的窗户,继而发动引擎,将车开走。
自从和宋锦秋离婚之后,来“锦绣居”就成了他每天晚上的例行的功课,有的时候停留几分钟,有的时候几十分钟,几个小时,乃至一整晚。
但是,宋锦秋从没有察觉他曾来过,因为他的来时候并不开他惯常开的迈巴赫,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深夜。
————
格调高雅的餐厅里。
翟西暖今晚打扮的美美的,远远地看到楚牧尘,便勾起了红唇。
楚牧尘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提前预定好桌位旁,俊逸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双精锐的眸子始终盛着森森的冷意。
服务员为楚牧尘拉开椅子,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牧尘儒雅落座,对翟西暖说,“抱歉,临时有点事,来晚了!”
翟西暖抿唇一笑,“没关系,最近你一直忙着将荣氏和楚氏合并的事,能抽出来时间与我一起吃饭已经很难得了。”
“请问两位需要点什么?”服务员恭敬的伫立在一旁,问道。
楚牧尘神情淡淡的看向翟西暖,“我今天很累,不想再动一点脑筋,所以还是你来点吧。”
对他来说,如果不是和宋锦秋一起,恐怕无论和谁,吃什么,都是一般滋味,甚至味同嚼蜡。
所以,此时,对他来说,无所谓让谁来点菜,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和感情。
翟西暖凝着他,笑的唇红齿白,“OK,不过我无论点什么你都得找到全收,不许说NO!”
“当然!”他唇角勾了勾,却笑不达眼底,给人一种高冷绅士的感觉。
翟西暖看着菜单,“开胃菜要圣雅克扇贝,然后主食要两份惠灵顿牛排,甜品要橙香火焰可丽饼,汤就要酥皮洋葱汤,OK,就这些。”
“请问,还要喝点什么吗?”
“因为开车来的,酒就算了吧……”
“82年的拉斐!”楚牧尘突然开口。
翟西暖有些惊愕的看着他,“酒驾很危险的。”
楚牧尘扯着唇角淡淡一笑,“你难道忘了有代驾这种职业吗?所以,喝点酒也没关系的,添点情调。”
翟西暖看着他,眸光闪了闪,“那好吧,再来一瓶82年的拉斐!”
————
同时不同地。
锦绣居。
张妈和秀荷在宋锦秋离开金岸花榭之后便被楚牧尘打发到宋锦秋这里来。一老一少,巧立名目,非说被楚牧尘赶出来,无处可去,所以投奔到她这里来。
宋锦秋以为楚牧尘势必要将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扔出家门,所以连带着也把张妈和秀荷赶了出来。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张妈和秀荷丢了工作,于是便把张妈和秀荷留下,正好也能继续照顾童童。
“太太,吃饭了。”张妈站在宋锦秋卧室的门外,敲了敲门。
须臾之后,房门打开,一身家居休闲服的宋锦秋走出来,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可依旧没能遮住她眼底的青黑。
因为怀孕的缘故,生物钟彻底紊乱,晚上睡不好,白天反应大呕吐、烦躁外加睡不着,导致她休息的不够,眼睛浮肿,黑眼圈浓重。
“太太,呆会儿吃了晚饭之后,再把安神的参鸡汤喝了,兴许能睡得好一点。”
宋锦秋无力的点点头,可是一说到吃饭,她其实一点食欲都没有,以前喜欢吃的东西,到现在她是闻到味道就想吐,有些东西更是提都不能提。
她拖着一双沉重的腿以老牛慢步的速度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张妈,您当年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吃吃不下,睡睡不着的?”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张妈温温一笑,“我当年倒是没有你这样大的反应,不过,医生不是说了嘛,反应大说明孩子聪明。太太肚子里怀着的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宝宝,说不定会是个像……像爱斯坦,不对,是爱迪毯……那样的大科学家。”
宋锦秋“噗嗤”一笑,“什么丝毯地毯的,是爱因斯坦和爱迪生。”唉,没文化,真可怕。
秀荷从厨房出来,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往前走。
“秀荷,快别玩手机了,过来吃饭。”宋锦秋招呼她说道。
“欸,马上……”
张妈看着依旧在低头看手机的秀荷,有些无奈的摇头,“这孩子自从换了新手机之后,就跟着了魔似的,不停地看看看,我就说有那么功夫找个男朋友,谈个恋爱多好,也二十多岁的人了……”
秀荷立时反驳道,“我才不找什么男朋友,天底下没一个好男人,就连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先生他都始乱终弃……”秀荷是不说则已,一说惊人。
“秀荷!”张妈绷着脸,硬生生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秀荷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张口结舌,一脸怔忪的歉疚。
可宋锦秋却跟没事人一样,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啦,坐下吃饭!”扭头又对一直趴在沙发上看卡通片的童童说,“童童,先别看了,过来吃饭。”
童童“哦”了一声,从沙发上爬下来,抡开一双小胖腿走到餐桌旁,身量小,坐不上椅子,张妈便将他抱上去。
小家伙用一双藕节似的手臂抱住张妈的脖子,亲昵在她耳边说,“谢谢张妈!”
“童童乖!”
童童兀自拿起勺子大口大口的吃饭,其余三人之间是有些微妙的尴尬。
虽然宋锦秋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难过或者是生气,可是张妈和秀荷都知道她份从容和坚强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张妈和秀荷悻悻地坐下,尤其是秀荷一脸心虚和愧疚,想要道歉,喏喏的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生怕说多了反而更给人添堵。
张妈提醒秀荷戴罪立功,于是说,“秀荷,赶紧给太太盛饭啊!”
秀荷手忙脚乱,“哦,好!”
张妈干干的笑了两声,指着秀荷对宋锦秋说,“也是二十多的人了,有时候却没头没脑的像个小孩子似的。”
宋锦秋明白张妈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她能大度一些,童言无忌,被把秀荷刚才说的那有口无心的放在心上。
宋锦秋扯着嘴角笑了笑,说,“秀荷这样挺好的,实诚人,一是一,二是二,我挺喜欢她这个性子的。”
张妈和秀荷听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言笑之间,气氛又慢慢的变得活络起来。
晚饭之后,秀荷和张妈一起收拾碗筷,宋锦秋则回房间休息,她不允许童童总是盯着电视机,于是,童童只能窝在沙发里玩之前楚牧尘给他买的玩具。
宋锦秋在房中看书看得累了,出来找口吃的,却听到张妈在房间里苦口婆心的说教秀荷。
“傻孩子,好歹你比我有文化,怎么就不知道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呢?太太现在还怀着孕呢,万一受了点什么刺激,那你跟我都得跟着担待责任的……”
“我知道错了张妈,当时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我以后说话会注意的。”
“唉,其实,先生……唉,他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什么苦衷啊?”
“嘘,小点声,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先生和楚老爷子的对话才知道的,楚氏集团好像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先生怕牵连太太所以才出此下策和她离婚。
可是当时我在外面不小心踢到了花盆,被先生发现了,先生当时特意警告我,这事儿一定不能说出去,尤其是不能对太太说。如今,我把这事告诉了你,希望你也能守口如瓶。
我相信,先生不让太太知道是有他的道理的,而且,你要记得先生没有对太太始乱终弃,反而是因为爱太太……”
宋锦秋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对话,心里像是掀起了一阵山呼海啸一般,惊讶,惊愕,惊喜……惊吓!
她喜,楚牧尘没有对他始乱终弃,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吓,楚牧尘有危险……
是什么样的危险,会让他必须要和她离婚呢?
宋锦秋带着满心狐疑,悄悄的退回自己的房间。
自从离婚之后,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心中的坏情绪,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伤心,不能难过,不能生气,不可以哭……坏情绪就像是一只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张妈的话,就是一把锐利的尖刀,一下子刺破了这个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