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人可是相处不错,桃枝她年岁还轻,而暮西暇待人虽然淡薄,她平日里也无许多那得体的话,但是待人却是很好的。
也难怪桃枝这一小姑娘会喜欢她。
与她不相识,便不会知道,她是多好和值得相交的人。
虽然她此时还被困在尚寝局中,可在木苍儿看来,她是太好的人,在桃枝看来,她也是太好的人。
“她在哪里?我与她有话要说。”木苍儿笑笑说道。
“暮姐姐一直在偏室内休息,你去寻她就是。”桃枝应了声。
木苍儿揉揉她头发,便往偏室中去了,进门便见她将那腿搭在床棱之上,双臂背后,枕在脑后,悠闲的哼着小调。
那调子听来要人很舒服,“那是什么曲子?”木苍儿问了句朝她走去。
来至她身旁,坐在床边,“怎见你被解除禁足,也这样平静。”
平日里,暮西暇都是这样平静,被禁足她也只是稍稍的担心罢了,而被解除禁足,顶多是在吃用之上,活动自由一些罢了。
“我还能怎样,被困在这里,不过是门窗紧闭,能出门,也就是行步方便而已。”暮西暇瞧着她,懒洋洋说道。
瞧她这小样子,就如一只小猫一样懒惰,木苍儿手挑起她一缕发,放在掌心把玩着。
“崔长使,将我分至后宫妃嫔当差了,只怕往后,我回这偏室看你就不方便。”木苍儿她轻声说道。
这是好事,今早起桃枝也与自己说了,她能换个差事,往后月份也多一些,能为她家中解解难事,好事一件,暮西暇还为她高兴呢。
“我被禁足,本来郭公公来后,将这门窗之上铁锁都取下,我想着去见见你,那时桃枝与我说了,是好事,你只管好好做事便好。”暮西暇将手指点在她手掌之间,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她的,见她好,也为她高兴。
“恩,我平日里总是很谨慎的,也不求那主子会厚待于我,只要平安就是了,你也知道我,从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木苍儿微微笑着说道。
只愿她好,而自己在这宫中是没什么指望的,暮西暇也不想有什么指望。
度过就是,这一世度过就是。
原本这也不是她的命,只是那一魄归来,也替她过完这一生就是了,所有的一切,都凭命运指派。
她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在意自己的身姿,这副身子,会惹人妒恨吗,从前暮云暇妒她,不当成一回事,而现在,一样也不当成一回事。
看那些新入宫的妃嫔们,暮云暇她羡慕不已,将嫁入皇家作为重大之事,而自己却是不在意的。
她不想在这时空谋个高位出路,只想度过,无论如何度过,都是对得起这一条命了。
“恩,我知道你,但愿你能遇到一位良主吧,对了,你是被分至哪里?哪位主子?”暮西暇随着问了句。
“大将军之女郭采洁,入宫后位份也高,是何位份我也忘记了,过时便去她所居昭阳殿拜见,今日之后便不再回尚寝局中了。”木苍儿如实应道。
她去就是,反正都在这唐宫之中,往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暮西暇并不在意这个,“你去就是,往后闲了回来看看我,或是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平声道。
她这性情,颇有庄子之风,对任何事都是随去来之,绝不勉强。
“真愿你这一生,没有便是没有,有便是有,往后不后悔就是。”木苍儿抿嘴一笑。
她也是为暮西暇担心啊,她那庶妹都已入后宫了,听闻是居住在云塘殿,很是别致的名字,乃是礼监为她悉心所选,也可看出陛下对她看重啊。
“你这是何意?莫非是在提点我些什么?”暮西暇随她一笑问道。
今日崔尚宫也与自己说过这话,而她却是不以为意,莫非木苍儿也是为自己可惜吗?
谁说就一定要嫁入那帝王家,此生也可坚持终身不嫁啊。
“没有,我只是听闻,你那庶妹,已入宫为妃了,那日与陛下见过一面,他二人似乎重燃起旧情来。”而这话说出口来,木苍儿又觉不妥,什么重燃起旧情来,主子的事,她哪有资格多言啊。
“听说从前,他二人便有前缘,陛下曾亲临雍亲王府向二小姐求亲,可有这事?”木苍儿顿了顿问道。
确有此事,那日暮西暇她也在场,而那日,也是她见得苍寞寒真心的唯一一次,他为自己落泪,大男子为一傻女落泪,可见他心中是将这傻女放在心上,也是很善良的人。
“有,是有,我在场,亲眼见得,那时陛下该是很喜欢二妹的,向她求亲。”暮西暇语气不紧不慢说道,那在她看来也只是笑谈罢了。
“哦,原是如此,那么你呢,你就不想?将今日所处境地改变?”木苍儿随着问道。
并不想,因为心中已足够高远,所装有的东西太多,那恋情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暮西暇很平静,摇了摇头,“我不在意的,我与陛下,不过是指腹为婚,这从前十六载,我都在混沌当中度过,哪里记得与他相处片刻呢。”
这是假话,她不但记得,而且真真切切见了苍寞寒为自己所流眼泪。
只是,她也想过,若是这傻女是又丑又傻,没有这美貌,也许苍寞寒就不会如此相待了。
她不在意这美貌,也希望,若是真有男子喜爱自己,也不在意这美貌,以色示人,终究会败,年老色衰之日,对方还是会变心的。
很明白,很懂得,所以不敢以这美貌示人,也不想以这美貌令人喜欢。
事实总有两面嘛,哪怕容颜尽毁,她也是不在意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将容貌太过看重。
“好吧,你在这偏室,其实也挺好的,这宫中的事,哪里说得准呢,你可能就是犯了大劫,并没有你那庶妹的好运气吧。”木苍儿温柔笑着,这小女子的心思也是难以摸透。
“对了,前些日子,我往太医院去,京燕御医还问起你来,哪****也去见一见他吧。”木苍儿又说了句。
这眼瞧着,窗口的日光是越发淡薄起来,转眼之间,一日便又过去,这日子,是一日比起一日无聊起来,在这宫中可是厌烦了。
好在有京燕在,还要她有些希望,共商医道,日子便不会苦闷了吧。
总想流泪,这话又无人可说。
“恩,我记得了,我正好想要去见一见他,有些事,还没来得及与他说清。”暮西暇点了点头。
她啊,总是要自己,不是去向京燕要那偏门的药物,便是送那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奇怪药方,曼陀罗花粉。
她的事,木苍儿也不去多问,这眼瞧着时候不早了,便道:“我先回了,收拾一番便要往昭阳殿去,只愿我遇到位好侍候的主子吧。”
说完她便起身,转身离了这偏室。
木苍儿回了内寝,将行李整理了,便随几人,一同赶往后宫,去往昭阳殿。
辅国大将军之女,身份何其显赫,比起雍亲王府不差,木苍儿慢慢行步,至昭阳殿前。
正巧见着一妙龄女子,由侍女陪伴在殿前那石阶之上行步。
这昭阳殿看来也是十分奢华,足见陛下对她礼遇。
木苍儿本是随着这昭阳殿掌事前去女侍所居内寝,正是巧遇郭婕妤,被她身侧侍女叫住。
“那婢女,留步。”木苍儿不出一声,听她唤声怔了怔而后至郭婕妤面前。
她只稍稍打量了一眼,那郭婕妤面容美丽,十分明艳,眼明而大,下巴尖细,那两条秀眉,很有英气之美。
木苍儿垂下头去,应道:“主子吩咐。”
郭婕妤见她,问了句,“你从何处来?”
“奴婢自尚寝局中分至昭阳殿,才是赶来。”木苍儿平声应道。
果是如此,郭婕妤才入宫中,身旁所服侍宫人甚少,此时殿中正忙着,她便吩咐道:“你且去本婕妤内殿,随那些宫人,将本婕妤带入宫中的物件整理了罢。”
“是。”木苍儿垂首应道。
她才入昭阳殿,这一刻都不曾歇过,便得了主子吩咐,要入内殿做事,这身上疲累,也只有应下。
说过这一句,郭婕妤与那女侍便从石阶走下,而木苍儿转头瞧了她一眼,瞧那华服,可真是出身名门,气度不凡。
掌事姑姑见木苍儿她紧盯着郭婕妤看去,说了声,“郭婕妤当真美人,咱们主子,在这宫中,往后定然不凡。”
可想见,木苍儿至今日,所见美人不多,她心中觉着,暮西暇算是一位,而这郭婕妤也算得一位。
曾偶然见过馨妃一面,那女子容貌,与郭婕妤相比,逊色许多。
“奴婢头一次见主子,也觉着美貌过人。”弱声应道。
听她这话,掌事姑姑随着道:“能服侍主子,是你我福气。”
说过这一句,掌事姑姑便带木苍儿前去内殿做事。
而尚寝局中,被分至后宫几人,她们各自为后妃效命,这当中,自然有崔金玉的暗自排布。
宫中女侍也自有一番网罗,这是素来规矩,崔金玉为崔尚宫侄女,对这六局二十四司其中关窍也有耳闻。
她是盼着,能在这宫中搏出一番天地来,她可与崔尚宫不同,并不信奉单凭一己之力便可在宫中立足。
崔尚宫她为人正直恭谨,能得这尚宫之职,也全凭她平日行事严谨尽力,而崔金玉,她也不满足于一尚宫之位。
她也见得,即便姑姑身在尚宫之位,平日又是如何拮据,爱权之人,必定爱财,崔金玉,名中带有金玉。
金器玉器,都是奢靡之物,她也必定为奢靡之人。
她此时正在寝中查看名册,算着她所派各个宫室女侍,往后这些人都会派上大用场。
细细盘算着,算着今后,如何在这些妃嫔之中牟利。
人人命不同,出身不同,她也自恃美貌,比这宫中妃嫔,相貌之上也相差无几,而女侍命运,与那出身名门女子是天差地别。
她此时想到那暮西暇,果真是名门出身女子之中最为落魄一位吧,若是没有前朝那桩事,她的运程可是不可估量。
可惜啊,她恐怕是再无回天之力了。
从见到她那一面起,便知不是个好命的人,虽说她美貌艳绝,可看来总带有一副痴呆之相,不是个精明的人。
她那庶妹,在宫中也不过两月时候,先是从平常女侍,作为尚宝局中女官,今日又重入后宫。
这才是本事,无论如何,暮云暇她也是熬出头来。
原本以为,她与自己会同留在这六局之中,终身为侍,往后再得一尚宫之位便罢,哪想到,她还有这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