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燕替他将背上银针取下,替他将衣襟拉好,应道:“微臣所有,皆是些平常滋补补养品罢了,微臣建议,陛下多多食用枸杞红枣之类,补血补气。”
“嗯。”苍寞寒和身应道,他坐起来,京燕随手将他掖在衣服之内那长发取出。
他虽为男子,但发色乌黑,很是好看。
他肾气不足,但发色却是极好,想来是药物滋补之效吧。
“陛下可要记得,微臣再过三日,再来为陛下针灸。”京燕躬身拜道,而后便退出了殿中。
苍寞寒坐于软榻之上,望他背影走出殿中。
这男子心性难得,世间又有几人,桀骜而又安守本分。
他一心皆在医道之上,苍寞寒坐这高位总觉寂寞,想有一人能陪他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而到今日,这以成了奢望,他难以求得,就连昔日兄弟,苍绪嵇他待自身也已改变。
孤家寡人,寡人,想到此处苍寞寒神伤起来,哀哀垂下眼眸。
此时听得一声,殿外礼监通报之声,“太后到——”
郭公公他忙替苍寞寒整理衣襟,扶他起身,至殿门前相迎太后。
“儿臣见过母后。”苍寞寒俯身见礼,拜道。
太后是听闻年昭媛今日封妃,听闻她怀有身孕,特来看望。
她是盼着,后宫之中能为苍寞寒生下孩子,这才是与年昭媛提了几次,她便果真得子。
这年昭媛,不过如今该称馨妃了,果真是吉祥之人。
她依先帝之命嫁入皇家,顶替原本属于暮西暇的名位,虽位份不高,却极得圣心,而今又有了身孕。
日后荣宠,太后可想见。
她将苍寞寒扶起,见他脸色不大好,好声道:“这连日来,是没得好睡吧,哀家瞧你,眼底黑色又重了。”
就依京燕所言,肾气不足,亏不能复,他知是体内有疾,不过方才针灸,已好上许多了。
“牢母后挂心,儿臣昨夜,因得知馨妃有孕,高兴得一夜未眠,所以至此吧。”他笑言。
太后与他互相扶住,至软榻入座,侍女摆上香茶,太后拿起啜了口,与苍寞寒问道:“听闻馨妃有孕?此时她人在何处?”
今日早起,该是回澜依殿行册封之礼了。
应道:“旨意昨夜下达,她此时正在册封吧。”
好在他在此时孕有一子,太后也就放下心来,他病情,太后也是很清楚,这话她身为母亲也不好问起,踌躇着,小心道了句,“你身子可还好?那药吃下觉着如何?”
太后与他凑近身子,温声问询。
也并非,苍寞寒他又不是不育之症,只是肾气不足,较其他人,容易疲累罢了。
“儿臣近日由太医院一位新晋御医为之调养,多用针灸,再加药补,见效很快。”他如实答应。
他的病,有法可解就是,太后听言放下心来。
“可解就是,好好养着身体。”她微微笑着,嘱咐道。
这几日来,她正算着,为苍寞寒选几位好女子入宫服侍。
“是。”苍寞寒微垂头答应。
他母子两人说过几句,此时年馨儿回宫来,正是册封之后来见苍寞寒。
进入殿中,此时她装扮已更为娇艳,自昭媛晋封为妃,是极难得。
馨妃由侍女搀扶走进殿中,见太后与苍寞寒在一处,欠身行礼拜道:“见过太后,皇上。”
太后今日再是见她,心中更为喜欢。
开口道:“想来封妃之礼繁琐,你又带着身孕,该是累了吧。”
能得妃位,她自是高兴的,甜声道:“臣妾还好,况且只两月身孕,哪有那样金贵,若不是昨夜太医诊脉,臣妾只怕要显出小腹来才可知道。”
她说得这句,苍寞寒听来心中怜惜,她怀有身孕,两月时候竟才得知。
苍寞寒起身,至她身旁,拥住她身子,拉过她那温热小手,软语道:“是朕对你疏于关怀,若常去你那处走动,也不会今日才知。”
若是如此,在即位之初,苍寞寒便该许她妃位,至今日得知她怀有身孕才是晋封,便不显情深了。
太后见他二人缱绻多情,而还当着她这母后面上,也不避讳。
果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娶了媳妇忘了娘。
“你二人啊,可避讳些吧,母后还在面前,可是要我这老人家看笑话吗。”
太后取笑道。
他二人听此言,皆是浅笑。
苍寞寒拥着她身子,与侍女吩咐,“看座。”
而后扶她坐下,“今日想吃些什么,朕吩咐尚食局做来。”
“臣妾,倒是没什么很想吃的。”年馨儿细细想来回道。
若对照其他女子有孕,有些反应大些,呕吐嗜睡,不适症状皆该有,而在年馨儿这里,确实全然没有。
“你可有偏好味道,是酸是甜?”太后悉心味道。
年馨儿她眼神凝住,细细想来,的确没有。
只是前些日子,她忧思过多,整日心情郁闷罢了。
至于吃睡之上,她仍然如常。
温声应道:“臣妾并无偏好味道,平日里吃用也与平日中相同,原本也是吃不下许多。”
她仰起头来,看向苍寞寒,“陛下,与太后不必太过关注臣妾,臣妾很好。”
可她心中也是欢喜的,受太后与丈夫关怀备至。
“你有身孕,平日里吃用可不能与从前相同了,即便吃不下,也要为腹中孩儿作想。”太后好言说道。
馨妃她甜甜笑着,垂下脸来,抚上她那还未显出小腹。
“谢太后教导。”她乖巧应话。
太极殿中自是其乐融融,在此时,苍寞寒已将暮西暇忘在脑后了,他沉浸在他这天赐良缘当中,忘记了,两月之前,他为要暮西暇止步在尚寝局中,以那妖冶之花,千岁兰,以断他母后之念。
雍亲王家,若为政治联姻,要为皇家所用,那么只一女子入宫就是。
苍寞寒希望那人是暮云暇,并非暮西暇,与她之间本无前缘,他心中所念多年那傻女,她空有美貌,却是一无魂美人。
并非是爱,在苍寞寒遇到年馨儿之后,才是真切体会,与女子之间深情该是如何。
他从前那痴恋,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罢了。
而今年馨儿有孕,他的深情也被分掉。
太后她坐了会儿,便离去。
苍寞寒随年馨儿用过午膳,便随她午睡。
他将年馨儿抱在怀中,她睡时,如小猫一般暖暖的。
而此时长陵进入殿中。
暮西暇她所居,尚寝局偏室庭院之内,那千岁兰已盛开。
他特来禀告,而至殿中,为郭公公所拦下。
“长陵大人。”郭公公躬身禀道。
“本使求见陛下。”长陵平声说道。
他为苍寞寒影子侍卫,何时求见,如何求见都可随他。
郭公公不过上前告知一声,“陛下此时正与馨妃娘娘安睡,不然等候片刻?”
他既是在睡中,长陵也不便打扰。
“好,我便在偏殿等候。”平声应道。
郭公公为长陵备茶,他坐于圆桌一侧。
与他闲话道:“长陵大人为陛下四处走动,实为辛苦。”
他为太子之时,长陵便陪伴左右,这多年为他鞍前马后,为主仆,更如兄弟。
即便今日,陪伴苍寞寒近侧是这宦官,也无改变。
长陵他这近两月来,一直为苍寞寒在外奔忙,这才回宫,知道主子他心中惦记,便先去尚寝局瞧了眼。
算着日子,那千岁兰该是盛放了。
两月时候,总算做成,主子为那暮大小姐筹谋甚多,他也在想着,哪日主子才能达成心愿。
从少时痴念女子,在男子心中最是看重,长陵期望,期望主子能够得偿所愿。
而他不知,这两月时候,苍寞寒他心境已有改变。
“取水来。”
他二人至偏殿之中,长陵正默默饮茶,原本他话也少些,郭公公与他闲话也无多言,并非是他嫌恶郭公公此人,而是本性如此,他只忠诚苍寞寒一人。
而郭公公却以为,他是嫌恶自身这宦官身份。
如今他可是苍寞寒身边人,而君王身侧,内监跟随才是正统。
他只伴在一侧,二人听得苍寞寒道了声。
长陵起身,与郭公公道:“本使正与陛下有事禀告,我前去就是。”他便自觉前去,倒来一杯温水,至苍寞寒床畔。
那正黄色幔帐遮挡,那软床当中景象若隐若现。
“陛下,水来了。”长陵轻声道。
苍寞寒手臂撑起,自幔帐之中探出身子来。
他睡眼迷离,见是长陵在,只瞧了他一眼,先将那水饮下,温热水流滑过内脏。
“回来了。”就如故友一般,清淡问道。
“是。”长陵躬身应话,“前去岭南,这一连两月,长陵未能陪伴陛下。”
从来与他在一处,苍寞寒也不愿与他分开,那宦官极是势力,并不喜爱他。
所以日常与他也无话可说。
“为朕前去,要你辛苦了。”苍寞寒好声道。
他运势欲要起身,长陵随他,将那幔帐拉起。
苍寞寒他踩上鞋子,回头瞧年馨儿她睡容,压低声音道:“与我去偏殿说,馨儿她正午睡。”
两月未见,长陵不知,主子他怎变得这般待年馨儿宠爱备至。
他扶住苍寞寒身子,与他偏殿软榻处坐下。
“属下才回,先至尚寝局中,暮大小姐处瞧了眼。”长陵立在他一侧说道。
这两月来,苍寞寒他才是即位,千头万绪全无空闲。
所以极少想到暮西暇来。
他今日提起,苍寞寒才想到一事来,“前两月时候,朕命你所做那事?可有结果了?”
“属下正是要说此事,今日前去尚寝局,见那千岁兰已盛开了,那异香四处飘散。”长陵应道。
此时天气正是缓下来,日光淡去,苍寞寒才是醒来,精神正好,他手执那瓷杯,轻抿那清水。
“放出话去吧。”平声交代。
长陵并不作声,他面上并无表现,而想来只怕此举为暮西暇惹来祸事。
“其实陛下,也不必行此举,这暮大小姐她在女侍之位,若太后再提起此事,陛下就已先帝之言为由……”长陵谏言道。
只唯恐他一人,不能违抗太后之命,再来有雍亲王家,他亦不愿得罪。
苍寞寒是不愿暮西暇以身犯险,在心中,她并不适合这皇宫,只想着,若与她无缘分,那便令求他法,还她安稳人生。
也算还了自己,那少年时候一善良心愿了。
况且他此时,身侧已有年馨儿了,那女子又为他怀有身孕,苍寞寒实在抽不开眼来,哪怕今日暮西暇就在他面前,只怕那从前深情,也难以回忆起来。
“你只依我意思,去做就是。”苍寞寒平声道,再无多言。
他抬眼看向前方,那天色看来澄明,心境也宽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