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人就这样立在一处说话，而说话间，李连便从太医院正殿出门来了，见着四王爷，与御医，再有暮西暇两人在殿门外。
上前躬身道：“见过四王爷，御医大人。”
“本王还有事，近些日子，母后身子不爽，本王是前来太医院向京燕求几味药的，这便回去了。”苍绪稽说了句，便与暮西暇拜别。
而后李连才向暮西暇道：“奴才方才回过太医院官员了，大小姐自王府回宫后，便可至太医院入职，就做京燕御医副手就是了。”
这太医院女官之职，暮西暇也不知道是何官职，随着问道：“我可有职称吗？还是女侍？”
太医院中何来女侍呢，不过她的职位，在太医院之中，也是近乎女侍的。
李连回道：“便是太医助教，大小姐往后便在京燕御医身侧做事。”
而京燕他也本是太医院中一闲职，在他身旁做助教，也就是与太医院日常事务分开，倒是方便研究了，对这职位，暮西暇很满意。
“多谢公公，西暇记得了。”暮西暇与他一笑说道。
“那么奴才便告退，内殿省还有差事。”李连躬身应道。
“恩。”暮西暇垂头一应，李连便俯身离去。
瞧着他行走那背影，本来是看来文文弱弱，这样好的男子，偏偏成了内监，要人看来怜惜。
“真是白费了。”默默叹了声。
京燕不知她这话又是从何而来，随着问道：“什么白费了？”
暮西暇转过脸来，看向他说道：“我瞧着那位公公，他生的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为何做了内监呢。”
她的眼神很冷漠，那当中的情绪，并不如她这句话温情，京燕随着看去，也道了句，“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态，人生在世，身体康健便是最好，他自损身体，活在这世上，定然是有难言之隐。”
也是的，人人都有人人的难处，若不是生计所迫，那李连若是生在富贵之家，或是他有办法安身立命，又何必自损身子，来这宫中，做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差事呢。
“唉，我倒不知该如何看待了。”暮西暇垂下眼睛，只觉着这唐宫当中，人人事事都看不过眼去。
可又不愿回王府，离了唐宫，离了那王府，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因了苍寞寒，因了心中还残留的那一点念想，更为了她的愿望，所以选择留在这唐宫之中便罢了。
“看看也就惯了，这宫里人，除非主子之外，都是闲人，死与活的，谁会理会。”京燕平声道。
在这宫里，在这太医院，听闻病逝的宫女内监，不计其数，可见了太医院哪位御医将那些人的命放在眼里了。
主子身上，稍稍有些风吹草动的，这整个太医院，都要乱起来。
而那些下人，除非被责罚丧命的，还有伤病无人照看的。
唐宫人心之冷酷，京燕已是见惯了，他也自知自己没那能耐，更无暇去顾及旁人，人微言轻，若非是有四王爷照顾着，只怕在这太医院都要受人冷眼。
“是啊，我不该在意的。”暮西暇随着一笑。
在意那许多人做什么，这王朝的痛处，与现代有何不同吗，只不过是自皇权的独大，到财富的独大罢了。
总会有这种事发生的，有何不同，作践自己，作践自己，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在暮西暇见了李连这副面相，猜测着，也肯定了，他文质彬彬，极懂礼数的样子，大概是有何身不由己的理由吧。
“御医说，这世上还有没有办法，将内监的缺损改变呢。”暮西暇转过脸来看向他问道。
京燕想不通，她是如何产生的这念头，将身体的缺陷改变，他从未想过这个。
“只怕很难了。”京燕平声应道。
应该，她所言算不上无稽之谈，兴许哪一日，这医道再度精进时候，会做到的，不过眼下。
那地方，断了就是断了，不可改变。
在现代，可是可逆的，不过即便以医学外科手术改变这身体缺陷，也是比不过原本的。
“人体，是很奇妙的东西，我想会有办法的，我瞧着那位公公，这样的好相貌，是白费了。”暮西暇深呼吸，而后屏住呼吸说道。
白费？莫非她对这小公公很有好感吗？
听她此言，京燕盯在她身上的眼睛仍然未移开，“可怜他，还是什么？”
作为一个医生，本能的想法罢了，暮西暇她可是医学大家，出于本能的想法。
她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仍是将嘴巴闭住了，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话到了一半也顿住。
桃枝她由暮西暇牵着，眼睛瞧向地面，听他两人所说也是断断续续。
他们好似在说一些闲话，听不出主题来。
是暮西暇的思维太过跳跃。
也许是自己还没有见惯吧，看京燕，他就很平静，在见到一个容貌俊秀的内监，毫无想法，也不可怜。
“我想，往后我会有办法，也许可以助那些内监，重新回到他们原来的样子。”暮西暇她平声道。
痴人说梦，京燕在她的嘴巴里总是能听到一些梦话，但是又不能去说，那就是梦话，比如说，与她初次见面，她所给自己的那几瓶药剂，那是很真的，京燕也曾用过，效用不差，比起药草来不差。
“你在想什么，那些药草可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用处。”京燕应了句。
是啊，可暮西暇是外科医生，与他笑道：“与你多说无益，往后多多指教，你来教授我，我也来教授你，我有一个大麻烦，想请你替我解决，不过今日不好说清了，待我从王府回来吧。”
她可真是个狂妄的女子，京燕总觉得她的狂妄不是没来由。
可她从前一傻女，怎会精通医术。
想不通，着实令人想不通，京燕也懒于再去想，随她吧，反正是陛下旨意，要她来太医院自己身旁，总推不开，往后就要她在身边做事也好。
京燕眼瞧着地下，而后抬起眼来，只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对了，还有桃枝。”暮西暇垂下头，看看自己牵在手里的小妹妹，而后与京燕嘱咐道：“可否要桃枝，在御医这里暂住几日，我要回王府，她跟随身边不便。”
“好。”京燕直接答应下来，他眼中温柔，牵过桃枝的手，“那么就随我住几日吧。”
之前受仗责，暮西暇她趴在床上，皮开肉绽无法动弹的时候，京燕此次来至那尚寝局偏室，桃枝认得他。
而京燕虽然平日里待人都是冷淡脸色，不过面对桃枝，就温和许多了，“小妹子，你可是叫桃枝吗？”
“是，御医大人，要叨扰几日了，还请不要嫌弃奴婢。”桃枝她仰着头，瞧向京燕说道。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的，也透着一股子精灵可爱，大哥哥总是疼爱小妹妹的，听她这话，心中很是怜爱。
“不会，安心住下，等西暇小姐她自王府回来。”京燕捏捏她小脸笑道。
随后，暮西暇便前往云塘宫去了。
这暮云暇要回王府，云塘宫中宫人，可是忙乱准备了起来，暮西暇她只身赶来，走上那石阶，瞧着殿前宫人搬运行装。
莫不是早先知道，暮云暇她是要回王府去，见了这阵仗，定是以为她要举家搬迁。
何必如此，弄出这大阵仗来，即便是回王府，也住不得几日吧。
暮西暇她步子静悄，走至殿前，见着暮云暇她身旁立着两侍女，几人正说些什么。
这庶妹，与她之间甚少来往，打了照面，也懒于上前说话。
可此时，要搭乘她车马，所以必要上前了，至她身侧，问了句，“暮昭媛，几时出发呢？”
这眼见着已是午后了，此时上路，在天擦黑时候，便可到王府了。
“就快了，再等一等，要本宫将这些物件整理了，一并带回王府去。”暮云暇应道。
放眼看去，这十几名宫人整理着那物件，足足有十大箱，暮云暇她才是册封昭媛，怎会有这许多奇珍异宝。
要带回王府去，总不会是些寻常物件。
这些事情，暮西暇不便问，所以闭口没再问起，不时，待暮云暇准备妥当，暮西暇她便搭乘车马一同赶去，不过自然不是与暮云暇同乘了。
她处在侍女的车马之间，这一路颠簸，身侧放置皆是物品，拥挤难耐。
可算熬过，已是昏昏欲睡，这时车马停下，才将她睡意褪去。
而王府众人，听闻暮昭媛归宁，早早便在家门外等候了。
自入宫，算来有小半年时间未回王府了。
转眼之间，天气都冷了下来，也就是这日暮时候更为明显，太阳一落去，身上这薄杉扑上冷风都觉着汗涔涔的。
暮西暇她已觉出冷来了，在唐宫时候，这日暮时分都是在屋内，不曾觉出冷来。
可这一出宫，便觉出温度来了。
那边暮云暇由侍女搀扶，下了车马，这脚一落地，便见着她父亲母亲在地跪拜。
她为女儿，怎受得父母这大礼，忙上前去扶，“父亲母亲折煞女儿了，快些起来。”
雍亲王忙道：“不敢，娘娘已是皇家人，下臣应当行此礼。”
他几人接近一处，暮西暇她远远的，在马车一侧瞧着他们几人，亲近而又恭敬，这才是一家人的样子。
而自己，从前痴呆，现今也是无用，这家人，不将她视为一家人，或是忽视，都是应当的。
虽说这副身子有些血脉亲情，而在心智上，暮西暇是半点都和这些人不同的。
不是她要将自己与雍亲王家人分离开来，而是本就如此，她无法勉强自己。
雍亲王与暮云暇，王妃几人寒暄过后。
王妃眼瞧着她这女儿，此时是热泪盈眶，拉过她手，好言道：“终究是有今日，娘亲就知道，我的女儿，无论去往何处，都不会自困。”
暮云暇也是觉着苦尽甘来了，可是此时这苦尽甘来，到底与从最开始，应得的名分相差太远了。
若算来，若是那时不曾变动，何至于今日，入唐宫见着年馨儿在苍寞寒身旁受尽宠爱。
“娘亲。”暮云暇也是泪眼连连。
她母女两个，今日再见可是喜不自胜，两人此时都想不起旁人来。
也只有雍亲王，还能想起他那苦命的大女儿来。
“云暇，西暇在何处？父王听闻，你二人是一同回府的。”雍亲王问道。
那人，暮云暇最是不愿提起，这已到了王府，怎还不见她人呢。
一同回府，见父亲母亲，上前拜见，莫非还要人三推四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