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暇她这一开口,暮西暇便明白她话中之意。
大概她是怕极了,怕她这长姐留在宫中,哪一日再度得到苍寞寒的青眼。
从前在王府时候,她便是这般,对这长姐,是十分忌惮,可能暮西暇,她还在混沌当中,就受过那王妃还有这庶妹,不下百次的暗害了吧。
直至今日暮西暇仍记得,那险些将她咬死在睡梦之中的毒蛇,那暮云暇就是一只小蝎子。
而自己,也并非被她视作长姐,不过是,她自王府之中,挡她前路一块未起到作用的绊脚石。
今日,暮云暇却将暮西暇她视为眼中钉了,因为她在神志恢复后,似乎苍寞寒,自深夜之中,来过王府探望。
那已是深夜了,那时宫中正乱着,先帝爷在重病当中,苍寞寒为储君,必要时时刻刻陪伴床畔,他却在听闻暮西暇病愈之后,急着赶来王府探望,若不是心中在意,他为何行此举。
所以暮云暇一直想着,苍寞寒是偏爱这痴女的,只怕苍寞寒会将她也纳入后宫来。
自王府之中,暮西暇她有嫡女身份,总压在头顶,好不容易入了宫中,费了这周折才得昭媛之位,再不想又要这多余的长姐峰回路转。
暮西暇听她这话,默了许久,也懒于开口去回她。
这小女子心中,皆是权位富贵,与自己本不是一路人。
而苍寞寒也听出她话中之意,在苍寞寒定然是偏向暮西暇的,这暮云暇,自王府之中,是如何对待她这长姐,了然于心。
便开口道:“西暇她志在从医,女子有个好志向也是好事,放眼整个大唐,名医国手,汇集最广便是太医院,西暇入太医院,是很好。”
苍寞寒他稳坐着,眼瞧着暮西暇她哭红的眼眶,心中怜惜,“为何哭呢。”轻轻的,声调很低的自语一声。
他也不知为何,只是见了暮西暇的泪,他心中有些酸涩。
“好了,你与云暇去吧。”与她一笑说道。
暮西暇直到现在都不曾抬起头来,听他这一句,低了低身子,便回身退了出去。
原本暮云暇,她早早赶到御花园去,就为了见苍寞寒这一面,而现在,因为有了暮西暇出现,话还未说过几句,苍寞寒便急着要她走了。
她恋恋不舍的,看了苍寞寒一眼,唯有行礼退出殿中。
苍寞寒见了暮西暇垂泪,当真是心疼她的,可反观身旁,有了年馨儿,他们的孩子就要降生,他也实在无心再去护佑那傻女子了。
只要随她心愿吧,往后她如何都好,只要她不觉着辜负年华就是了。
原本在最开始的开始,苍寞寒是期望能有她陪在身旁的,可是一切在少年之时的念想,慢慢的都在改变了。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再,也不想去在意暮西暇的感觉,便任由着,冷漠的将她一步步推远了。
苍寞寒心中越是烦乱,便越是贪恋起年馨儿的陪伴来,他眼神低垂着,瞧向地面,抬起手来,握住年馨儿的细手。
年馨儿只觉着他有些不对劲,枕边人总是最了解枕边人的,“陛下怎么?在想什么?”
他只摇了摇头,“罢了,不碍的,朕早起还未用过早膳,陪朕再吃些吧。”
说着便拿起桌上筷子来,浅浅笑着,不再言语了。
而那边,暮云暇与暮西暇离了岚依殿中。
暮西暇她走在之前,打算回偏殿去,与桃枝说上一句,先回王府去瞧瞧了,她想念棠花,很想,想吃她做得桂花糕。
正走着,被暮云暇叫住,“你等一等。”
她声音清寒,暮西暇听来很不舒服,只停住步子,回过神来瞧向她。
暮云暇步子幽幽,走至暮西暇面前,开口便问道:“你为何哭,是做给陛下看的吗?”
事有蹊跷,暮西暇她这泪突然,很难不要人怀疑,要她离宫回王府去,难道不是好事,她为何恋恋不舍。
从前她一痴女,即便见得苍寞寒,也不知她身份,更不知旁人待她的好,何来的情愫呢,莫非是她神志恢复,在这唐宫受了些苦,便想开了,想要嫁入皇家吗。
这是暮云暇能想到的理由。
而旁人看不到的,苍寞寒待自己的好,暮西暇全记在心里,她的泪,是因苍寞寒的改变而流。
也就在几月之前,他待自己还不是这样,该如何说他相待之感呢,是十分的,冷漠。
甚至连眼神,都极少留在自己身上。
因为动情了,因为对苍寞寒动情,所以才如此,不过为何与她解释呢,暮西暇才懒于和她解释。
“你问这些做什么?”冷冰冰反问道。
她姐妹两个,并无感情,即便在王府时候,一日也说不上几句,入宫后,她姐妹两人一面也未见过,就是暮云暇她在昭媛之位,暮西暇只怕也是最后一个得知。
“闲问一句,你是否对陛下有情?”暮云暇她眼角低垂下去,在暮西暇身上扫过一眼,“你若是生了那攀龙附凤的心思,我只劝你安分些。”
何时不安分呢,每一天,自来至这王朝的每一天,暮西暇都在安分,从未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过,不曾想过去改变一些什么。
“暮昭媛只需过好自己,你我尊卑有别。”暮西暇她垂下眼睛,平声道。
那王妃与她,曾对自己害命,暮西暇心中知道,却不愿做报复之事。
“好利落的口舌。”暮云暇听她这话,嘴角扬起一笑,“你果真是聪明,要我觉着,似乎从前那十六年,在王府与你一同长大的十六年,你都是在装疯卖傻。”
只是有些事情,任何都无法解释,那一魄她回来了,所以暮西暇便再不是傻女了。
“随你怎样想。”暮西暇仍是冷冰冰脸色,抬起眼来又道:“对了,过时,我是前去云塘宫与暮昭媛一同回府,还是自行回府?”
总要问上一句,想来昭媛回府,出行之上比起自己,总要方便一些。
不过,这庶妹是不喜她这长姐的,若是她愿载上一程,就随她一起坐,若是不愿,那便徒步走回去。
暮云暇听她这句,苦笑道:“陛下亲口,你我自然一同回府,再者,既是回家中,在父王面前,姐妹二人更该和睦。”
她的算盘总是算得精明,听她这话,暮西暇清爽笑了起来,“那好,那便多谢昭媛。”
“陛下亲口,与我何干,左右我不过是顾及着父王。”暮云暇冰冷的笑,说完便转身而去。
而暮西暇,只是立在原地,瞧着她走开,瞧着她那纤细孱弱的背影。
“无聊。”暮西暇无心与她斗嘴,碎了这一句,步子轻轻的,也未放在心上,便回殿中去了。
此时桃枝正卧在榻上翻看暮西暇的闲书,这些都是京燕所赠的读本,暮西暇早早便看过了,谁料到桃枝这小丫头却喜欢上这些来。
轻轻的走进去,坐到她身边,桃枝她头也不抬一下,“做什么。”桃枝她声音弱弱的问道。
“姐姐要回家去了,过些日子才回,你要一个人在这偏殿过活了。”暮西暇双手抓在她肩膀轻声道。
桃枝是知道,这位暮姐姐,是雍亲王家嫡女,她说起要回家去了,便将手中那闲书放下,“回家中去?那么暮姐姐,你还会回来吗?你不会不舍得回来了吧。”
才与她相处这几日,她便要回王府去了,桃枝深知,自己不过是一卑微女侍,而暮西暇她是真真正正出身名门。
她要是回王府去,只怕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我不是说了,只几天时间,是暮昭媛,她可归宁,我便随她一同回家中去看看,是借了人家的光。”抚着她的头发好声道。
此时,再要自己与桃枝分别,她也是做不到的了,这小妹妹,她是打心眼里的疼爱,只怕她会吃不好睡不好,只怕她不能得到好的,只怕她在这唐宫中,会有人欺负了她。
“你放心,不过几日时候,我便回来了。”暮西暇与她温温笑着。
她不愿去理旁人的冷淡,旁人的脸色,只想有个陪伴的,现在就是桃枝。
往后便前去太医院吧,苍寞寒他待自己无情,即便自己有意,仍念着他的温情,也是无用的。
暮西暇觉着自己,就是可以将****割舍的,而现在,那种感觉,不过是她柏拉图式,一种单方面的爱恋罢了。
对了,忘了与她说了,可能回宫之后,自己便要前去太医院了,到时是否还可宿在这岚依殿,还是两回事。
她自己倒是无碍的,只是桃枝,难不成要她回尚寝局去吗。
不想要她回那行如蝼蚁的劳累之地,不然要她随自己去太医院?或许只宿在岚依殿偏殿也是可以。
入了唐宫,这搬来搬去的,从一个地界到另一个地界,自搬至这岚依殿来,都是身不由己。
可唯有请命去往太医院,是由自己心意的。
方才在苍寞寒面前,泪撒当场,暮云暇觉着自己,是故意,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动情之处,情不自禁。
她并非故意,是听得了苍寞寒那几句话,他说的很暖,却是将自己赶出这皇宫。
也就是在昨日吧,暮西暇见了那殿外满满的花簇,她才明白,原来一个男子的恩情,落在一女子的身上,当真会要她记挂一生的。
原本不想要,反而在见了那人身旁有了良人之后,却想要了。
可此时,是为时已晚了吧,此时苍寞寒有了心爱的女子,暮西暇实在做不出抢夺他人的事情来。
“桃枝,姐姐要前去太医院了,往后跟随京燕御医学些医术,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去?”暮西暇拉拉她小手柔声问道。
这小妹子,可是分去了她多半的怜爱,剩下的那一半心思,都放在医药之上了。
“我只跟随姐姐,姑姑已经将我交给暮姐姐了,暮姐姐去哪里,桃枝便跟去哪里,我哪里有别的去处。”桃枝将身子与她凑近,贴在她怀里撒娇。
有她在,暮西暇便觉着,这每日度过,是有价值的,总归不能要这个,跟在身边的小妹妹受苦。
“好,那等我回来,我们就往太医院去吧。”她浅笑,展开手臂将桃枝护在怀里。
眼神静静看向前方,她也看出了,这岚依殿是个多事的地方,趁早躲开为好,唯一放不下,便是苍寞寒一人了,可那只是心底无畏的念想,留下,只瞧他冷漠,与馨妃恩爱,心中会不舒坦,走了,才是自己所选的正途。
此时内殿省内监前来,至殿门前禀道:“暮小姐可在?奴才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