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杜无心只能应下。
古人说，但凡做事，都会有个过程，一鼓做气，再二衰，三而竭！
不止在战场上适用，对杜无心而言，这话照样适用。
以杜无心的病，按惯例应该是必须要往院了，而且是不能脱离医生的掌控半天以上。这种程度的心脏病，多半医生都会建议手术，只是手术的成功率却没人敢保证。
宁宋亲自负责让人给她办的出院手续，还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出去，那种想拦却无法阻拦的痛苦，简直让他想抱着墙狠狠地撞上几撞。以免看得这么难过。
叶起将杜无心的东西先送下去放车里，再上来接她一起下去。他前脚刚走，宁宋却像踩着点似的跨进来。
“我送你下去吧。”宁宋看着她说，声音涩涩的像吞了一把酸梅。
“宁宋，谢谢！”杜无心看着他笑，突然间就像什么也无所谓了。“还有，对不起！”
曾经那些好与坏，她都似无所谓了。心度的恨，和着那些纠结，也随着杜绒那一耳光变得幻灭了。
“不要跟我说谢谢，也不要说对不起，你无需对我有任何愧疚感。无心，你知道……”你知道吗？我喜欢爱，我爱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忘了。只是，依稀知道时，他已经忘不了，甚至连控制自己都做不到。
“我知道，我们是朋友！”杜无心现在还记得，第一次除了在医院之外的地方见到宁宋时是在小区门口。
宁宋开着他那辆大气的奥迪出咻的一声从她面前飞过，然后快速倒回，停在她面前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笑嘻嘻地问，“去哪，我送你。”
她当时很不喜欢宁宋，因为他从事的职业，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他所在的地方。
“可在我心里，你不只是朋友！”宁宋定定的看着她。
杜无心有一瞬的错愕，对她来说，宁宋一直属于爱多管闲事的那种人。充其量就是算作她的朋友，还是很普通的那类。
“你们在聊什么？”杜无心只是愣了一愣，还没将宁宋话中的意思转为白话想通，叶起便推开门进来了。
九月初的天气，依旧热得令人发指。叶起通过电梯一上一下的来回一趟，额头上淌满了汗水，连雪白的衬衣都被汗水湿透黏在了身上。
“没什么，外面很热么？”杜无心看着他，上前几步，门在门口问。
病房里的空调一直呼呼地转个不停，外面阳光正好。在她看来，这里太过阴森，再加上一直运转不停的空调，寒意几乎都是从心底透出的。而外面却是暖意融融，阳光明媚，令她向往不止。
“嗯。”叶起应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宁宋，什么话也没说，拿了件长袖薄外套给杜无心罩上，“外面太阳光，车里我已经开了空调。”
叶起以为她怕热，早早地便把车里的空调打开，等杜无心下去，车里的空气也不会很逼闷，空调也该起到了作用。
杜无心透过窗口往外看，那阳光过份明媚，反倒是让她有些怯步了。叶起不知道的是，其实她不怕热，怕冷！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藏着令她阳光不起来的事，在别人热得受不了的时候，她却觉得温度正好。即便是阳光烤人，也不会令她难受。
她向往阳光，心里却总是阴影着。
“哦。”杜无心应了声，叶起柔情地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走出病房门时，杜无心突然扯了扯他牵着的手，停了下来。
她回头，对宁宋说，“宁宋，我们还是朋友。过去的事，我很抱歉。谢谢你的关心！”
过去的事，很抱歉，总把你的好意曲解成各种她不愿去接受的事。
比如说她的病，比如说他的关心……
“你不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说抱歉。何况我说过，你不用为我感到任何愧疚。”宁宋淡淡的说，背对着窗口的他，周围都被渡了层金色，唯独那张帅气俊逸得温文秀气的脸，被埋没在了阴影里。
“嗯。”杜无心心里涌入淡淡的幽伤，随着叶起再次起步往外走去。宁宋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他并肩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之类。
“如果可以让你快乐，那么我无所谓……”喃喃低语，让那个披着阳光，满身像是被渡了层金的年轻英俊的医生变得落寞萧瑟。
他落寞飘忽的神线里，仿佛又出现了某个午后，那个密闭的电梯里，她挣开他的怀抱，微仰着苍白的小脸对他说：……如果你不再迫入去那尽是消毒药水的鬼地方，我们就冰释前嫌。
她说“别对我太好，我会贪心……”
宁宋苦涩的笑，“无心，你若贪心一点，该多好呢……”
最终他的话，也只有他自己听见了，周身流转的空气，带着他满满的落寞向另一个方向流动。最终，他们的距离也开始越来越远，到最后，连回头想看她一眼都做不到了，是不是？！
叶起的车，早已从医生停车场直接开到了住院部的楼下，原本有专职司机开来的车此时空荡荡的停在那里，等待着它的主人。
“回家先好好的休息一天，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叶起打开副驾座的车门，护送着杜无心上车。
“子浱！”杜无心一只脚已经跨进车里，半个身子半弯着腰原本要往里坐的，却因这两个字生生停下，跨进车的一只脚也从车里退了出来。
“大哥。”杜无心站直娇小的身子回头，看着来人喊了一声。
叶起本护着她上车，一手撑在车门上，一手堪堪地扶着她。她这一退，刚好便退进了他为她敞开的怀抱。从杜子藤的角度看去，叶起几乎是保护姿式的将杜无心护在怀里。
是怕他伤了她么？！
杜子藤苦笑，他怎么会伤她？
她一直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不点呀，那个软软糯糯睁着纯澈得水汪汪的大眼喊他大哥的小女孩呀！
“浱，找个地方聊聊吧。”杜子藤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的不好，苍白中透着疲惫，好似许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
相比较于一直处于休息中杜无心的病容来说，他似乎还要憔悴许多。
“……好。”杜无心软软地应下，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里塞着的助听器，似乎有那么几许犹豫。
杜子藤自然也看出来了，他除了心里难过外，还有就是对杜无心满满当当的愧疚。
“无心……”叶起抓住杜无心的手，微低着头在她左耳畔轻轻的唤了一声。
“叶起，我们晚一点回家好不好？”杜无心软软地说。
冰凉而纤细的小手撒娇似的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叶起对这样的杜无心毫无招架之力，被她一摇，莫明其妙的就点头答应了。
他关上车门，半揽着她纤瘦的小蛮腰朝杜子藤走去，“杜总，方便再加上一个我吧？！”
他唇畔微微上扬，对杜子藤说。
杜子藤回以温文一笑，点头。
几个找了一家医院附近的粥店坐下，叶起从容地给杜无心点了份银耳红枣粥，自己要了杯水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离他们稍远的门口。
杜子藤坐在杜无心对面，将服务员送过来的粥推到杜无心面前，“你吃吧，吃完了我们再聊。”
杜无心抿唇浅浅地笑了一笑，笑容却怎么也入不了眼，给人有一种麻假笑的错觉。
她拿起勺子搅着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对面杜子藤的视线太过强烈，好像是几道X光线打在她的脸止，让她连假假的浅笑都挂不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在痛着的右耳，放下勺子推开碗，“大哥，我饱了，你说吧。”
“……耳朵还痛吗？”杜子藤艰难的开口，声音低涩难当。话一说完，站起面前的水大喝了一口。
杜无心摸着右耳的手僵了一僵，不自然地放下，耳里的助听器像是发热了，烫得她满满都是难受，还有痛。
“……不痛了……”杜无心埋着头看着碗里被她喝了几口的粥说。
怎么能不痛呢？
她在心里想，一耳光，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才能让她的脸在她昏睡三四天后还能感觉到痛，发烧。然后那又是多大的怒意，才能让他一耳光下去这么准确地将她的右耳耳膜震破，血流不止。
“浱，父亲他不是有意的……”杜子藤解释得很艰难。
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下手的人真的是杜绒，那个虽然对他们兄妹三个都算不得太亲，却很溺爱杜子浱的父亲。
“我知道……”杜无心依旧低低地应，埋着脸看着碗里已经模糊的粥，留给杜子藤一个黑黑的头顶。
杜绒打她或者在他的意料之中，将她右耳打得失聪却绝对在意料之外！
“浱……”杜子藤对杜无心这样的态度有些无奈，却也只能暗自叹息，怎么会就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呢？
“大哥，其实你不用这样。”杜无心无聊地搅着面前的粥，最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杜子藤。
“这么多年，杜家所有人，只有大哥还是最原来的那个大哥，没有改变。杜绒他从来就没有进入过我父亲这样的角色。杜子威……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让我很难过。到现在依然很难过。”杜无心的声音低低软软的，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
软糯得让杜子藤感觉她还是过去那个小小的小不点，总会拽着他的衣角睁着泪水汪汪的大眼仰着头说：“大哥，阿姨出去了，我一个人，怕……”
“……”杜子藤突然像失了语言般，看着她秀气得苍白的容颜，明明只要稍做打扮便明艳得惊人的脸蛋此时却病弱得让他心痛。
“现在我不恨了。真的，能看见杜绒那么沉得住气的人发那样大的火，估计我做得的确够他难受的了。那一耳光，把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给灭得星火不剩。大哥，我现在很喜欢叶起，我想跟他在一起。我不在讨厌B市这座城市了，也不在害怕回忆过去。”只因，这里有个叶起！
或许，快要死了的人都不再害怕过去。
哪怕曾经千般万般不愿面对，不愿放开的事，在这一刻的时候都变得百般的无所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