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个所谓的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那个刚成为自己家不久的地方,那个被承诺的三分之一的软装也没有完成,自己曾经那样的期待,共同建造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或许那该是它下一个女主人的工作,那个地方自她拎着行李出来,就再也和她没有关系了,再也没有关系了……
等她醒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坐上了车,趴在方向盘的上。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就像是被放在滚烫的热油里过了一遍,又被冰凉的冰水从上淋到下,好像连疼痛都已经感觉不到,心脏紧缩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哭声也变得哽咽起来。窗外细细密密的寒雨,无穷无尽,好像永远都下不到头。
程子弈没有追来,这是雪晴发动车子前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原来他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爱自己,原来他连挽留都不愿,原来自己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重要,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这段感情里自己才是最傻的一个。自己为什么那么蠢呢,蠢到真的相信程子弈想和自己结婚?雪晴忽然有一点想笑,想笑自己为什么那么可笑呢?但不知为什么眼泪却猝不及防的汹涌而下……
自己应该去哪里呢?
不可以回爸爸妈妈家,半夜回去,自己的状态又是这么糟糕,明显是告诉他们自己和程子弈之间出问题了,我们之间的问题应该由我们自己解决,自己已经是大人了,不可以再让他们担心;去找自己的好朋友许梦涵?不可以的,许梦涵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人家正在热恋期,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人家,何况许梦涵的男朋友是和程子弈一队的周汉青……
雪晴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忽然发现世界之大,但是却好像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此时此刻,她感到无尽的寂寞、无助和寒冷。
自己还能去哪里呢?
无意间往车窗外望去,“又是这片芦苇吗?”雪晴有点恍惚,自己还爱着他吗?六年前他毫不犹豫的伤害了自己,六年后自己还爱着他,刚知道他曾经的付出,不惜违背和子恒的婚约也要和他在一起;结婚后他仍旧毫不犹豫伤害自己,用要比赛当做借口羞辱自己,自己难道还是爱着他的吗?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那是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
雪晴想,自己记得所有当时的情景。记得那时的阳光和煦,似乎连风都是温柔的。记得那时的子弈穿着自己最爱的白衬衣,记得他在对着自己说“雪晴,我爱你”时漫上的点点红晕的耳廓。记得他吻上自己时微微颤动的身躯,那是他们彼此的初吻呀。记得那句“初冬江景美,芦花醉人心。江畔芦花美,雪晴醉人心”……记得当时的空气都是甜蜜的。
雪晴站在夜幕下,站在那一片漫无边际的芦苇前,回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他们的婚姻开始得那样突然之后又结束得如此的猝不及防,任何象征着婚姻的信物一个都没有,除了一张结婚证,现在即使离婚,甚至都没人知道他们在一起过。雪晴曾经以为他们没有婚礼,他们分房睡,只是因为程子弈要比赛,现在想来,只觉得心凉。
在这段感情里,程子弈一直都是主导者,八年前是他先说的告白,告诉自己说“雪晴,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六年前是他先说的分手,告诉自己说:“冯雪晴,你再也不要等我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六年后是他先提的结婚,告诉自己说:“雪晴,我们结婚吧!”现在终于是自己提的离婚,告诉他说:“程子弈,我们结束了,我们离婚吧!”自己终于成了这段感情的主导者,为什么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兴?反而是心脏隐隐的痛。
雪晴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她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夜晚的冷风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寒雨连续不断的坠落,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冷风冷雨带来的身体寒冷,还是由心底升起的寒意……那漫无边际的芦苇和阴沉的夜幕一起向雪晴压过来,那种感觉让雪晴感到无比的窒息,她像要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呼吸,握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才能感到自己仍然活着。
六年的时光过去,带给她和程子弈的不仅仅是时光和距离,还有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痛,甚至是不信任感。
她以为他还是曾经的程子弈,是那个年少时的围棋伙伴程子弈,是那个在漫无边际的芦苇深处身体颤抖着笨拙地亲吻她的程子弈,是为了她可以安心远离不惜编造善意的谎言,独自把伤痛满藏在心底的程子弈……
但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还是却狠狠地打碎了她自以为是的梦境。那个那样爱她的程子弈已经不在了啊。现在的程子弈在意的不是她冯雪晴这个人,不是她过去现在或者说是未来的她这个人,而仅仅是她现在还是不是“完整”的属于他,他在意的是她曾经属于过顾玉恒!
雪晴突然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程子弈爱的并不是现在的她,不是现在的冯雪晴,程子弈爱的是年轻时那个美丽而又甜美的梦而已,是六年前的冯雪晴。她爱的怀念的也不是现在的这个停留在过去的程子弈。他们的婚姻只是沉迷在过去梦里的结晶,不是现在的爱情。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她……早已不是曾经的冯雪晴,他……也不再是曾经的程子弈……
这六年,他们彼此都没有参与彼此的生命。她以为爱情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她以为他们还回得到过去,回到两个人毫无保留,深深爱着彼此的过去,重回过去的甜蜜。
但,其实……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的爱情开始于眼前的这片芦苇,雪晴想,今天,将由自己亲手将自己的爱情埋葬在眼前的芦苇。
她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像是想用着这口气来支撑自己的身体走下去。
“冯雪晴”雪晴自己告诉自己“你该彻底忘了他了,彻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