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问我这么长时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你不也没问我为何要娶紫姬郡主吗？”
我和一醉相视会心一笑。
“不恨我了吗？”
“你可知，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只要你来……我就信。”
“那我要是不来呢？”
“你不会不来。”
望着他那样深邃笃定的眼神，我心底腾起一股浓浓的暖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不重要，“结果”才重要，“结果”是我来了，而你恰好也在等我，我没有让你失望，你也没有让我失望，从此后你我便心意相通，情深意笃，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
“没错，我是来了，可我没说我不会走啊，我是鸟，拍拍翅膀随时都可以飞走，你打算如何把我留下来？”我站起身，用质问的眼神问道。
一醉笑了：“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也枉为男人了。”
“出来吧。”一醉拖出床底下被五花大绑的紫姬郡主，扯出塞在她嘴里的布团，脸上现出几分狡黠的神态：“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之前我故意相信你的谎言就是为了今天将它加倍奉还，怎样，刚刚被捧上云端又马上跌入深渊的感觉如何？”
“方休，又是你。”紫姬郡主恶狠狠地瞪向我，狠狠啐了一口，“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刚想还上几句，给自己出出气，却听得身后“唰”得一声拔剑的声音，一柄亮闪闪的剑便抵上了紫姬郡主的喉咙：“你这个贱女人，竟敢伤害本皇子的女人，你以为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其羽，我承认，是我将她关在密室对她百般折磨的，但我对你的心却是真的！”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了。”
“慢着，如果你杀了我，就不怕我父亲会恨你吗？”
“你只是一个冒牌货。”
紫姬郡主“嗤”得一声冷笑：“就算我是冒牌货，也是顶着‘紫姬郡主’名头的冒牌货，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同紫姬郡主成了亲，你这么做置护国公的面子于何地？”
“这个就不劳挂心了，就算天塌下来，我一个人顶着就是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弱者才会为了没完没了的利益纠葛忧思恐极、进退无措，如果你想以此来要挟我也未免太小看我了。”一醉剑尖一动便向前刺去，紫姬郡主绝望地合上了眼睛。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一刻，我一把抓住了一醉的手腕。
“方休，你这是做什么？善良也要用在对的地方，她如此对你还……？”
善良？在我的眼里没有善与恶，没有对与错，因为我知道太过善良也是一种恶，凡事都求对最终也难免会错。我只知道，杀人永远不是征服敌人的最好办法，当初的长石道人就是最好的明证。
“一醉，我不是善良，只是不想为我们的未来留下后患，因为“魔”这个东西的存在，它告诉我们，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一醉，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跟紫姬郡主说。”
“方休，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
“放心吧，我有分寸。”
“那好，我在外面等你。”
一醉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紫姬郡主。
“说吧，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和一醉。”
“方休姑娘果然是个识时务的，既然想和我谈判，态度就要好些，现在把我绑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好，我为你松绑。”我拂了拂手，紫姬郡主身上的绳子随即自动松开。
紫姬郡主站了起来，在我身侧绕了绕：“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一醉，可你拿什么来证明？”
“我喜欢他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们彼此心有灵犀，不需要向别人证明。”
“好一个心有灵犀，说的我都有些被打动了呢！这样，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若我输了便再不来纠缠其羽。”
“什么赌？”
“你以为其羽爱的是你的什么，不过是这张艳丽却又绝尘的脸罢了，男人都是看脸的动物，如果你可以证明他爱的是你的灵魂，我甘愿退出，”
“怎么证明？”
“我从我师父那里学了一个法术，可以将两个人的灵魂进行调换，你可愿意？”
什么，灵魂互换？我怔在那里，心里打起了鼓。这么明显的阴谋，我怎么可能明知道却掉入她设好的陷阱！
“怎么，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连你自己都对你们之间的爱情没有信心，还凭什么要我退出呢？”紫姬郡主冷嘲热讽道。
我当然相信我们之间的爱情，可我怎么能放弃陪伴了自己一千多年的身体？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只要你向我证明了即使你变成了我的样子同样可以得到其羽的爱，我会把你的身体还回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可以立下赌约咒，如果我毁约将魂飞魄散。”这个咒我倒是听过，据说相当灵验，并且一生只能许一次，古往今来，任凭你是鬼怪妖魔，大罗神仙，一旦许下此咒，便不可更改。
“好，一言为定。”我想了想，道。
我答应了她，一是因为我对我和一醉的爱情有信心，二是我害怕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办法摆脱笼罩在我和一醉身上的魔咒了。
就这样，我和紫姬郡主互换了灵魂，待我重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我，好像是在照镜子一般，当然，我知道，这已经不是我了。
“你好啊，紫姬郡主。”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好像是自己在向自己挑衅。
我垂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紫姬郡主的样子。
“喂，我说要同你互换灵魂，可是没说要呼唤身份啊，我还是方休，你还是紫姬郡主啊。”
“蠢女人，你以为还会有人相信你是方休吗？你现在试一试自己的法力。”
对啊，法力！我伸出手，想要在掌心聚出火焰，什么，竟然不行！再试一次……还是不行！修炼了一千年就这样没了？我欲哭无泪。
“不必再费力了，现在的你仅有的一点法力还是我的，现在，我才是最强的人。从今天开始，我是方休，其羽的妻子，未来的皇后，而你——一个被人弃之如敝履的冒牌郡主。”
“你做梦！就算你拥有了我的皮囊又怎么样？你改得了自己妖艳低俗的本性吗？你了解我和一醉发生过的一切吗？你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将自己暴露！”
“紫姬郡主果然多忘事啊，你忘了我的师父是谁吗？她可是女狸藻啊，当年她扮演你，整个妖界愣是没能辨别她的身份，有她的帮助，我变成你只是迟早的事情。奉劝你一句，要想大家都好过，最好赶紧滚回你的妖界去。”
“你——卑鄙！你学得了我的皮却学不了我的骨，一醉绝对不会相信你的！”
“骂吧，想骂你就骂吧，反正现在的你就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毕竟你这身皮囊还是我的，不过其羽是否会杀你我就不确定了。”说完，眼前的紫姬郡主放浪地一笑，将我的脸笑得扭曲。
你！果然是相由心生，看着我的身体被她如此糟践，我不禁觉得有些恶心，心里后悔不迭。
但转念一想，我的付出是值得的，至少可以助一醉平安地坐稳皇位，天下绝不能落在太子手中，我这样安慰自己。
“方休！”一醉突然破门而入，“父皇病危，我要马上赶去，紫姬郡主就交给你处理了。”
“什么？老爹他……”我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一醉抱上了眼前的紫姬郡主，心里瞬间凉到了底。
没关系，没关系，一醉只是着急，所以认不清，这其中这么多原委，以后我慢慢解释给他听。
我就那样看着假的方休拍着他的背表示安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来人，把这个冒牌郡主给我扔出去！”紫姬郡主道。
于是，我被一群太监扔出了皇宫，流落在繁华的京城街头。
我该怎么办？对了，去找北雅和黄尾他们。
这次宴席各方势力十分十分复杂，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要黄盯着护国公方面的动向，小瑚盯着太子方面的动向，北雅和萤草盯着各国使臣方面的动向，如今皇上突然病危，不知结果如何，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引起一场骚乱，如果真的出现我不愿出现的后果——皇上驾崩，太子和一醉之间的战争恐怕就在所难免了。
我徘徊在高高的宫墙外，对里面的一切一无所知，试着运了运法力，亦是隔靴搔痒，连个墙都爬不过去！此刻，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有——不作死就不会死。
相思毫不在，梨思也不在，通灵鸽召唤不来，连漪兰堂的令牌也没有，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无可奈何，我只能靠在宫墙外面小憩，期待着能够碰巧遇见北雅他们。
大概四更天时，我已经昏昏欲睡，迷蒙中听见马蹄铁骑的声音。不好，有大事就要发生了！我睁开眼睛，激灵一下站起，只见一群士兵杀进了皇宫，天色太暗，分不清是哪方的人马。
我的心随之揪心了一夜，第二天，我走在大街上，听见路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日皇宫内发生了政变，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了皇位打得一塌糊涂，连各国使臣都掺和进来了。”
“那新皇帝究竟是谁啊？”
“我听说那老皇帝留了遗旨，上面写的要将皇位传给二皇子，可是太子是嫡子，又有宰相和皇后撑腰，哪里肯将皇位拱手于人呢？那老皇帝的尸骨还未寒，宰相就带着百官来逼宫了，非要称二皇子是假旨矫诏，关键时候，护国公带着上千人来了，最后连礞大统领都站在了二皇子的一方。”
“何止呢，听说后来连天兵天将都来助阵了！”
“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
“这样啊，看来这二皇子是天命所归啊。”
“没错，太子昏庸暴虐，只有二皇子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啊。”
看来大家对一醉的评价还不错啊，一醉当皇上也是民心所向，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正欲去找北雅，忽听得一阵急促的锣声，人群马上朝一个地方涌了过去，在那里，有士兵正在张贴告示。
人太多了，我怎么挤都挤不进去，只好努力地听大家讲着上面的内容。
“喂喂喂，我不识字，上面讲的是什么啊？”某人急切地问道。
我在心里给了他一个白眼：连字都不认识还挤得那么靠前！
“哦，上面写着新帝登基，要大赦天下，还要减轻徭役赋税。”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好事啊！”
“是啊是啊，还有什么消息？”
“哦，还有，要加封护国公为护国公侯，赐免死金牌，还要立一个名叫方休的女子为皇后。”
“方休是谁啊。”
“不对啊，二皇子……咳咳，当今圣上不是刚刚迎娶了护国公的女儿紫姬郡主为妻吗？如今护国公又立了大功，他怎么会立别的女子为皇后呢？”
“笨啊！紫姬郡主只是一个封号而已，我想这方休必是护国公女儿的闺名。”
“哦，原来如此啊。”
听了他们的话，我一个人十分落魄地离开了人群。
方休啊方休，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我来到北雅的住处，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漪兰堂是一个地下组织，总舵的地点也一直在换，如今经历了这样改天换地的大事，更换地点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要是那个紫姬郡主利用自己的便利身份渗入进漪兰堂，将其掌控就不好了。
许多东西都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如今我意识到自己这张脸的重要性。是啊，如果不是我长着这幅面孔，当初葶苈也不会那么顺利地认出我了，我也就不会在人间拥有自己的势力，可是现在，想要重新找回来那些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一定是难上加难。
离开北雅住的地方，我又找到了礞石的府宅。
“哐哐哐！”我敲了敲门环，等了片刻，终于有看门的来开门。
“你是谁啊？”看门的探出脑袋。
“我是……”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我是礞大统领的一位故人，麻烦帮我通传一下。”
“新帝登基，礞大统领忙着呢，哪有时间见什么故人！”门“咣”得一声关上了。
好吧，我呆呆地望着紧紧关着的两扇朱色的大门，心里一阵心酸，半晌才挪动自己的脚步。
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瑟瑟的秋风吹来，躲无可躲的寒气袭来，我不由得抱紧了肩膀，肚子也不争气地叫起来。
我开始疯狂地想念曾经带给过我温暖的每一个人：将军、黄尾、红鳞、小瑚、师父、小风……
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啊。
“大哥，可以赏我一个馍馍吃吗？”站在一个摊位面前，望着热气腾腾的白白胖胖的馍馍，我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地道。
“你这姑娘，看起来穿的挺好的，连几个馍馍都买不起？不是我不给你，这大街上的乞丐多的是，每人都朝我要一个，我这生意是做还是不做？看到那边没有？”顺着这位大哥的手指望去，我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跪在街边乞讨，有华服锦冠的富人经过，随手丢进几枚铜钱，叮叮当当的，乞丐随即连连磕头谢恩，“想乞讨，去那边去。那些有钱人有的是同情心。”
“那不是同情心，是优越感。”
“什么？”
“没什么。谢谢你，不用了。”
饿了一天，天色渐暗，我随便找了一个破庙住了进去。
这破庙四面透风，上面还有一个大洞，我又累又饿，只能痴痴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象着那是一个又圆又大的月饼，也算画饼充饥了。
方休啊方休，你就要如此饿死在街头了吗？堂堂妖王，妖神之徒，修炼千年，想不到会落得如此下场。如果我死了，我的墓志铭一定会可笑。
我想，这一定是女狸藻的阴谋，她如此折磨我，目的就是要我知难而退。
我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同将军开的玩笑，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流落街头一定不会饿死，他还说方休的智慧是无穷的。
嗯，我的智慧确实是无穷的，不过我的智慧是在大事上，在赚钱谋生这方面我实在是没有天赋。
稀里糊涂地熬过了一晚，我决定去皇宫前溜达溜达，没准瞎猫碰到死耗子，遇见贵人呢！
“喂，你是谁，哪来的？赶紧走开！”守门的侍卫道。
“大哥，我是……我是紫姬郡主啊，快让我进去吧。”说着我便要向里面闯。
“站住！胡说什么？紫姬郡主可是护国公的女儿，你看看你，邋里邋遢的，倒像个乞丐，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哥，我真的有事！”
“来人，把她当作暴民拿下！”几个刀戟随即架了上来。
“住手！”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庞由模糊变得清晰，又从清晰变得模糊，是……是小青！因为太过饥饿，我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这是在哪里？”我腾得一下坐起。
“姑娘，你醒了。”我转过头，看见小青端着一碗粥向我走来。
“小青，真的是你！”我面露喜色。
小青不由得皱了皱眉：“我们见过吗？你怎么知道我叫小青？”
我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紫姬郡主的样子，而紫姬郡主与小青是从未见过的，但我此时太饿了，来不及解释，结果粥碗喝了起来。
“姑娘，你为何要强闯宫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委吧。”
“当然有原委了，而且是很大的原委，很大的冤屈。”
“姑娘，有什么冤屈只管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告诉你可以，你会信吗？”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信？”
我一边同小青交谈，一边暗自打量着他，眼前的小青和秦艽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渐渐无法分清。他们很像，却又不像，眼前的小青似乎要比从前的秦艽要成熟些，更有甚者，在他身上似乎有将军的影子。
“小青，如果我说我是方休，你会信吗？”我打量着小青的神情，试探着道。
“方休？”小青惊得站起身来。
我十分淡定以及肯定地点点头：“还记得在大漠，我们一起与敌人拼杀，你被二皇子罚跪……我还送给过你一块漪兰堂的令牌……对了，你有同漪兰堂联系过吗？我现在正在找他们。”
“我信你。”小青突然道。
我吃了一惊：“这么快你就信我了？”我实在不敢相信，我和小青不过见了一面，且不说她是否相信现在的我，相不相信从前的我还是回事呢。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人的外表可以骗人，举止可以骗人，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无法骗人的。我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淡然，看到了清贵，看到一种柔软而又坚韧的东西。”
听了小青的话，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感动，仿佛千年前的那个故友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现在你看到的我不是真的我，而是紫姬郡主，为了让她不再纠缠二皇子，我答应与她灵魂互换，只要我可以证明一醉爱的是我的灵魂，她就会自动退出……”
“你怎么这么傻，你的样貌和你的纯洁高贵的灵魂天衣无缝地配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你啊！”
“是啊，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可是后悔也没有用了，如今我只有亡羊补牢了。”我拍着大腿，万分懊恼地道。
小青抱起胳膊，浅浅一笑：“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新帝登基，我已被提拔为兵部尚书，还是有一点权利的。”
“我想见当今圣上，想要你帮我创造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