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怎么可能?
就在晌午时,都好好儿地,这会儿她一回王府,手里就多了一纸休书,还说要离开王府。
王爷休了她?
为什么休了她?
她说是自请下堂,可她是王妃,这是多么尊崇的身份,她居然不好。
春欣无法理解,想起这些问题就觉得头痛。
“你……真的要自请下堂,可是为什么?”
“他要娶别人,我成全他。我自请下堂,他也成全我。就这么简单!”
“可是,王爷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你不是应该哭着求王爷改变心意么?王爷不让你做王妃,可王爷总会让你做侧妃的呀……嘉王府的侧妃,千人之上,两人之下,这也是很尊崇的……”
“欣儿,你脑子没病吧。王妃我都不想做,还做他的侧妃。别再说了,赶快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们就回杨府去!”
春欣还是站着未动,倒是林六打开衣厨,又打开自己的首饰盒,自己的那些值钱的首饰早就给了英子,还有那些锦衣华服,到了杨府,能穿上的本就不多。
林六看看这件,挑挑那件,罢了罢了,除了昔日自己缝制的那件湖色衣裙,再无其他心爱的。从今往后,她就是一个寻常的女儿家,可意欢喜。
下堂!
难道下堂她就得哭。
她可得高高兴兴的,她要告诉所有那样被丈夫休掉的女子,下堂并不是坏事,而是重生。自由了,还有继续寻觅幸福的机会。总好过面对那无情的男子要强。
“王爷回府喽!”
小喜子的高呼声,刹时,王府上下一片骚动。
一干姬妾,携着侍女,带着下人,匆匆回到各自的寝院,齐刷刷地奔往从王府大门通向青柏苑的小径。
杏红也是其间一个,正近青柏苑,便听梅昭修身边的侍女道:“昭修,王爷往水月阁去了!”
她们近来刚回王府,这么多的女人在争一个丈夫,既然之前那个未长开的林奉侍都能孕育子嗣,她们也可以。谁愿受冷落,谁不愿保住自己的荣华。想要宠爱的、想要孩子的、想稳住富贵的……无论怎样的心思,让她们顾不得自己的尊严,只想多见见他。也许就一眼,让他一时高兴,晚上便有了机会。
顿时,有人道:“谁还敢和那位争啊,这不是找死么?”
各房的姬妾除了玉昭修、慧昭修都汇于一起,不知是谁道:“大消息,天大的事儿啊!”故作神秘,虽放低的嗓门,却足够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分明。
说话的是一个精瘦的家奴,穿着墨绿色的褂子,头上挽着灰布纶巾,一脸神秘。
各房的侍女便围聚过去,道:“什么消息?”
“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王爷把王妃给休了。”
“水月阁的消息,是王妃自请下堂!”
众人七嘴八舌,杏红听到耳里,小姑姑怎么可能自请下堂?王爷怎会休了王妃?王爷是喜欢王妃的,否则那夜他也不会说,叫她别想伤害王妃,还说在王妃诞育子嗣前,任何姬妾都不能孕育子嗣……
嘉王径直进入水月阁,道:“王妃在哪儿?”
“回王爷,王妃正和春欣姑娘收拾包袱……”
他衣袖一挥,是,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耻辱,他为她动了心,她却想拍拍屁股就走人。
嘉王提着袍子,上了二楼,隔着绣帘,她的脸上洋溢着少见的笑,不同以往的笑,以前的笑无论笑得怎样的娇妍,可那笑里总带着几分伤愁,但今日的笑是阳光的、灿烂,就像是春天里的阳光洒落在娇花上,道不出的妩媚动人。
他可没有心情欣赏她的心,掀开绣帘,厉喝道:“林幽兰!”
林六挑了平日里常穿的几套束胸、肚兜等亵衣裤,见他进来,微微欠身,道:“王爷金安!”
她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包袱,想离开——他不允许!
嘉王搂住她的纤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想离开王府——本王不许!”
林六道:“王爷可是在皇上面前写下休书的,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就凭你,早不配做本王的女人。除非本王对你生厌了,否则你休想离开。而现在……”托起她的下巴,盯着她娇媚的面庞:“本王对你的身子尚未生厌。”
他欲粗鲁的吻下,林六却巧妙地将脸转向一边:“你想怎样?难不成再上演一回昔日对我的折辱?我既可以不在乎过往,便不会在意你此刻对我再多折辱一次。如若,你要把你的名字再刺在我身上,大不了,我再剜一块皮肉。”
于世人,她做他一天的女人,和做半年、一年并无差别。她曾是他的妻,理应与他床笫纠缠,强迫了她的身,却占据不了她的心。
既然曾经有过,又何苦为了那样的事儿再伤害自己,他若要用强,她便不再抗拒。
林六抬手,掌心之中握着的正是那块今日扯下的皮肉:“既然王爷如此喜欢梅花,也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刺在女人的身上,那今日,我就将它送给王爷。”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盈、温婉,即便身处险境,却说得这般的轻柔。这是她身上的皮肉,说得就像是从身上撕下的破衣片。她的话回应耳畔,道不出的凉薄。
这是一块带着她血肉的肌肤,她却要生生地拿在手里,没有半分惧意地展示给他看。
他以为,将自己的名纹刻在她的身,就会将她捆绑在自己的身边一生一世。
原来,他错了。
他纹了,她却可以连肉扯下。
即便,伤口尚未愈合,可她却可以做得这样的温婉。在她看似顺从的外表下,却是世间最温柔的一刀,让他痛得刺骨惊魂。
“在你心里,我放弃一切救你,于你终是折辱。”
“如果不是王爷,我根本不需要受到那样的伤害。好在,我很快就学会了面对。”
“你明知,本王那么做是为了救你。”
“我也曾感恩于你的相救,所以我违心地答应你到郊外救新月公主。你救我,我再冒着生命危险救你的妹妹,我不再欠你。”
“在你心里是这般想的。即便,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留下,也不会因为本王而心动,是不是?”
“是!”
他放开了她,她的话是这般的无情。
自来,他所宠爱过的姬妾,总说他不懂****,就算是前王妃陈氏也如此说他。没想到,这天底下有着比他更无情的女子。
嘉王解开衣袍,林六面上平静,可心下早已经是波澜涟涟:他要干什么?不会在她离开前,还要羞辱她一番!如此也好,她可以走得绝决,不会回头再望一眼这让她厌恶的王府。
然而,当他的外衫、中衣滑落地上,像一地的落叶,狼藉一片,就如他的心,明明喜欢她,却不知如何去打动她的心,还以为他会有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和她相处,不曾想,她离去的决心坚如磬石。
他赤 着上身,在他的胸口,有一朵紫蓝色的胭脂兰,在那兰花之上纹着血色的几字:林幽兰!
他居然将她的名字刻在自己的身上,林六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在你昏迷时,令人在你胸前纹下我的名字时,我也让人在自己的胸膛刻下了你的名字。”
在惊异之后,是她侧头的苦笑。
“若今日你一定要走,就一并割下我胸前的这块血肉。”
林六依旧笑着,不知是讥讽还是无奈,的确,如果早知晓她也许感动,但还不足说服自己再留在他的身边。
她的心,从不在他身上。
在这座王府里,她看到了太多的不堪。
她本不是高尚之人,只是想要做一个寻常的女子,有尊严、自由地活下去。
嘉王从地上拾起自己的佩剑,厉声道:“你现在就拿起这把剑,像揭下你自己的皮肉一般,割下我胸前纹有你名字的血肉。”
他将宝剑塞到她的手中,袒露胸膛,只等她握起宝剑剜割皮肉。
她曾痛过的,他想陪她一起痛。
直至她决定了离开,他再一次饱尝了失去的痛楚。
“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不对你生出情意。可我,无法控制你的心。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去爱任何一个女子,也可以在你的心里继续喜欢我。但,我不能割下这块肉。我割下自己胸前的刺青,那是我的选择。你纹上这块刺青,也是你的选择。”
她希望临分别,他们都是懂得尊重对方选择的。她不割,并不是不能割,而是她可以伤害自己,却无法去割下他胸前的肉,她下不了手。
她担心一旦割下,便不能洒脱地离去。
更不愿在分别时,任他扰乱自己的心绪。
“元嘉,走到了今日,你难道还不懂得如何去尊重别人的选择吗?我不是极讨厌你,只是不喜欢嫁给一个皇子、不喜欢嫁予王爷,更不喜欢做皇族的妇人……这,需要付出太多,而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只想按自己的心意为自己而活。”
“你有着满腹的才华,为什么就不能做那个站在我身边的女人,只要你愿意,我所能给予的不仅仅是嘉王妃……”
不仅仅是?也就是说,其实他还打着做储君的主意,存着要做九五至尊的野心。
这样的男子于林六来说,是危险的,而她早已经看淡了荣华。
有人说,你淡看荣华,不是真的淡看,因为你从未得到。当你得到再放手,那才是真的淡看。
林六便是如此,尽管从一开始她不想要,却强行被施予了更多。于她,嘉王妃只是一种束缚。
“要走?就割下本王胸前的刺青。本王要把你彻底地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