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红想到这里,身子就不安的颤抖起来,抖得像筛子。
林六此刻也明白了:杀凤奴(林倩倩)的人是林多、她的三哥、倩倩姐妹俩的三叔。
“姐姐的身上血肉模糊,被捅了七八剑,可他还不解恨,临走的时候居然割下了姐姐的人头……”杏红的声音时高时低,与其是说,却更像是用急促的呼吸在飘音,“小姑姑,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是我?如果我不是另住别处,一定会把我杀了!小姑姑,让我到你身边服侍好不好?我不想死,我不要像姐姐那样被杀……太可怕了!”
林六用手轻拍着杏红的后背。
林家的女儿都死了,现在活着的就剩下林六和杏红了,而那几个林家男子或死、或被阉割成太监。
林多杀凤奴,只有一个原因:她既为前越皇后,就不该自甘堕落,而是应该保住名节,不该成为这王府里最低贱的府伎,让越殇帝蒙羞。
凤奴和杏红也是前越女子,为何嘉王没有把她们俩也一并送到庵堂去,而是将她留在了府里。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小喜子的声音:“王爷有令,乐堂凤奴姑娘乃是前越余孽,今已将其就地正法。”
可杏红说是林多杀了凤奴?而嘉王却说是被正法!
杏红早已经迷糊起来:“难道……那个声音不是三叔?姐姐真是被嘉王杀了?”
倩倩姐妹虽然霸道、刁蛮,可亡国以来,两人最初的性子也被磨消了不少,毕竟在这府里她们是最卑微的府伎、艺伎。
嘉王总不能对人说,是刺客所杀?刺客为什么会杀一个府伎?如若凤奴的真实身份传扬出去,定然会激怒前越余孽一党。刺客行走嘉王府如无人守护之地,可见对方对这王府里的路径早就摸得熟络。嘉王自不会让王府上下人心慌慌,若说成正法,便可稳定人心,更可让那些细作有些收敛、
杏红要和她住在一起,这可给林六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她是万不会把杏红留在自己身边的,且不说自己早晚都要离开这里。就说杏红万一仗着是自己的侄女飞扬跋扈,她也会心生厌恶。
“你……还想做王爷的奉侍?”
杏红面露诧色:“小姑姑能容得下我?”
林六嫣然苦笑,连杏红都以为她是一个妒妇,嘉王是为了给她别样的爱才将一干姬妾送往庵堂。
“还有一条路给你选择,就是我做主,给你许个寻常的百姓人家。”
杏红的心纠结了,从小母亲所给的教导就是怎样驭夫、如何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小妾,可此刻林六却要将她许入百姓人家。
要穿那种粗布衣衫,要吃那种粗糠野菜……衣不避体,食不裹腹。想想都觉得可怕,她只是想穿得漂亮些,只想过得更好些。
见杏红久久不等,林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是放不下荣华富贵。
“小姑姑连我也容不下么?我……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哪里敢和姑姑争,若是将来有个一男半女,能做个承仪,我就会笑醒了,就连那侧妃的位子也不是我能奢望的。”
林六又是一笑:“罢了,如若你真想做他的姬妾,我成全你就是。”
既然这是杏红自己的选择,林六不会再坚持己见,将她另许人家。
“小姑姑,你真的答应?小姑姑放心,我一定会帮你除掉那些想勾 引王爷、不老实的姬妾,我一定会成为小姑姑身边最忠心的人……”
到了现在,她没亲人了,如果她要活下去,就只有仰仗林六,毕竟她们都姓林。
“傻姑娘,我不要你帮,我希望你要学慧昭修那样的女人,不争、不夺,本本份份地做人。从明儿开始,白天你还去乐堂,晚上就回到这儿来,且和我住上些日子。”
“我就知道小姑姑最好了!谢谢小姑姑!我一定不会像佩佩那样,总是惹姑姑生气,我一定会乖乖的……”
“好了,睡吧!”
有人想要远离这个地方,有人却想进入这里。
有人想抛下王妃之尊,有人却梦想做个身份最低的王府姬妾。
就算是王妃,她也不稀罕。
哪怕是奉侍,可也是王爷的姬妾,也算有了名份。
世事便是这样的可笑,不想要的人便偏偏做了王妃。
巴巴想要名份的人,却总不能得到。
人生,便是这样,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
可只要希望在、梦想在,心就在。
次日一早,林六令人安葬了凤奴的尸首,她自己备了一些银两,置了一副薄棺,首级不在,只得令木匠师傅做了一个木头的脑袋,在上面绘上人的五官模样,又用黑绸做成头发样子,戴了几件寻常的首饰。
杏红与凤奴到底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哭得呼天抢地。林六陪着她,带着几名家奴,将凤奴在郊外下葬。这一忙,又是大半日的工夫。
嘉王坐在青柏苑,听小喜子来报,喜出望外。
“拜见王爷!”
嘉王放下手里的公务,起身握着她的手,林六没再拒绝,而是含笑道:“今儿来,有件事想求王爷?”
“甚?”
“杏红一早就是王爷的人,虽是前越后裔,她无依无靠,又无甚家世背景,幽兰想求王爷收她为奉侍。将慧昭修旁边的知语轩赏她住下,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他一个劲地将姬妾往外送,可她还让他再纳一房小妾。
她用到了“求”字,还是两次。
嘉王心头一凉,她的心里到底没有他,居然为了旁人相求。
“你就这么想让本王将她收房?”
“是。不光如此,幽兰还想求王爷将乌奉侍、桂奉侍等一干大燕籍姬妾接回王府。王爷不放心前越籍姬妾,没道理也一并怀疑她们……”
嘉王双眸一闪,不由得冷哼一声:“原来,你是这么看本王的。”
将她们送走的原因,是因为他对大燕籍女子生疑,担心她们会是前越的细作。
“难道王爷不是如此吗?”林六并没有遮遮掩掩地说话,过去的十六年都是这般样子,她只想为自己活着,“正因为如此,幽兰再求王爷将杏红收房,因为她也是前越籍女子,凤奴死了,她如果不能忠于大燕,唯有死路一条,所以她不会对王爷有二心,这是其一。其二,如果王爷府里有一位前越籍的姬妾,旁人就不会对那三个留在庵堂有猜疑。待得她的嫌疑都没了,王爷再将她们接回王府也不迟。但实没必要让桂、乌奉侍等也跟着她们一并留在庵堂。”
“哼——原来,你早就替我想好了。”
“是不是我说得太多,王爷不高兴了?”
嘉王不否认,她的话是真的。
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所有越、凉籍女子就的嫌疑,也不是所有的大燕籍女子就都清白。就如夏青,说是前凉的人,实则却是前越。他们能制作出假身份,很难说大燕籍女子就真的是大燕人。
嘉王手臂一抬,拥住林六的纤腰:“要本王答应也行,今晚王妃伴枕如何?”
“我为王爷作想,而王爷却与做起了生意,王爷还真是让妾身寒心呢?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希望那一天,我们之间能有足够的信任,王爷拿我当真正的妻子,而我也能拿王爷为夫君……”
说了半天,她还不乐意。
不过,她能这般和他说话,他心里还是欢喜的,轻叹一声:“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难得你为本王设想得如此周全,本王依你。”
“既然是纳,改日不如撞日,今晚王爷就去知语轩。好歹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既然收了她,就要了她吧。”
“你……可真是本王的好王妃呀!”
做起事来,理由很充足。
可他知晓,她心里没有自己。
甚至不愿和他有夫妻之实,如果不是她被人算计,他们之间也许到今日也做不了真正的夫妻。
他喜欢她,所以才会一再的容忍她。
而她的心,像天边的云,总让他捉磨不定。
“过来,让本王抱一会儿!”
林六走到他的面前,将她拥入怀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属于她的体香:什么时候,她的心里才能有他。她还恨他吗?恨他强占了他?
想到这儿,嘉王觉得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也许能解开一些心结也不错。道:“幽兰,当日给你下毒的人不是本王。”
“我知道!”
她的回答让他觉得意外,是的,她的表情就是写着这几个字。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王爷以为我会这么用心地为你设想么?”
怀疑她是幕后指使撰写《妒妇传》的人,如此能化解他的疑惑吗?
她可不是为这事才这么说,而是……让他没有防备。
盈盈浅笑,眼里漪光闪耀,她有世间最娇妍的笑颜,也有世间最明亮的眸子,林六抬手,用手理压着他的衣襟:“王爷是为了救我才那般做的,我心里很愧疚,因为我曾恨过你。可是现在……”
让她说出违心的话,她做不到,这番话都是她曾经的确经历过的。
“今晚王爷一定要去知语轩,就算是给我一分薄面,毕竟我是第一次为你张罗纳姬妾,莫要让旁人瞧了我的笑话。”
“你不难过么?”
“现在不难过。如果等我会难过的那天,也许会让王爷娶更多。”
“这是什么话?”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惩罚王爷。就像现在,我因为王爷的欺骗,惩罚王爷纳了杏红。”
真恶心!林六有想吐的感觉,先把他哄高兴了才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杏红,这丫头太想要一个名份,哪怕只是一个奉侍。算杏红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不敢奢望更高的名份,只要求做个奉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