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见嘉王转身离去,大唤道:“三哥!三哥救我!”
嘉王手臂一挥,指了三个官差,道:“你们下河把公主给带上岸!”
沈思危如在梦中,耳畔都是之前那黑衣首领的话:“当日在端王府里,你费尽心思让人给沈思危下迷药,下了迷药的男人能对你做什么?完颜新月呀完颜新月,枉燕帝将你与圣文成皇后相比,瞧你使的那些手段,就连圣文成皇后的一个足趾头都不及,不过是个小心眼、残忍自私的妒妇罢了。完颜元嘉,你算个什么男人,你不屑李夜对林幽兰的利用、算计,自始至终,难道你就对她没有算计……”
“沈思危,你自恃才华在大燕无人能及,竟被个女人玩于股掌之上,真真可笑!娶了别人的女人不说,还要替别人养孩子!”
那人说的话像一个魔咒,在他的耳边回荡,惊人心魂,刺入耳内,久久挥之不去。
三个官差跳下冰冷的护城河,将新月的小船推至岸边。
“思危,快扶我,快扶我……”
木讷着,沉思中,沈思危伸出手,拉住她冰冷的纤纤玉手,这样的凉,凉透心扉,努力想佯装无事,可有些事、有些话,他也不能视作未听见,还是留在了心底,过往点滴都涌上心头。
回忆去岁年节,他在端王府里与众人欢宴,以他往昔酒量,那点酒不足让他醉,可他还是醉了,最初以为是端王府的人太过热情,今日被那黑衣人一提,一切都重新涌现在脑海,那天的事,他一直都回避着,甚至逃避着不愿面对。
曾以为,是嘉王使了下作的法子,一则为得到他喜欢的林幽兰;二则,又成全了他心爱妹子的良缘。
原来,下药的人竟是新月。
那日酒宴,新月身边的两个侍女琴心、剑心,是何等的热情,明明是公主的侍女,居然在端王府的酒宴上热情照应,竟如端王府的婢女一般。
计!
一切都是新月早就设好的计!
亦或说,这种事连计这个字都不配用,就是一个下作的手段。
“思危,吓死我了,吓死我……”新月的话尚未说完,被沈思危责怒的目光瞧得难受,新月又唤了一声:“思危……”
新月微愣,喝问道:“你不该对那贼人的话当真了吧?”
“年节时,是不是你派人对我下了迷药?”
“我是你妻子,我的话你不信,难道要信贼人的话?”
只是,再度回忆,这一切都太怪异。
以前,他不愿回忆,那是觉得自己是男人,做下了错事,就应担待一切。可今儿,怎么都觉得这事另有蹊跷。
“你无事便好。家里人正为我们担心,早些回府!”
如若,真是新月做恶,她又存心要瞒,自然不会认。
那个花一样娇妍、雪一样纯洁的小薇去哪儿了?
沈思危一遍遍地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小薇时的情形,大概是两月前,他在新月所居住的阁楼安息,一觉醒来,是小薇在他的面前服侍,不经意间,小薇的长发拂过他的手,细腻如脂,柔软如缎,他便赞了一句:“你的头发长得真好!”
小薇听他赞扬,顿时就羞红了脸,转而一溜烟就跑了。
当他回头,却见新月就站在珠帘之后,当时那目光甚是气怒。
沈思危道:“新月,你这是怎了?”
新月转而一笑,道:“无事。”
自那以后,小薇就再也没有出现。
新月娇呼一声:“思危!”伸手抓住了他的大手,紧握在手,想借一些他手中的温度。
沈思危心生厌恶,如若剑心当日告诫中,并不是忠于嘉王、忠于贵妃的人作恶,而根本就是新月公主行恶,他实在无法再对这样一个青春貌美,却心如毒蝎的女子生出好感。
事情总会弄清楚的!
思危想着,推开她的手,只握住她的胳膊,道:“走吧!”
新月道:“思危,别听贼人胡说。肚里的孩子真是你的,你若不信,待他出生,你会发现他长得有多像你。”
思危道:“我自然信你,怎会信那贼人的胡言乱语。”
新月灿烂地笑了,只要他信,她就知足了!
不远处,八皇子与嘉王眺望护城河,那边,是林六离去的方向。月夜下,早无一干贼人的身影。城内,已有多处失火,真真是左右为难。
“三哥,我带人回城救火,你带人救回三嫂。”
嘉王忧心忡忡,他和林幽兰的误会已经够深了,如若这次再错失,他们之间不知又将如何?
“三哥!”八皇子焦急一呼。
嘉王道:“她略会一些武功,相信定能自保。我们还是回城看看,本王担心,今天晚上还有别的大事……”
“你真的不管三嫂?”
不是他不管,而是现在无暇去管,燕帝将整个燕京的治安交到他手上,就是对他莫大的信任,他怎可为了私事,而不管全城百姓的安危。
嘉王看着人群里一名精干的官差,厉喝道:“你是哪府的?”
官差向前几步,抱拳回道:“回王爷话,属下是燕京府衙的捕头。”
“好,嘉王妃就交予你了。”
八皇子颇是意外,他是知晓嘉王对林幽兰的情感,没想到事到眼下,他居然会舍下林幽兰。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八皇子急切唤道:“三哥!要不你带人回城,我去营救三嫂……”
“谅那些贼人也不敢拿她怎样。罢了,交给燕京府衙吧,相信他们定会将她平安带回来的。”
沈思危心中一痛:嘉王到底不懂得珍惜于她。生死关头,居然要赶回城中救火,却不肯护她周全。林幽兰被贼所劫,是为救曾夺她所爱、害她伤心的公主、情敌,这样的付出,到底是值还不值?
新月挺着大肚,近了嘉王跟前,赞道:“三哥的选择是对的,天下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因个女人坏了大事。”
这皇家谁也可以这么说,但新月不该。她已经完全忘了,就在不久前,林六为了救她甘愿身陷险境。
沈思危讷讷地看着新月,像是从来都不认识她。林幽兰救了她,可她居然能说出此番无情的话语。
嘉王望向新月,眸光里掠过一丝温暖,道:“外面天寒,早些回城。”
他也知外面天寒,可知林六被贼人所劫,这天寒地冻,她又是一介弱女子,当如何应付眼下的危机,怎样度过这样的寒夜。
沈思危扶新月上了事先备好的轿子,沈思远纵马而至,一声“起轿!”华轿往燕京城方向缓缓移去。
家奴手持缰绳,而沈思危却不在状况之中,久久沉吟。
嘉王抛下了林六!
沈思危不得不一遍遍面对现实,当他得知嘉王为林六将一干姬妾送往庵堂,还以为嘉王是一个懂得****的人,原来不是。
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身上的责任,只有皇上交予他的使命,亦或者说,为了讨得当今皇上的欢欣,他是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的。
沉思,良久的沉思,耳畔都是林六的声音,眼前掠过林六被劫时的背影,她与那贼人头子共骑一匹,待得他日,好事之人又会将她推到流言的风尖浪口,不顾她只是一个女子,不顾她也需要人的呵护……
“五弟,你这是怎了?”
沈思危望着马背上的沈思远,道:“幽兰为救公主,自愿为质,被贼人所劫。”
他不可以丢下她不管,就算对方真的是为了脱身
沈思远道:“那我带人去追!”
沈思危道:“这一次,我不想再抛下她不管。”
“思危!”
沈思危是明白的,思远不希望他去追,只因现在他是有家室的男子,他有了新月公主,可他不能再辜负她一回,哪怕在他的“负”里却另有别情。只想尽力护她周全。
“四哥,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几次疯狂,你说我任意也好,说我不该也罢,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救她回来。若不是我和新月,她根本不屑这么做。”
见阻拦不住,沈思远不再说话。
官靴滚滚,人头晃动,嘉王、八皇子带着数百名侍卫、官差纷纷往城里奔涌而去。沈思远此刻算上瞧得明白了,嘉王明知林幽兰身处险境,可他居然弃她于不顾,这样做又怎能让昔日被迫放手的沈思危心安。
不,那个应该相救林幽兰的人应该是嘉王,不该是沈思危,如若沈思危成功救回林幽兰,这将是另一场风暴!
“嘉王殿下……”
沈思远欲唤住嘉王,却被思危阻道:“四哥,没用的。他在全城百姓安危和幽兰之间,选择的是皇上交付他的责任。”
“我不认为一个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会有多出息。”
“四哥,我们去救幽兰!”
沈思危跃上马背,沿着护城河急驰而去,耳畔是呼啸的寒风,眼前是她明亮的眸子,就如这月般皎洁,如这河水般清透。
他不会放下她,在这一夜,他曾糊涂的心转而明亮起来,那里有一轮明月照应着他——幽兰!幽兰!
寒风悲鸣,刮过耳际,如鬼哭狼嚎一般,如若没有嘉王给的凤髦,林六觉得自己浑身都快要冻僵硬了。
天苍苍,野茫茫,夜漫漫,他们像一群行走在暗夜里的孤狼,在黑暗中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领头的黑衣蒙面人止住骏马。
同行的人好奇地问:“怎么了?”
领头儿道:“听,有人追过来了。”
林六频住呼吸,用心地聆听,以她的武功修为根本无法听到。
“好像是从东面抄小路而来。”
领头儿道:“不是好像,离我们已不到两里的距离。马上找地方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