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小姐从来就不爱嘉王,她心里爱的是在下。”
“罢了!李大侠有伤在身,不妨在我府中多住几日。你若想夺回所爱,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先养伤要紧。”
外间进来一名侍女,款款施礼,道:“禀王爷,入宫朝会的时辰到了!”
端王轻拍着李夜的左臂,笑道:“李大侠,你且在我府中住下,只要在这端王府里,本王定能保你周全,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多谢端王美意!”
“如此便好!来人,小心服侍!”
“是。”
端王笑了笑,歉歉君子意,翩翩谪仙姿,抱拳离去。
侍女捧来药汁,李夜饮下。自此,便在端王府里安顿了下来。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一场寒雨之后,天气越发地冷了。待天气转晴,清晨荷塘里便结了薄冰,一池荷水化成了一面镜子,而那依昔的残荷,竟似镜子里的些许菱纹。
林六禁足水月阁,好在她原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每日里只坐在阁楼上绣锦。身边有春欣、夏青两女陪着,日子倒并不无聊。
夏青从外面归来,脚步匆忙,神色慌张:“王妃,紫蝶轩的绣菊姑娘在阁外求见!”
林六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心下猜测一番,依旧不能说话,扬手示意夏青说下去。
夏青瞧了一眼一边服侍的春欣,道:“瞧绣菊姑娘的样子,好像有要紧事,王妃不妨见见吧。”
林六点头。
不多会儿,夏青就从阁外领进绣菊。
绣菊得得闺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王妃,你快救救林奉侍吧。”
林六微怔,春欣这些日子已经看懂了林六每一个神色、动作的意思,代言道:“绣菊姑娘,有什么事你且说说。”
绣菊道:“林奉侍临产,已生了两日两夜,到现在还未产下孩子。”
在她昔日知晓林佩佩怀孕始,就知道这将是一场生死难关,林佩佩还那么小,未到生育儿女的时候。嘉王没有给其他适龄妾侍养育儿女的权力,却单单给了林佩佩,可见其间另有深意。他就是要置林佩佩于生死两难之地。
春欣面露不悦,这等事都要找王妃,那王妃又岂能忙得过来。道:“她要生孩子,找稳婆就是,找王妃作甚?”
绣菊道:“今儿一早,王爷下令,保孩子不保大人。禧嬷嬷这会儿正帮林奉侍接生,如此下去,怕是大人、孩子都难以保全。林奉侍苦苦哀求,想请王妃救她一命。”
王爷下了令,下面的人自会照办,王府的姬妾那么多,单单林奉侍一人怀了身孕,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姬妾。这会子,许是很多人都盼着林奉侍不好。绣菊只想保住林奉侍的性命,她人微言轻,别人自不会听,唯有求救于林六。
夏青道:“王妃被王爷禁足水月阁。”
绣菊道:“可王妃到底是王妃。绣菊恳请王妃救救林奉侍!”
林六停止手头的针线活,陷入沉思之中,一开始她就知晓的,如若林佩佩怀孕,便是九死一生。她也曾阻止过、相劝过,是林佩佩不听。
夏青道:“绣菊姑娘还是请回吧,恐怕我家王妃无能为力。”
“王妃一定会去的,因为王妃也不愿意给自己的终身造成遗憾。”
林六看着绣菊: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半个多月来,府中上下皆知林六自杀未成之后,口不能言的事儿,绣菊又道:“这是林奉侍要奴婢转告王妃的话。”
林六站起身来,心里暗想:佩佩没必要故意说些没原由的话,到底是什么事,也许会给她的终身造成遗憾?是什么?
她猜想不出来,可既然佩佩已经如此与她说了,这一趟,她是一定要去的。
林六当即取了凤髦,披在身上就要出门,却硬是被春欣拦住去路:“王妃,你正被禁足,王爷有令你不得出阁半步。”
林六伸手就来推春欣,可春欣退开又阻上:“王妃,如果你再不听话,恐怕又要累及奴婢和夏青了。”
上一次的四十杖责,险些没要了春欣的小命,从那一天开始春欣便认定了一件事:在这王府里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嘉王殿下。
林六怒目一瞪,伸手推开春欣。
“夏青,你倒是拦着点啊,这般下去是要出大事的。”
夏青却并不相阻,她是了解林六的性情,当年在那样的情形,林六都执意要相助凤奴、柔奴二人,何况她今日是嘉王妃的身份。
既然拦不住,便不再拦,索性由得她去,毕竟在这厉害关系之间,许林六早已经权衡过轻重、利弊。夏青道:“春欣,既然拦不住,不如看着她。”
“唉——”春欣紧跟过来。
紫蝶轩外,飘散着一股血腥味,还有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透过大门,能见院子里有一名侍女正赶着一头大水牛,水牛背上拦腰驮着一女,那哀嚎声便是牛背上的女子发出的。侍女牵着大水牛,正在紫蝶轩的院子里转着圈,一圈又一圈,对背上女子地求救声、哀哭声听而不闻,见而不睹,仿佛那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垂危挣扎的牲口中。
“救命啊!我不想死!王爷,你救救我,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此刻的嘉王又怎能救她,如若对她有半点的怜惜,就不会下令保孩子。
一边的禧嬷嬷坐在贵妃椅上,手捧着一盏热茶,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听见这哭声、求救声,不冷不热地道:“做了王爷的女人,自是要替王爷诞育子嗣的。早知今日,你别干出勾 引王爷的事呀,这会子知道怕了……”
绣菊快奔几步,道:“王妃到了!”
禧嬷嬷放下热茶,倏然起身,院门外站着林六,她静立在外,目光久久的停留在牛背上,只见那女子的裤腿早被鲜血染红,瞧不出最初的颜色,鲜血从牛肚上流淌下来,而那牛儿在侍女的手中不停地在院子里转着圈儿。
林六心头一急,快走几步,正想比划,一个沙哑得极其难听的声音从嘴里飘出:“快!放她下来!”
这是她半月来说的第一句话。
禧嬷嬷忙道:“王妃,别啊!林奉侍生了两天两夜,怕是生不下来了,如果再生不下来,大人孩子都保不住。王爷有令,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在咽气前生下孩子。”
对于嘉王,孩子比大人的性命更重要。
如若有朝一日,那个难产的女子是自己,他是否也会这样,告诉稳婆,保孩子而不要大人。孩子是他的骨血,可是女人他却可以有很多。
林六不敢想下去,既然他有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让年幼的林佩佩给他生孩子。
他,实在是一个残忍的人!
处于半昏半睡间的林佩佩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只瞧见一抹红艳的凤髦,有气无力地道:“救我!救我……”
此刻,从一边小厨房抱着乌盆出来的产婆迎了过来:“禀王妃,这可是乡下最好的法子了。这样就能保住孩子性命,几日前太医诊断过,说她肚子里的可是个男胎。”
林佩佩听到这儿,仿佛来了精神,扬了扬头,却浑身无力,这两日两夜的阵痛早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哀叫道:“救我!救我的儿子!我不想死,王爷说过,若是我产下这个孩子,就升我做承仪,我要做承仪!”
“放她下来!”林六又重复了一句。
产婆左右为难,望着禧嬷嬷。
禧嬷嬷道:“王妃,王爷入宫朝会前下了令,无论如何今儿都要让小王子平安出生。如若老奴违背了王爷的命令,会丢小命的。请王妃恕罪,老奴恕难从命。”
“你……”
他尊她为王妃,可连一个奴才都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禧嬷嬷道:“来人,还站着作甚?这里血腥气太重,快请王妃移驾回水月阁。”
有两名侍女过来搀扶,林六衣袖一甩,走到赶牛的侍女跟前,夺了缰绳,又令绣菊和夏青将林佩佩从牛背上扶下来,林佩佩人还未下地,只听产婆惊呼一声:“要生了,快要生了!”
林六往佩佩双腿望去,隐见一个黑黑的小脑袋,却见产婆伸手就抓住了脑袋,大声道:“快让她躺下。”
冬季寒冷,林佩佩躺在冰冷的地上,产婆拽着那个小脑袋,一边往外拽,一面道:“林奉侍,你倒是使些力气啊,你使些力气啊……”
林六怔在一边,小时候她曾见过母亲生明龙的事儿,那时母亲躲在大兴城的郊外破庙里,没有人帮忙,是林六在一边打帮手。
往事历历在目,眼前却是另一番血腥画面。
一声婴孩的啼哭,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只听禧嬷嬷欢喜地道:“是小王子,是小王子,王爷总算后继有人了!”
产婆和侍女七手八脚,忙着包裹孩子,可怜的林佩佩竟被他们抛在一边。
林六挥了挥手,示意夏青和绣菊将林佩佩扶到屋子里去,血从佩佩的双腿间流淌下来,每走一步都在地上印下一个血印。
一个娇弱的人儿,又有多少血经得这般流淌。
绣菊指挥着紫蝶轩的侍女从厨房里取了草木灰来,撒在佩佩的床前四周,血液如泉涌,不停地冒出来,不多会儿的工夫,一张上好的绸单就被浸透。
“你们……都出去吧,我……我想和王妃说话。”
几女相望,各自退去。
林佩佩双眼失去了光彩,她仿佛看到了地狱之门正缓缓地开启:“小姑姑,对不起,不对起……我不该听玉妃的,不该给你下药。”
什么?
难道说给她下“夜夜媚”的人不是嘉王,而是林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