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林六快走几步,在牢栏前止步,手握牢栏:“你还好吧?”
“还好。不是叫你不要再来了么,怎又来了?”
“他真的没再为难你么?”
忆起她的梦,满心都是愧疚,她对不起李夜,就算是做梦,她也不该梦到嘉王,还和他那样……
林六清醒后,就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李夜为她做了那么多,那个在她梦里的人应该是李夜。
“没有,你瞧,我不是好好的么。”李夜张开双臂,刚转身,扯出某处钻心的痛,笑容停凝。
林六一阵手忙足乱,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这是我新寻来的创伤药,你且收下。”她将瓶塞寒好,蹲下身子,穿过牢栏,将瓶子滚向李夜,“我这儿又寻了些饼饵来,还有一盏酒,你先吃些……”
林六一并取出,隔着牢栏,用力抛开李夜。
他不再被绑缚在木架上,只是这间牢房也上了锁,她再也进不去,他的脚上带着沉重的寒铁链,每行走一步,都传出一阵链响。
林六手抓着栏杆,笑意盈盈地望着里面的李夜。
“小六,他没为难你罢?”
“没。”如果为难,她反倒可以恨得彻底,怨得分明,可嘉王却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样让林六更觉难熬。
她不愿对不住李夜,只想把李夜当成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可是那样的梦,却在醒后,扰得她心神不宁。
“李夜,真的不能逃出去了?”林六想要离开这里,她留下,是因为身中软骨散,如若李夜能离开,她便也能离开,“我……我中了软骨散。”
李夜吃着饼饵,心中沉了一下。
“所以李夜,你一定要逃出去,只有你出去,我才能出去。”
林六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不愿再这样呆下去,她做了那般可怕的梦,万一有朝一日真的喜欢嘉王怎么办?她不可以爱上他,爱上了他,她这一生都无法得到安宁,更无法得到向往的自由。
“小六,你一定要好好的。”这是身在局中安慰她的话,还是他真心的话,李夜不知道,但他越来越希望可以保护面前这个单纯而善良的女子。
林六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只小瓷瓶与那锭锡银,一并抛于李夜。
“这里是地牢,我要这银子作甚?”李夜拾银锭,触手的那一刹,他明白了林六的用意,又拾了那只小瓷瓶,放到鼻前一闻,不是药粉,不是酒,而是灯油,李夜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要我……”
各自会意,浅笑相对,她落在他的眼里,她心思灵敏,竟能想出这个好法子。神不知,鬼不晓,便能逃出这地牢。
林六手握木栏,越来越觉得这栏杆是这样的凉爽、舒适,梦里饱受的煎熬没有由来的侵袭在心头,虽无前两日的痛楚,可她还是觉得身心难熬,头有些昏,身子有些软乏,往栏杆上靠了一靠,不想自己就在这里倒下。
“小六,你怎么了?”李夜放下手中的饼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栏杆外的林六,她的面容潮红,眼神迷离。
林六摇了摇头,努力用自己的理智来控制自己,她现在可没有睡着,怎的又有梦里的那些感觉。
“小六!”
她身子一晃,想要站直,却有些由不得自己:“也许是近来太累了……”
二人正说着话,地牢出口处一声“轰”响,几条黑影移来,林六回头凝望,看到一抹熟悉的华衣。
“嘉王来了。”林六有些慌张,她没道理怕他,只是那两夜的梦,让她对他莫名的生出惧意,还有一些连她自个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得藏起来。”可这地牢就这么大,她又能藏到哪里去,在这里她的这袭华衣着实太引人注目了。
林六甚至是不假思索的就将目光停落到对面的那间牢房,这样的精致,不像牢房,反而像是一处闺房,一转身,推开牢房就进了里面。
房里有一张木床,还有桌案、椅凳,周围挂着墨绿色的厚布帘子,只要里面不点灯,嘉王便发生不了她。
藏又有何用,他即来,早晚都会发现她的。林六索性立在牢房前,不移步,只静默地等候着他的到来。嘉王的脚步越来越近,一声声敲击在她的心房,忆起那缠 绵蚀骨的三夜梦镜,就觉难堪。
她竟然不在水月阁,这个时辰,她身上的“夜夜媚”应是发作,可她却没了踪影,嘉王立马就想到了地牢。
在发霉的地牢里,他闻到了一股糕点的香气。而这糕点整个王府只有三个地方有:青柏苑、水月阁、镜月苑。
因这糕点是贵妃所赏,由他带回王府,分成三份,自己留了一份,又给玉妃和林六各送了一份去。
嘉王步步移来,看到在牢门房口静立的林六,莫名的怒火在胸腔里乱窜,即便成了他的人,可她的心里还记挂着那个江湖浪子。
最初是怒,待他近了林六身前,那怒变成了莫名的笑,用古怪的笑掩饰着内心的怒火。
牢房里,李夜侧身而躺。
嘉王冷笑道:“本王看你是不想活了,竟敢引诱本王的女人。”
李夜没有应话。
他从宫里为她还来美食,她,却把美食给另一个男人吃。
嘉王握紧了拳头,原本,对于她中毒后的占有,心中还有些许不忍,可此刻看来,他做得还不够狠。爱与怒,恩与怨,此刻交织在一起,成为一团乱麻,令他分辩不清,这其间到底是哪个更多些。
爱她,却又极深的恨她、怨她。他对她的好,她从未看在眼里,可她对李夜的好,却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糕点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那是甜美而诱人的美食,却记录着她对他的背叛,是她心的背叛。
毒,自然是要解的。
可他,却不会再温柔和怜惜地待她。
他生怕她毒发,浪费了他三夜的辛苦,可她呢,全然不知,只当那一场梦,居然不顾自己疲倦的身子,去探望另一个男人。
林六腹内的灼热越来越烈,捧着胸口,现在她可没有睡着,没道理人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
难道……
那三夜的痴缠,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儿?
林六心中一沉,交织在理智与梦境之间,那些画面又涌现脑海,让她又恼又羞,又气又恨。
他就再给她一个机会,只要她肯认错,只要她说出:他才是她心里的男人。
嘉王拧了拧眉,一张脸全无表情:“林幽兰,知错了么?”
林六回转身子,身体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她不知道自己********?亦或,是不该来看李夜。可李夜是为了她才落到如此境地,她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知错了么?”
嘉王又重复了一遍,二人的目光交接,林六心虚地垂下眼帘。
她逾是不肯认错,他便逾是生气,抬手就抓住了林六的衣襟,林六惊恐地抬手双臂,想将他的大手推开,失去内力的她,在他的面前连个寻常不会武功的女子都不如。
“知错了么?”
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三分。
小喜子见嘉王发怒,忙道:“王爷,这里可是地牢……”
地牢,以为是地牢,他就不敢对她怎样么?
当着他的面,她竟敢对另一个男子好。背着他,又敢来探望另一个男子。将他的颜面置于何地?
一个死拽着衣襟,另一个却拼力的护着自己,两相争执,总有一个会受伤。小喜子道:“王爷,请息怒……”
嘉王脸一转,冷厉地瞪着小喜子:“滚出去!不懂规矩的奴才,主子说话哪容你插嘴。滚——”
哪里瞧过嘉王这般模样,小喜子吓得身子微微发颤,后退数步,转身往地牢口奔去。今儿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嘉王妃自个儿,怎么能忘了身份,怎能背着王爷去探别的男子……
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望着嘉王那张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的面庞,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那样的眼神就心暗夜里的饿狼遇到了无助的羔羊。
她痛苦的摇头,哀声道:“不要!不要……”望着面前的嘉王,回忆种种,怎会做那样的梦,怎会在此刻如此难受?只有一个解释,除了身中软骨散以外,她还中了其他的毒:“你对我做了什么?那三夜根本不是梦,不是梦……”
即便做了他的人,即便她知晓了实情,还是义无反顾地跑到地牢来见李夜。原来,在她心里,最爱的依旧是李夜。
心,仿若中箭。痛得彻底,痛得鲜血淋漓。
林六想到那梦,想到那样痴缠的三夜居然是真的,就无法面那样的自己,她不爱他,怎么可以和他做那样的事,还沉陷在他的柔情之中,这是她无法容忍自己的。追问道:“完颜元嘉,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可没有睡着,我现在还清醒得很……”
如果可以,她宁愿只把那一切当成是梦。
可是,此刻身体的灼烈的感觉如此的真切,不想是做梦,此刻她很清晰。
嘉王本想一直瞒下去,直至有一天解开她身上所有的毒,直到有一天,她真心要和他走下去。
她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让他伤心,他为什么要让她好过?
他冷冷地道出事实:“你中了毒。”
“毒?”林六从嘉王的神色中证实。
她为什么会中媚 毒?一回到王府,他就给她下了软骨散,为的就是控住她的内力,不让她逃走。
林六骂道:“你好卑鄙!竟然给我下这样的毒,就为了逼我承 欢?你……”
她想怒骂,可体内的毒性发作,化成万千虫子的啃咬,脑子里有一团烈焰在乱串,梦境里的画面一幅幅浮现眼前,那样的炽烈,那般诱人。将那梦里的画面重现,而她深埋心底的理智不容自己如此堕落下去。
他怎么可以放弃?为了替她解毒,他甚至大量地服用天仙露,就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也保住她的本真。今夜如若放弃,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从一开始,他便知晓,她也许是抗拒他这样做,甚至不会领情,可他还是做了。她若要恨,且由她恨。她若要怨,也由得她怨。只要她能活下去,能像一个正常的女人活下去,是恨,是怨,他也顾不及太多。
嘉王厉声道:“世间没有本王得不到的女人,即便是你也不例外。所以本王给你下了‘夜夜媚’,今儿就是第四夜,七夜之后,你今生今世都离不开本王……”
七夜之后,她的毒便可以清除了。
无论怎样,他必须坚持下去。
难道要告诉她实情,让她对他感恩,如此,他反而无法再对她继续。
林六道:“你……卑鄙!今晚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碰我。”
“你说不让就不让?”嘉王冷哼一声,取下牢中的灯笼,递与小喜子,小喜子将纱灯点亮,将灯笼挂在牢房中,“不出一刻钟,你就会跪着、求着本王要了你。”
“我宁死不从!”
即便他得到过,可是在她的梦境之中,现在她是清醒的。
她必须清醒,因为这里是地牢,因为对面就是李夜,她已经对不起李夜,更不能当着李夜的面承 欢嘉王。这让李夜情何以堪,也会让她瞧不起自己。
嘉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拼命拽入李夜对面的牢房里。
“林幽兰,今晚本王就帮你认清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