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
钟南山外的小镇官道上，过来一行人，约莫有十余人，着锦衣华服，领首的是一个着铠甲的武将。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一袭黑色的斗篷迎风飞舞。
一行十余人跃下马背，有客栈的小二寻声出店相迎：“几位官爷，是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的武将道：“打尖。拣几样地道的好菜来，温几壶上好的竹叶青，再上一百个馒头。”
这么多的人，一下子就要一百个馒头，店家有些欢喜起来，在这样的小镇上，这可算是大生意了。
立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离了柜台，走近几人，娇呼道：“来人呀，快给几官爷切上五斤卤牛肉，再上两只清炖鸡、三盘茴香豆、上一条三斤重的红烧鲤鱼来……”
这是客栈的老板娘，摇曳着身姿，走到武将跟前，怀里抱着一坛上等好酒。取了一摞碗，将酒倒在碗里，径直捧起碗来，娇声道：“各位官爷一路辛苦了，小女子先干为敬。”
众人也不说话，只望着老板娘看了一眼。
老板娘喝完酒，将碗反转过来，滴酒未剩：“各位官爷请便！”
虽说是不大的客栈，厨子的手艺还算不错，虽然和燕京城的几家大酒楼差了许多，倒还能入口。
客栈是二层小楼，楼下是大厅，有吃茶的、饮酒的，楼上便是客房。楼下大厅里摆放着十二张桌子，皆是八人座的方桌。其间还有几个道士模样的人，亦有几个身佩宝剑的江湖男女。
有一个江湖男子带着好奇，开口道：“听说素女门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素女门能有甚大事？”一个着绿衣的年轻女子回应着。
一边吃茶的道士来了兴致，道：“确实发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莫不是素女门的小素女林幽兰是燕京嘉王府失踪的王妃，这等传言，早就腻了，也无甚新鲜的。”
其间一个年轻道士笑了一声：“这算得什么大事？”
绿衣女子道：“这不算大事，那什么算得什么大事？”
几个道士相视而笑，“若说大事，自是数日前，小素女林幽兰被金针道长逐出师门。”
与绿衣女子同坐的橙衣女子大惊：“金针道长将林幽兰逐出师门了？为什么呀？”
几个道士不再言语。
橙衣女子显然是来了兴致，走到道士坐的茶桌前，追问道：“几位道长，到底出了甚事？”
道士们你瞧我，我瞧你。
橙衣女子又追问起来：“麻烦你们告诉我们罢。我们是小素女林幽兰的朋友，特来此寻她的。”
“林姑娘的朋友？”其间一个道士带着疑惑，转而又道：“这是我们南道派的家事，在下奉劝姑娘还是少打听的为好。”
南道派，钟南山所有门派的总称。因钟南山多是道观，在这一带修行的道士都统称为南道派。而素女门的门主金针道长也是修行之人，属于此派之内。
武将听到此事，大唤一声：“老板娘！”一锭五两银子一晃，重落在桌上。
老板娘看到银子，眼前一亮，走了过来，笑意盈人：“官爷有何吩咐？”
沈思危听到这男子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回头一望，心中暗自吃惊：这不是嘉王府的家将卫长胜么？他怎的在此处？
原因，只有一个：他是来寻嘉王妃林幽兰的。
卫长胜大饮一口烈酒，饮得太多，一口吞下，一张脸憋得通红，灼烈的酒，从咽喉一直滚烫到胃里。“你且说说这小素女的事儿。”
老板娘瞧着一边的几个道士，笑道：“官爷，这……这……”
卫长胜心急，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让你说，你就说！”
老板娘的目光与一边的道士交换，道士们是不愿意她说的，可老板娘看在银子的份上，已经动摇了心思。快速伸手，从桌上取了两锭银子，道：“数日前，金针道长将小素女逐出师门。”
“为何？”
老板娘也是聪明，依仗着钟南山的道士们做生意、保平安，知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道：“具体原由也不知晓，只是小素女被逐出师门之后，就和一个叫李夜的江湖浪子离开了。”
“李夜？”卫长胜沉吟着这个名字，在江湖中并没有叫此名的男子，也许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这人是何背景，无人知晓。只知小素女是因他被逐出师门，而他也因小素女险些丢了性命。至于其间详情无人知晓，自从小素女被逐出师门之后，就没了下落。钟南山虽大，却无人知晓她与那李夜去了何方……”
沈思远此刻听来，心，不由得咯噔落地，神色为之一凝，仿似在须臾之间，冻结成冰。
绿衣女子心中一软，轻呼道：“沈大哥。”面容中露出一抹怜惜、伤痛。
橙衣女子怒从中来：“她这样子算怎么回事，沈大哥为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可是她……她……”
绿衣女子道：“金玉，你少说两句。”
金玉止口。
沈思远的脑海中浮出林六那张清秀水灵的面容，他在江湖行走多年，金针道长为何将林六逐出师门，其间又牵扯到一个叫李夜的男子，个中原由，一猜便明。
素女门，名至实归，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门中女子不容有私情。可林六为了那男子，甘被逐出师门，而那男子也因她险丢性命。
卫长胜倒吸一口寒气，道：“如此说来，偌大的钟南山，无人知晓小素女的下落。”
老板娘想了一会儿，道：“自金针道长将小素女逐出师门至今已有七八日了，据说当时是个晚上。那男子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小素女带着受伤的李夜离开后，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只是有人传说，金针道长若要人死，就没有不会死掉的人，只怕那李夜也是凶多吉少。唉……”
卫长胜一行人喝了酒，吃饱饭，带着一行王府侍卫骑马离去。
外面，树叶儿泛黄，一阵风过，黄叶儿纷纷别离了枝干，漫天起舞，竟是道不出的凄美、孤寂。
那边，卫长胜等人刚去，便有一个白衣少女步入客栈。
看不到她的面容，因为她戴着一顶纱帷帽。手握宝剑，径直走到柜台前，从怀中掏出零碎银子，道：“要刚出锅的热馒头二十个、一斤卤牛肉、再来一坛上等的好酒。”
含翠听到这声音，倏然起身，惊呼道：“兰姑娘！”
林六听有人唤自己，缓缓转过身来，看往一边的桌前，是沈思远和金玉、含翠三人。
“兰姑娘，真是你吗？太巧了，我们正想来找你，没想到……”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和你们说话。”语调冰冷，拒人千里，她转身对店家道：“老板娘，烦请你快些，我还有别的事。”
老板娘应道：“姑娘先且坐会儿，一旦备好了，就让人送来。”
含翠拉着林六：“兰姑娘，不如陪我们坐会儿吧。”
林六没再婉拒，反正还得等一会儿，索性就坐到了桌前，低垂着头，没有揭起头上的纱帷帽。
沈思远定定地望着她，他瞧不见纱帷之下的面容，但从她的身影来看，她似乎越发地消瘦了些。
“沈公子还和以前一样。你娘子还好么？”
金玉性急，道：“沈大哥从未成过亲，他哪来的娘子？”
半年前，林六声声说他已经成亲。半年后，她还是这般说。
含翠忙道：“兰姑娘，沈大哥真没成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误会他，可他真没成亲。”
林六莞尔一笑，声音不高不低，道：“他成没成亲和我又有何干系？”说得这般的云淡风轻。
成亲了，她不会与沈思远有任何的交集。
没成亲，她对他也没有任何的想法。
只是，她厌恶沈思远身边总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围绕左右，虽然姑娘们谁也没道破，可林六能从她们的眼睛里瞧出，她们都喜欢着沈思远、仰慕着沈思远。
沈思远道：“你现下在何处安身？”
林六想了片刻，不喜欢沈思远带着深沉的语调，就像是和她有多熟，为她有多担心一样。“没有固定的安身之所，身在江湖，四海为家罢了。”
老板娘捧着一只大托盘：“姑娘，你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她要的馒头，她要的牛肉，还有一坛是她为他准备的酒。
林六道：“是十年的陈酿女儿红么？”
“姑娘放心，小店童叟无欺，是十年的陈酿。”
林六应了一声，将馒头和牛肉装到自己带来的白布袋子里，又将酒坛抱在怀里。看了一眼含翠与金玉，“老板娘，这三位是我朋友，他们今儿的饭，我请了！”从腰间掏出一枚碎银，挥手一抛，老板娘端端地接在手里。
林六道：“三位，告辞了！”
没有故知相遇时的欢喜，只有她的淡然，她取了需要的东西，翩然而去，出了客栈，站在路口，遥远一眼卫长胜等人离去的方向。
他们还是找来了，如果再晚几天，也许真会给素女门惹上麻烦。好在现在，她已经被金针道长逐出师门，与素女门没了关系，也不用担心自己现在的身份，会给他们招来横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