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古城已经进入了早春二月的时节,尽管气温依然很低,但是只要仔细留意,春天已经悄然地露了头。万木萧瑟之中,迎春花的小小花苞已经结满了枝条,玉兰的绒绒的、淡绿色的花骨朵,也已经在寒风中挂满了干枯的枝丫。
罗砚成与程欣语之间的关系,丝毫也没有回暖的迹象,两个人虽然谁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情,但是除了回程书玉那儿看望老两口之外,夫妻俩已经几乎进入“零交流”的状态。在这个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早春,罗砚成夫妇的感情却已经走到了毫无挽回希望的死地。
而在这个寒冷的二月,有一个人没有注意到春天的痕迹,倒是看到了自己人生的无限生机,那就是樊江龙。
这天早上,豪赌了一夜的樊江龙回到住处的时候,又一次兴奋地推醒了昏睡中的石头。
“嗨,起来起来!”樊江龙进了屋,一把掀了石头的被子,叫道,“又来好运气了!”
“大哥,又赢了?”睡眼惺忪的石头坐起来,把被樊江龙扯掉的被子拽过来,把自己裹了起来。
“那是,赢了!还赢了个大的!”樊江龙在床边坐下,得意地笑道,“又回来五万!”
“大哥,你最近还真是来了大运了!”石头的瞌睡已经被兴奋冲掉了大半,他一边裹紧了被子,一边忍不住地笑起来。
“赢三次,输一次,小输大赚!”樊江龙踌躇满志地晃着自己的脑袋,“你等着瞧,我非得把我的本儿挣回来,还得大赚一笔。”
“大哥,还是你有本事!”石头笑嘻嘻的恭维道。
“那是当然!”樊江龙哈哈大笑起来,“你就老老实实守着便利店,给咱们挣点儿小钱,金牛嘛,我看他从老家回来以后,在烧饼铺子干得还挺卖劲儿。可惜他太怂,不愿意进赌场。”他停下来,瞪了石头一眼,又继续说道,“我看是金牛越来越没原来的劲头了,你俩,一对儿废物!”
石头没敢吭声,只是笑嘻嘻地缩了缩脖子。
在这个早春,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自己人生里一点隐隐约约的希望,那就是年轻的凌越。因为就在樊江龙又大赢了一把的这天上午,凌越在许悠然的店里,看到了女孩儿眼里似曾相识的一抹温情。再加上对他热情如常的小狗嘟嘟,他一时恍惚得仿佛又回到从前的日子里。
“悠然,我今天正好从这儿过,顺便看看你。”他局促不安地低了头,并不看许悠然的眼睛。
“你们先聊着,正好我有个快递去拿一下。”顾兰冲两个人笑笑,借故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凌越和许悠然两个人的时候,好像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两人都尴尬地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哦,最近,来买花的人多吗?”片刻之后,凌越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不算多,”许悠然笑了笑,冲着门口的广告彩页瞄了一眼说道,“我还没有谢谢你呢,想出这么个聪明办法,把那些来看热闹的,又巧妙又自然地挡回去了。”
“谢我干什么,这漏子本来就是……”凌越话说了一半,又急忙刹住,不安地看了许悠然一眼,又连忙给自己圆场,“这些事儿本来传来传去的走了样儿了,我反正就是以毒攻毒了。”
“以毒攻毒?”许悠然笑了起来,“你的比喻,永远都很形象。”
“我语文学得好。”凌越笑道。
“嗯,你当年应该学文去。”许悠然站在桌边,一边摆弄着手里的一束花,一边笑了起来。
凌越深深地看着许悠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悠然,”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轻声说道,“你不觉得吗?咱们刚才这段对话,好熟悉啊!很久以前吧,我们也这么开过玩笑。”
许悠然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花束,不安地笑了一下,把花插进了桌上一个空的玻璃花瓶里。
是啊,刚才那些话,是熟悉的,“你当年应该学文去”这句话刚刚出口,她就心里咯噔一下。这话是自己曾经说过的,在什么场景下说的,她记不起来了,但是这句话,是她跟凌越玩笑时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差。
“悠然,你觉得……熟悉吗?”凌越看着她,追问道。
“哦,好像……不记得了。”许悠然犹豫了一下,矢口否认。
现在,她不能让凌越发现那些记忆回归的端倪。她自己还处在一片混乱当中,未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此刻绝不能让凌越搅和进来。
凌越没有再说话,看着她,出了一会儿神。
也许是自己的幻觉的吧,总觉得多日不见,今天的悠然与以往有些不同。他暗自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哦,你今天这是要干什么去啊?”许悠然莞尔一笑,问道。
“去趟学校出版社的门店,”凌越看着她,也笑了笑,“系里有个老师以前出的书,现在到处都没卖的了,图书馆也没有,因为是自己学校出版社出的,他们让我到出版社门店看看。”
“嗯,那应该会有的,”许悠然笑道,“快去看看吧,没准儿真能找着。”
“好,那……我走了。”凌越看着许悠然,苦笑了一下。
“对了,她……她挺好的,”许悠然迟疑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问这个她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好好珍惜她,她跟你,真的……很般配。”
“我们分手了,”凌越摇了摇头,黯然一笑,“都说强扭的瓜不甜,这是真的,无论是勉强了别人,还是勉强了自己,都是件痛苦的事情。”顿了顿,他看定了许悠然,继续说道,“咱们不说她了吧,她已经是过去时了。”
“凌越……”许悠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儿,心里一片混乱。
“好了,你忙吧,我走了。”凌越笑了笑,又叮嘱道,“最近天气还是挺冷的,你自己多注意保暖,还有,多注意休息,反正店里来的人也不多,顾兰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你该回去就回去,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好,放心吧。”许悠然应了一声,看着凌越,嘴角扬起一个柔和的笑容。
“那我走了。”凌越挥了挥手,转身出了店门。
许悠然跟在后边送了出来,嘟嘟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脚边,也跑到了外边。
跟凌越道了别,看着他走远了之后,许悠然转身进了店里。
然而就在这时,嘟嘟却冲着远处咆哮起来。
许悠然急忙转身又走了出来。
“嘟嘟,不许叫!怎么了这是?”许悠然呵斥着嘟嘟,顺着它小家伙虎视眈眈注视方向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快进来!嘟嘟!”许悠然吆喝着,把嘟嘟带进店里,回身关上了玻璃门。
而此时,正匆匆走进烧饼铺的金牛,在心里暗自骂道,“妈的,狗东西!还真把老子记住了!”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吃过晚饭之后,程欣语破天荒地主动走进了罗砚成住的房间。
罗砚成正歪在床上看手机,见她进来,不禁有些诧异。
程欣语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女儿紧闭的房门,随后走了进来,轻轻把门关上了。
“砚成,”她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了他,平静地说道,“我们还是离了吧,这些天我也没再提这个事情,是因为,我心里也是犹豫的。但是我昨天想了,既然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情分了,那就痛痛快快离了吧。”她顿了顿,轻声说道,“我们把手续办了,可以瞒着柚柚,我们也可以暂时在一个屋檐下住着,给孩子一个逐渐接受的过程,我想,她大了,时间长了,总会接受的。”
罗砚成看着程欣语,半天没有说话,平静得让程欣语都觉得有些意外。
“欣语,你我之间,只剩下一个孩子,一本结婚证书了,”罗砚成苦笑了一下,黯然说道,“你是都不想要了吗?”
“我只要孩子。”程欣语看着丈夫,低声说道。
“不可能!”罗砚成声音不高,却坚决无比,“我跟你说过了,我绝不会放弃柚柚!我现在也想通了,如果你执意离婚,我同意。房子给你,存款给你,公司给你一半,但是柚柚必须跟我!”
“这么多年,你都是那孩子卡着我,你知道我舍不下女儿,”程欣语淡淡地说道,“她是女孩儿,她应该跟着妈妈,我们为了要瞒住她,还需要在这个家里生活很久,跟你跟我有什么区别吗?”
“有,意义不同,”罗砚成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她跟了你,我就总得操心着有一天,你会带走她,让她跟那个万明诚生活在一起。我女儿慢慢也大了,我不能让她跟继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罗砚成,你的心思总是这么肮脏和龌龊吗?你都胡思乱想些什么?”程欣语愤怒地盯着丈夫说道。
“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该明白。”罗砚成依然平静地说道,“万明诚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可信不过。”
“你不要把万明诚拉出来说事儿,”程欣语愤然说道,“我跟你离婚,跟他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再当一个替身而已。”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罗砚成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一开始,我把你当成了她,但是后来真的不是了,你是你,你是我妻子,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替身。”
“罗砚成,明天去办手续吧,”程欣语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丈夫,“如果你坚持要柚柚,可以,我妥协。我不想再被孩子的事情绊住了。我不想再给你坐夫妻,多一天都让我觉得受不了。”
“明天我有事,后天吧。”罗砚成淡淡地答道。
“行,那就后天一早。我后天早上请假。”程欣语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罗砚成应了一个字,便不再说话,重新看起手机来。
程欣语站了起来,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出了房间。
然而,就在第二天的上午,程欣语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