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岭生的心里,忽然有一种让他极度不安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危险气息,紧紧地、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老魏,这个钱我急用,三天,三天之后必须给我!”电话里,樊江龙的声音不容置疑,阴沉得令人心悸,“你从哪儿弄钱我不管,自己想办法。”
不等魏岭生再说些什么,樊江龙直接挂断了电话。
僵立在街头的魏岭生,脑子里一片空白。
电话的那一头,樊江龙深深地窝进沙发里,脸上浮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大哥,这次魏哥还能拿出这么多钱吗?”坐在一旁的石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咱们等着看吧,”樊江龙看了石头一眼,冷冷地一笑,说道,“他拿不来钱是正常的,把钱拿来了,那……就有意思了。”停了停,他又看着石头笑道,“我可是等着这笔钱翻身呢,我这手,现在隔几天不摸摸牌,都痒痒。”
“大哥你手气好,肯定能翻身!”石头笑道。
“光有手气不行,还得有脑子!”樊江龙瞪了石头一眼说道。
魏岭生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那辆电动三轮跟前。他坐在车座上,把手机贴在耳边,正焦急地等着张小朋接电话。
等了半天,张小朋终于接起了电话,刚刚“喂”了一声,就被魏岭生忙不地打断了,“小朋,那笔准备要汇走的货款打了没有?如果没有,就先不打了,我急用!”
“啊?魏哥,今天上午刚刚打款了,”张小朋诧异地说道,“八万都打了,广东那边老胡都已经备货了。”
“那……那算了。”魏岭生叹了口气说道。
“魏哥,你有急事儿啊?需要多少钱?”电话那一头的张小朋问道,“我这能给你凑出六、七万来,你看够不都?”
“不了,先不用,你攒点儿钱不容易,”魏岭生连忙说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你不用管了。”
“没事儿,魏哥,”张小朋坚持道,“钱你拿去先用着,回头还我就是了,这有什么要紧的。”
“我有办法,你不管了。”魏岭生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匆匆挂断了电话。
一筹莫展的魏岭生深深叹了口,今天还有很多包裹要送,他没有时间在这儿发愁叹气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先过了今天,再慢慢想吧。好在,许悠然的花店年后还没有开门,她天天都在家里,毕竟还算是安全的。
他垂着头愣了愣,发动了三轮车,缓缓开走了。
这天晚上,从老家回来的顾兰,和许悠然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说了一晚上的话,一直说到何清仪忍不住在外面敲着房门喊道,“该睡了啊,太晚啦!”
“好嘞,睡啦!”许悠然高声应着,关了床头灯,又压低了声音对顾兰说到,“你接着说,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你那个同学了?”
“是的,悠然姐,”顾兰小声说道,“我……觉得……离开了家……我想的不是家里人,而是……而是他。”
尽管在一片黑暗之中,但是许悠然还是仿佛能看到顾兰羞涩的神态,她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他也喜欢你,是吗?”她小声问道。,
“是的,我们初中同学聚会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说他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我,”顾兰用很细小的声音说道,“他还说,希望我回去,跟他一起干,他家开了一个养鸡场。”
“回去?以后……你就要回去了?”许悠然有些恋恋不舍地说道,在黑暗中拉住了顾兰的手,“你要是真走了,我会很想你。不过,这是我们兰子的初恋吧?我支持你!”
顾兰忽然沉默了,半天都没有说话。
“兰子,怎么了?”许悠然低声问道。
“也许,这还不算初恋吧,”沉默了几分钟,顾兰低声说道,“悠然姐……我……其实,我第一次喜欢的那个男孩儿,是……是……凌越。”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现在你跟他不在一起了,我才敢跟你说,我以前真的喜欢过他,很自卑的喜欢着他,无比清楚自己配不上他,我……是不是很可笑?”
“你这丫头!心思好深啊!我都没发现!”许悠然小声说道,摸索着揪了揪顾兰的耳朵。
顾兰没有说话,翻了个身面对着许悠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悠然姐,”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现在找到了那个真正属于我的人了,我觉得很快乐,没有自卑,没有压抑,觉得自己被宠爱得像一个公主。”停了停,她又继续说道,“就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属于我的爱情突然就到来了,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爱情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许悠然轻声说道,“兰子,能有一个人相爱,能跟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如果他对你好,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支持你回去!”
“我还不想回去呢,我舍不得这里,也舍不得你,”顾兰低声说道,“我跟他说过,想让他到这边儿来,试试找个活儿干,我想以后在这边儿生活。”
“那就太好了!”许悠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在黑暗中攥紧了顾兰的手,“那咱们一直可以在一起了。”
“是呀,”顾兰轻轻了,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悠然姐,你跟凌越,真的再也不可能了吗?”
“是,再也不可能了。”许悠然低声说道,心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两个人又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的顾兰,就沉沉睡去了。而许悠然却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她没有想到,顾兰提起凌越,会让她心里如此的难受。这跟以往实在是有些不同,她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凌越而难过了,许久以来,她对于他,只有歉疚和无奈,却不再有想念和牵挂。
而此刻,她确定,她竟然有些想他了。他的影子和他的脸庞,清晰地在她眼前浮现出来,那么亲切,那么熟悉。只是,他已经不属于她了,他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女孩儿。
许悠然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和绝望,她心口闷得厉害,索性坐了起来,靠在了床头上。
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一片混乱,所有的事情似乎都理不清头绪了。但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那就是,有一些记忆回来了,那个真正的、纯粹的许悠然,正悄然回归。她回归的速度之快,似乎有些令人猝不及防。
许悠然在一片漆黑中靠着床头坐了很久,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把混乱的思绪梳理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凌越的家里,一家三口正在客厅沉闷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好啦,挺晚了,咱们还是睡吧,”过了一会儿,凌剑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看也没什么可争执的,恋爱毕竟是小越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吧。”
“当然,恋爱是小越的事儿,可我这个当妈的,总有权问问吧?”冯宁瞪了丈夫一眼,愤愤地说道,一转头,又望向儿子,“你跟我说清楚,跟周琦谈得好好的,为什么就吹了?我说这过年左叫不来右叫不来,原来你们居然都分手了!”
“妈!这话你一晚上都念叨一百遍了!”凌越有些不耐烦了,不满地看了母亲一眼,说道,“分手就分手了,没有什么理由。你非让我说出了理由来,那就是我们俩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我看你们哪儿哪儿都合适!”冯宁愤然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就是放不下那个许悠然!如果你心里没她,你跟周琦就能好好的恋爱结婚!我就不明白了,那么一个病怏怏的许悠然,有什么好?”
“妈!你怎么那么霸道啊!”凌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我心里有谁你都得管吗?许悠然怎么了?我一辈子只爱过这一个人!至于周琦,我都跟你说了一晚上了,她不适合我,她性子太强势,我不喜欢!”
“小越!坐下!你跟你妈怎么说话的?!”凌剑冲儿子低声吼了一句,同时不动声色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凌越看了父亲一眼,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冯宁红着眼圈瞪着儿子,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我还不是全为了你!”她伸手指着儿子愤怒地说道,“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你就等着将来后悔吧!周琦这么好的女孩儿,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错过了,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别生气了,你是为儿子好,他肯定知道,”凌剑拍了拍妻子,劝慰她道,“就是……儿子大了,这恋爱的事情,确实也得看个缘分,不是你看着好,他就能喜欢的。”
“我今天是通知你们,不是跟你们商量,”凌越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冷冷地说道,“我跟周琦已经分手了,以后就不要没完没了地叫我带她到家里来吃饭了。”
凌越说完起身回了自己的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了凌剑和冯宁面面相觑地坐在客厅里。
一转眼两天过去了,一筹莫展的魏岭生,在这两天里依然两手空空,二十万的款子没有任何着落。他想过再向罗砚成借,可是实在开不了口了,上一次的十万还欠着呢,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再去借钱了。拖着,或许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这个下午,骑着电动三轮奔波在送快递途中的魏岭生,已经盘算好了晚上要去樊江龙那里负荆请罪,求他再宽限一段时间。这一次,毕竟许悠然天天在家里,樊江龙轻易伤害不到她,这是让魏岭生最为安心的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省二院心脏外科的门诊上,三诊室的许悠然忙碌了大半个下午之后,迎来了她的又一个病人。
待病人坐下,程欣语拿过了对方递过来的病例。
“樊江龙,”她看着上面写得歪歪扭扭的名字,低声念着,抬眼看着病人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