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茹惊诧万分地看着女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万明诚也眯起眼睛,疑心地看着万小雯,在心里暗自揣摩着女儿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不是开玩笑的,你俩别复婚,”万小雯耸了耸肩膀,笑道,“你俩要是复了婚,没准儿还得离,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吧,现在就挺好。”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方茹不禁嗔怒地看着女儿,不满地说道,“你还要什么发言权,你就是这么发言的?”
“我说的绝对是正确的,”万小雯说着,径直走到床边,盘着腿儿坐到了床上,又一把拽过一个枕头来抱着,仰着脸看着父母,目光像个法官似得犀利,“你们没想想吗?你们最近能和平相处是为什么?”
看着女儿小大人似得模样,万明诚不禁笑了起来。
“那你说说,为什么呀?”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了下来。
方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们自己看看,我妈对爸爸最近是温柔体贴,宽宏大量,我爸呢,对妈妈是礼貌客气,动不动还要说个谢谢什么的。”万小雯认真地说着,转头望向母亲,“妈你能这么对我爸,就是因为你想跟他复婚,但是你还没得到他。”不等母亲反驳,小姑娘又扭头瞥了父亲一眼,说道,“爸爸,你呢?你对我妈这么客气,就是因为,她现在不是你老婆了,所以你对她像对外人一样保持着礼貌。”
“你这孩子!你!你哪儿学来的这些?”方茹惊诧地看着女儿,愕然问道。
“这还用学?谁不知道啊?你们真是太小看我了。”万小雯不屑地撇了撇嘴,笑了起来,“你们之所以能这样,就是因为你们没复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所以说,别瞎折腾了,就这样过下去吧,挺好。”
“你这熊孩子,懂个什么!”方茹瞥了一眼万明诚,又看着女儿说道,“我要是不跟你爸复婚,哪天你爸给你娶个后妈回来咋办?”
“方茹!你跟孩子胡说什么!”万明诚不满地瞪了方茹一眼,低声嗔怪道。
“爸爸你不用遮遮掩掩的,”万小雯仰头看着父亲,眼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亮,“你不是喜欢程阿姨吗?其实我也挺喜欢她。不过我今天宣布哈,我妈回来了,我也已经原谅她了,我现在不接受任何人做我的后妈。”
万明诚神情复杂地看着女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行了,不说这事儿了,”冲着女儿做了个手势,笑道,“去去去,不早了,收拾睡觉去吧。”
“走啦走啦,”万小雯扔下怀里抱着的枕头,下了床,径直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看着父亲,一字一顿地说道,“记着哈,我不要后妈。”说完,一扭头扬长而去了。
方茹看着女儿,会心的笑起来,转头又看着万明诚,低声说道,“这孩子,她的成长,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当然,”万明诚淡淡地说,“是我们的离婚,让她过早的成熟了。”
“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方茹深深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明诚,我会努力弥补的,用后半辈子来弥补。”
“方茹,我们不是夫妻了,”万明诚沉吟了片刻,轻声说道,“我们这么住在一个屋子里,不方便,你……”
话还没说完,卫生间里传来万小雯响亮的声音,“我妈跟我睡,没什么不方便的!”
方茹没有说话,深深地看着万明诚一眼,转身离开了。
万明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心里忽然有种隐隐的绝望,有了女儿这明确的、强有力的阻挠,他跟程欣语更是无法在一起了。万明诚叹息了一声,兀自摇了摇头,走到门口,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
这个大年初一,罗砚成的家里,气氛一直有些压抑。赵禾跟儿媳妇有些生气,一整天没怎么说话,因为柚柚在家,就算晚上程欣语已经值班去了,老太太也没法痛痛快快地数落数落,于是憋闷得自己越来越生气,后来,干脆拉了老伴儿回屋,关上门,开始喋喋不休的控诉起来。
正看电视的罗砚成,看着老太太拉着老头回屋了,心里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他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看了看乐此不疲战斗在电脑游戏中的女儿,这才转身进了父母的卧室。
“赵老太太,还没消气呐?”他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得啦,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正坐在床边跟老伴儿说话的赵禾,瞪了儿子一眼,怒冲冲地说道,“当年我就跟你说,别娶自己导师的女儿,不然你就等着她欺负你吧,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那也不一定,”罗俊飞看了儿子一眼,笑道,“就你这儿子,脾气暴的跟他爸一样,能被个女人欺负了?他不过就是让着点儿媳妇罢了,跟他爸一样厚道。”
赵禾瞪起了眼睛,使劲拍了老伴儿一巴掌,嗔怒道,“你啥意思?你拐着弯儿说谁呢?”
罗砚成不禁笑了起来。
“行啦,妈,别生气了,”他走到床边,摇了摇母亲的肩膀,“你不就是见不得你儿子睡地板吗?你可是不知道,冬天这地板睡着有多舒服!这地辐热就是好呀!”
“太欺负人了!”赵禾愤愤地说道。
“你声音小点儿,别让柚柚听了去!”罗俊飞拍了拍老伴儿,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让人家两口子自己解决去吧,别管那么多。”
“天天让我儿子睡地板,我还不能管了?”赵禾瞪了老伴儿一眼,愤愤然说道。
正在这时,罗砚成的手机在屋外响了起来。
“别气了别气了,大过年的。”他一边冲着母亲笑着说了一句,一边退出了房间。
电话是丁原的,罗砚成苦笑了一下,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丁原打电话是要干什么。
“嗨,罗罗,今年咱们哪天吃饭呐?”果不其然,电话已接通,丁原就直接问道,“明天初二,肯定不行,后天咋样?后天欣语有值班吗?”
“后天,她没有值班,”罗砚成迟疑了一下,说道,“不过……”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丁原打断了。
“不过什么?你们两口子今年咋这么难请啊?”电话里,丁原不满地抱怨道,“年前就请不出来,不停地有事儿,这过年放假了,还有事儿不成?今年不是你父母在这边儿吗?正好,把老爷子老太太带上,咱们俩家一起热闹一下。”
“好呀,那就初三,咱们热闹热闹,”罗砚成笑了笑说道,“不过,欣语不一定会去。”
“怎么?她有事儿啊?”电话那一头,丁原疑惑地问了一句,又继续说道,“她要是有事儿,咱就换一天吧,别把人家欣语落下了。谁也不能缺席,这是咱们两家这么多年聚会的规矩呀。”
“丁原,”罗砚成迟疑了一下,走进卧室,关上房门之后,低声说道,“欣语,已经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知道什么了?”电话里,丁原大声问道。
“雪轻的心脏,在许悠然的胸膛里。”罗砚成小声地说道。
电话里,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只后,传来了丁原震惊不已的声音,“欣语怎么会知道了呢?那你跟雪轻的事儿,她也都知道了?她啥反应?跟你闹掰了?”
“一言难尽,回头我慢慢跟你说吧,”罗砚成淡淡地说道,“为这个闹掰倒不至于,她只知道个大概,雪轻具体的事情她并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相册上跟她长得很像的人是谁了。”
“完了,”电话那一头,丁原苦笑了一下说道,“上一次吃饭的时候,她刻意提起过雪轻那张照片跟她很像,咱俩还乱忽悠她来着,这下被她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吧,”罗砚成笑了笑说道,“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提前跟你说一下,如果这回吃饭的时候,她又问起来,你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是欣语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现在跟我还别着劲儿呢,这两天跟我们家老太太也闹着点儿别扭。所以这一顿饭,有可能还真请不动她。”
“那……那等几天再聚吧,”丁原低声说道,“上次咱俩一唱一和地忽悠人,现在让人家知道了,我都不敢见她了。我得先壮两天胆子。”
“去去去,装什么蒜!”罗砚成笑道,“就初三聚,她今天晚上夜班,我明天跟她说,去不去那就由她吧。”
“行,那先不说了,儿子找我下棋。”电话那一头,丁原匆匆忙忙地说道,“不过,回头咱俩出来吃个饭,你跟我说说咋回事儿。行,不说了,挂了。”
挂断了电话,罗砚成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床边,疲惫地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恍惚之间,那本相册上的、路雪轻年轻的脸庞忽然从眼前浮现了出来,接着,这脸庞变得越来越生动,越来越鲜活,二十年前那个年轻的女孩儿,就这样从照片中走了出来,静静地站在他眼前。
“雪轻?”他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流泪了,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然后,她就那样随风而散,踪影全无了。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座坟茔和一块冰冷的墓碑。
“雪轻!”他的泪流了下来,视线顷刻模糊,泪眼朦胧之间,却看到了年轻的许悠然。
明亮的花店里,她抬头看着他,笑容明净而欢快。然后,她指着旁边桌子上的一堆鲜花,说道,“这37朵,是我送给你们的。全班一人一朵,正好。”
躺在床上的罗砚成,猛然睁开了眼睛。
就在罗砚成从恍惚的梦境里蓦然惊醒的时候,在城市的另一边,何清仪正坐在女儿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
“好了,我看你也困了,咱们明天再接着聊吧,”她抚摸着许悠然的头发,轻声说道,“睡吧,昨天睡得太晚了,今天早点儿睡吧。看看,你都哈欠连天了。”
躺在温暖被窝里的许悠然,睁着一双已经困得有些发锈的眼睛,又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老妈,不聊了,”她迷迷糊糊地闭起眼睛说道,“我是真的困了,我要睡了。”
“好,快睡吧。”何清仪看着女儿,慈爱地笑着,抬手关掉了床头灯。又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起身往屋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刚刚起身的一瞬间,何清仪突然如触电般地打了个激灵。在黑暗中呆立了几秒钟之后,她猛然回过身,啪的一声重新打开了床头灯,浑身因为难以克制的激动而战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