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江龙没动,转头看着魏岭生,脸上诡谲的笑容渐渐散去。
“老魏,走吧。”他没有回答魏岭生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抬手按了电梯。
魏岭生正待说什么,又过来两个等电梯的人,他于是沉默地看着了樊江龙一眼,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电梯很快就到了,几个人陆陆续续走了进去。
樊江龙一路没有说话,一直到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才淡淡地开了口。
“你开着车来的吧?有个车就是方便呐,”他扭头看着魏岭生,“记着我跟你说过的事儿,等一开春儿,给我和石头找个驾校,再给我买辆车。”
魏岭生愣了愣,只觉得像被念了紧箍咒一般的头疼,身上也像背负着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两条腿都没有力气往前挪动了。他当然还记着买车的事情,樊江龙索要的八十万巨款,再加上一辆车,这一百万的巨大亏空,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重负。但是,他知道,他就算豁出命去,也得满足他的要求。可是,他的命又值多少呢?他就算豁出了命,又哪里能弄出这么巨大的一笔款子呢?
“怎么?我说过的事儿,这么快就忘了?”见他发愣,樊江龙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大哥,这事儿我记着呢,”魏岭生心里一沉,连忙陪着笑说道,“大哥交代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做好的。”
“不是尽力,是必须!”樊江龙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我明白……我明白……”魏岭生赶忙应承着,紧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魏岭生的车缓缓开出了省二院的大门。魏岭生开着车,而樊江龙则坐在后排座上。
一路上,魏岭生总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总觉得一阵阵寒气从身后逼来。
开出一段距离之后,他瞄了一眼后视镜,然而他的视线却和樊江龙犀利的视线在镜面上迎头相遇。魏岭生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匆忙移开了视线。
“老魏啊,怎么总觉得你心里有鬼呢?”樊江龙沙哑而阴森的声音,从后面出来。魏岭生的心里一阵发紧。
“大哥,看你说的,在你面前,我哪敢有什么鬼呀?”魏岭生迅速瞄了一眼后视镜,笑了笑说道。
“怎么不敢?”樊江龙冷笑了一声说道,“这心脏移植的事儿,你不都一直瞒着我吗?”
“大哥,我不是想刻意瞒你什么,”沉吟了片刻,魏岭生低声说道,“只不过,有些伤心事儿,我是不想提起。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她的心现在……在许悠然这个小姑娘身上跳动,如今,看着她好好的,平平安安的生活,也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切!屁大个事情,你有什么可伤心的!”樊江龙不屑地说着,从后面重重地拍了魏岭生的后脑勺一巴掌,打的他头都“嗡”地响了一下,“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没出息!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居然宁可搭上自己,也要毁了我那么多年打拼出来的家底儿。你这个没良心的奸细!”
樊江龙骂着,又从后面使劲打魏岭生的头。
魏岭生没法还手,准确的说他是不敢还手,他甚至连躲都没敢躲一下,就这样由着樊江龙狠狠地打了他的头好几下。
他的手微微打着颤,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把所有的愤怒和仇恨拼命压抑在心里,并且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别把情绪流露在脸上,因为透过后视镜,樊江龙可以把他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不抱怨、不反抗、不躲避,让樊江龙心里很是顺畅,气儿出了,心也顺了,他停了手,往后一靠,半仰在座椅靠背上。
樊江龙手劲儿之大,向来有名,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这对着魏岭生的头打上去的一顿巴掌,力道有多大,他自己心里有数。见魏岭生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很是满意。
“算啦,不提过去的事了,”他露出一脸宽宏大量的微笑,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至于现在这个许悠然嘛,我对她兴趣还是挺大的。”停顿了一下,他就接着说道,“不过,我看你还是不愿意让我接近她,我也能理解,我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魏岭生的心,因为愤怒、仇恨和紧张,而砰砰狂跳着。听到樊江龙这么说,他急忙顺水推舟地说道,“谢谢大哥了!大哥也不用去看她,她就是个平平常常的女孩儿,就算移植了心脏,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才懒得看她!我不过就是对那些传言有些好奇,”樊江龙冷冷地笑了笑,说道,“我对她那个什么复苏记忆,倒是真有点儿感兴趣。”
“哪有的事儿,大哥,你见过有人拿心脏想事情吗?那都是胡扯!”魏岭生急忙说道。
“嗯,是传的有点儿玄乎,”樊江龙撇了撇嘴,笑起来,“不过我就是想啊,如果这许悠然真想起来我当年干的事儿了,她能咋样?那可太有意思了!”他转头看着窗外,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她总不能告我吧,拿啥告呀?哈哈哈,当年那个女人都没敢告我,那个不识抬举的贱货,让我作践个半死,不也还是老老实实、一声不吭地滚回她那个学校去了。”
樊江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魏岭生的心里,他的心已经血肉模糊、剧痛不止,血像是从心里淌出来,流的满胸膛都是,他的胸口憋闷起来,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啪”的一声,樊江龙的手重重地搭在魏岭生的肩头。
“抖什么抖!好好开车!”樊江龙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生气了?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我饶了你一条命,对你已经算是以德报怨了,你不感谢我吗?如果我不放你一马,你还能活得到今天?还能照顾那个丫头片子?还能在这儿跟我说话吗?”
“我明白……大哥……我……哪能生气呢……”魏岭生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掩饰着目光里压抑不住的屈辱和仇恨的烈焰。
“我不仅饶了你,还放过了那个许悠然,”樊江龙重重拍了两下魏岭生的肩膀,笑道,“老魏,我的大恩大德,你得好好的报!记着了吗?”
“我记住了,大哥,记住了。”魏岭生点着头,低声答道。
“嗯,这就对了。”樊江龙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靠回到座椅靠背上,不再说话。
魏岭生小心翼翼地瞄了后视镜几眼,也没有再吭声。
外面的雪细密地飘着,细小的雪花,在路灯下,像是一片薄雾。魏岭生的车,在隆冬夜晚的街头,呼啸而过,湮没在淡淡的雪雾里。
第二天的上午,刚刚开完会的罗砚成,匆匆离开会议室,回到了自己办公室里。陈曦见他有些心事重重,疑惑地看着他,迟疑了片刻之后,终于没有问出口。她给他沏了杯热茶,随即悄然退了出去。
罗砚成靠在椅子上,拨通了魏岭生的电话。
“老魏,你这会儿在医院吗?悠然今天怎么样?”电话一通,他就急忙问道。
“砚成,我上午没去,下午再过去看她,”魏岭生的声音夹杂在一片嘈杂中传了过来,“你放心,我上午给许巍打过两次电话了,悠然情况很好。”咳嗽了两声之后,他又接着说道,“我今天回来送快递了,假不能再请了,不然这份工作就丢了。”
“你休息两天吧,急着送什么快递呀?”罗砚成大声说道,“老魏,你别干那个了,到我公司来吧,比你送快递强,咱哥俩也做个伴儿。”
“你的心思我明白,砚成,”魏岭生的大嗓门儿传了过来,“可是不成啊,你公司里,那都是有文化的人干的技术活儿,我哪干得了啊。好啦,我不跟你多说了,有人来拿快递了。还有,悠然那边你就放心吧。”
魏岭生急促地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
罗砚成一脸落寞地靠在椅子背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轻声叹了口气。
五天以后,许悠然出院了。
一家三口离开病房的时候,专门去了医生和护士的值班室道谢和道别。
一番寒暄只后,许巍看着万明诚,笑着说道,“万医生,早上程医生有手术,也没来得及跟她多说几句,麻烦你转告她,我们走啦,我们一家人真的是万分感谢她!也万分感谢大家!”
“好,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万明诚笑道,又转头看着许悠然,“悠然,这次真的算是死里逃生了,以后一定要好好注意,时时处处都得把自己保护好。”
“我记住了,万医生,真的谢谢你们大家!”许悠然使劲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医生护士们,羞涩地笑着说道。
“万医生,你女儿怎么样了?”何清仪看着万明诚问道。
“哦,她那个阑尾炎手术,算是个很小的手术了,”万明诚笑道,“大前天就出院了,恢复挺好的。”
“许悠然,你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可是我们以后可不欢迎你来啊,最好健健康康的,别来!”护士张妍笑着说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许悠然也笑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的红晕。
这天中午,程欣语下了手术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快1点了。
“欣语,走吧,赶紧吃饭去。”万明诚站在值班室门口,回头看着她叫道。
“怎么?你也还没吃吗?”程欣语诧异地问道。
“哦,忙了,没顾上呢。”万明诚笑道。
程欣语心里明白,万明诚是在刻意的等自己。大约是他感觉出来了,这些天,她总是躲着他,明显地拉远了和他的距离。
“哦,你先去吧。”程欣语看了看表,低声说道,“我歇一会儿,等一下再去。”
“走吧,欣语,”万明诚深深地看着她,微微蹙着眉头,神色凝重,“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想……听听你的意见。走吧,现在就走。”
程欣语忽然隐隐地预感到了他要说的事情。她的心尖锐地、撕裂一般地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