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许巍停顿了一下,冷淡而平静地说道,“悠然很好,不劳你挂心,以后你只要远离她,她就会少很多……精神上的痛苦。”
“好……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罗砚成黯然说道,“只要是为她好,只要能让她平安快乐,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已经答应过你……不会再见她,尽管我……很痛苦,但是我……做得到。”
“但愿……你能遵守你的诺言。”电话里传来许巍低沉的声音,“好吧,再见。不管怎么说,作为悠然的父亲,我还是谢谢你能有这样一个态度。”
“再见……”罗砚成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音未落,许巍那边儿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长叹了一声,重新靠在沙发靠背上,脑子里一片混乱。魏岭生并没有提过今天中午还跟许悠然一起吃过饭的事情,难道他是故意瞒着自己吗?还有,跟他们一起吃饭的另一个人是谁?为什么许巍一口咬定就是他罗砚成呢?这魏岭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站起身,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走到了外面,抬手打开了一扇窗户。冷飕飕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罗砚成深深地吸了一口隆冬寒冷的空气,觉得自己热烘烘、乱糟糟的大脑,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魏岭生的影子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从不怀疑这个淳厚的中年男人对于过去的路雪轻和现在的许悠然,心里的所深藏的那份难以言表的感情。即使在此刻,对于这一点他也没有半点儿疑心。但是这时的罗砚成,忽然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他似乎觉得,魏岭生的心里,有很多的秘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罗砚成关上了窗户,重新走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给魏岭生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手机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罗砚成并不意外,耸了耸肩,把手机放回了茶几。
就在这个时候,魏岭生正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开着车往医院的方向奔去。刚才他在路边一个小商店里买了面包,就直奔他上午来找许悠然时停车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车。这样一边开车一边吃面包,是最省时间、能最快赶到医院的办法。
他的手机没电了,没有办法给许巍打电话,也就没有办法得知许悠然的现在的情况。此时的魏岭生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的车能飞起来摆脱满街拥挤的车流,然后一转眼就飞到省二院去。
当魏岭生匆匆赶到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在家属休息室里看到许巍夫妇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
休息室里,许巍和何清仪还有另外几个人,分散地坐在屋子的各个角落。两人见他进来,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冷冷地看着他,四道目光里,交织着冷淡、怀疑和愤怒。
“老许大哥,悠然怎么样?醒过来没有?”魏岭生疾步走过去,顾不得多想,急忙问道。
“没有,”沉默了半天,许巍才冷冷地答了两个字,“程医生在里边,刚才出来说了,还没醒。”
“还没有醒啊?”魏岭生紧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紧闭的大门,接着有回头看着许巍夫妇问道,“你们吃饭了没有?你们回家吧,今天晚上我在这儿。”
“魏岭生,你跟我出来一下。”许巍一边站起来,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接着也不看魏岭生,径直往外面的走廊上走去。
何清仪也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轻声叹了口气,跟着丈夫出去了。
魏岭生心里一愣。许巍一直都是称他为“老魏”的,这样对他直呼其名,还是头一次。
他默不作声、满腹狐疑地跟着许巍夫妇俩走出了休息室。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监护室外面的走廊上,几乎空无一人。许巍走了几步,在墙根儿站定,回过身来,目光咄咄地看着魏岭生。
“你们中午吃饭,还有一个人,是谁?”他低声问道。
魏岭生大吃了一惊,他一时没弄明白,许巍究竟是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人的。他惊诧地看着许巍,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老魏,他是罗砚成对吧?”何清仪忍不住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怎么能瞒着我们,让他们见面呢?”
“什么?罗砚成?不不不,不是。”魏岭生急忙说道。
“不是?除了他,还能是谁呢?”许巍冷冷地笑了一下,看着魏岭生的眼睛,“魏岭生,我一直拿你当个最实在厚道的人看,拿你当我们全家人的朋友,可是……可是你……”
“老许大哥,真的不是罗砚成!”魏岭生垂下头,低声说道,“是,还有一个人,那是……那是我一个朋友……”
“你不要再糊弄我了,那个人只可能是罗砚成!”许巍愤愤地说道,“你的朋友?悠然也不认识你的朋友,为什么你要带悠然跟你的朋友一起吃饭?”
“我……我是……介绍一个朋友跟她认识,”魏岭生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一边飞速地想着说辞,“是……是这样的,我……这个朋友……经营文具,所以……想让他照顾一下悠然的店,进价能给得低一些。”
“哦?原来是这么一个朋友啊,”许巍冷笑了一下说道,“那他叫什么名字?你把他电话给我。”
“老许大哥,他……他的名字,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你也不认识他。”魏岭生吭吭哧哧地说着,脸憋得通红。
“你告诉他的名字,还有电话,”许巍一眼不眨地看着魏岭生,“我给他打个电话。我今天就是想弄明白,中午我女儿是跟谁一起吃饭的时候出的事!”
“真的是我的一个朋友,”魏岭生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许巍,低声说道,“悠然摔伤不怪他,是我没看好悠然,她下楼的时候脚底下打滑,一下踩空了。我……是我没拉住她了。”
“老魏,我们想知道中午悠然出事前到底跟谁在一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何清仪看着魏岭生,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
“我……真的……是我的一个朋友。”魏岭生看着许巍和何清仪,急切地说道,“我对天发誓,不是罗砚成,真的不是。”
“那你为什么说不出他的名字?为什么不敢给我他的电话?”许巍看着魏岭生,冷冷地说道。
“我……我手机没电了,都已经关机了,”魏岭生低声说道,“我也……我平时也记不住他的电话……”
“记不住电话,还记不住名字吗?”许巍打断了魏岭生的话,愤然说道,“不要再瞒我了,老魏!你这样不是在帮悠然,反而是在害她,你知道吗?”停了停,他又接着说道,“你们刚才还通过电话,都商量好了是吧?我给罗砚成打过电话了,他也不承认。不过他答应了以后不再见悠然,但愿这一回,他说话算话吧。”
“老许大哥,你……你给罗砚成打过电话了?”魏岭生瞪大眼睛看着许巍,惊诧地问道,“那……那你跟她说悠然的情况了?你不是说不让他知道吗?”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女儿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无关,”许巍提高了声音,愤然说道,“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请他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女儿的生活里。”
魏岭生茫然无措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百爪挠心一般的烦乱。
许巍认定了另一个人是罗砚成,如果他现在不说出樊江龙的名字和电话,那……罗砚成就要背上一个不讲信义、食言而肥的黑锅。可是,樊江龙的名字和电话,他又绝不想告诉许巍。他不想让这个恶魔一般的人物,出现在许巍的视线之下。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是不想让许巍和他的一家人出现在樊江龙的视野里。他不敢想象,如果把樊江龙的电话告诉许巍,那许巍跟这个心黑手狠的恶魔通电话,将会是怎样令人心悸的情景。
魏岭生的心里,万分的纠结。
见魏岭生半天没说话,许巍夫妇对视了一眼,彼此在心里更加认定,那个人确凿无疑是罗砚成了。
“老魏,我知道你对悠然的感情,”许巍的口气变得缓和了许多,“所以,我想你一定明白,悠然……情况特殊,她……和罗砚成不要见面,这对她……是最好的。这样,她的心里才是平静安宁的。”
“我……明白……可是……”魏岭生疲惫地喃喃说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走廊里突然传来程欣语说话的声音,三个人同时回过身去,看到程欣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程医生,悠然这会儿怎么样?”何清仪急忙问道。
“还算平稳,”程欣语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你们都说了几遍了,你们回去吧。如果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程医生,我……我们就是,舍不得走……”许巍低声说道。
“你们留在这儿,真的没必要,回吧,”程欣语提高了声音说道,“在这熬一夜,明天就没精神了。那明天晚上呢?后天晚上呢?悠然这次,恐怕得在这儿多待一阵子,你们是打算一开始就把自己先累倒吗?”
“好,程医生,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何清仪低声说道,“我确实也是觉得头疼,可能是血压有些高了。拜托程医生了,今天晚上,多留意悠然的情况。”
“放心吧,”程欣语微微笑了笑说道,“我这会儿回科里,等一会还会过来看她,里边的值班大夫和护士我也都交代过了,一有情况就会给我打电话,你们放心吧。”
“好,那我们就回去了,明天再过来,”许巍看了看妻子,转头对程欣语说道,“悠然……就拜托程医生了。”
“放心吧,你们赶紧回去吧,我现在要回科里处理些事情。”程欣语冲三个人摆了摆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岭生一眼,转身离开了。
突然,程欣语又停了下来,她转回身,看着魏岭生,平静地说道,“你先等一下,我问你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