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程欣语出现在急救室门口，空气似乎都一下子凝结住了，林珊和罗砚成的心也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两个人紧张地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凝神等着她宣布那个吉凶未卜的消息。
“妈，稳定住了，没事了”。程欣语看着母亲虚弱地一笑，眼圈红了。
林珊的身子顷刻间软了下去，脚下不由得一个趔趄。站在一旁的罗砚成急忙一伸手把她扶住了。
“妈！”他紧张地叫了一声。
林珊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她顾不上说话，迈步就往急救室里走去。程欣语和罗砚成赶忙一左一右地跟在她两边。
“爸怎么样？完全稳定住了？”罗砚成边走，边看了妻子一眼，问道。
“现在情况算是平稳了，多亏刘主任一开始就做了及时的抢救，争取了时间，”程欣语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然，今天真的就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稳定下来，那就没有危险了！今天真够吓人的！”罗砚成紧张地说道。
程欣语看了丈夫一眼，低声问道，“你把柚柚一个人留家里了？她睡着呢？”
“没事儿，我把她叫醒跟她说了，她没问题。”罗砚成轻声说道。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程书玉的病床边。程书玉脸色蜡黄，禁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站在床边的万明诚和两个护士见他们过来，都悄然退到了一旁。
林珊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丈夫，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
“书玉？”她轻轻喊了一声。
程书玉的眼皮儿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来啦！”他的脸上泛起一个欣慰的笑容，“谢天谢地呀，差一点儿，就再见不着你了。”
“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把我的魂儿都吓飞了！”林珊小声地说了一句，接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别哭，傻老太太，我这不是好着呢吗？”程书玉依然笑着，虚弱地说道。
说罢，他费力地抬起来一只手，张开了手掌。林珊默契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放进了丈夫的手心。两只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握在了一起。
“你要是真走了，我怎么办？”林珊哽咽着说道。
“我不会走的，我不能……把我的林妹妹一个人扔下。”程书玉费力地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林妹妹”是夫妻俩年轻时的典故。程书玉小时候的小名叫玉哥儿，林珊又正好姓林。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有同事打趣说，红楼梦里的宝玉也被叫贾府里的人叫做玉哥儿，跟他的林妹妹终究没能成眷属。而程书玉和林珊就是现实版的、幸福结合了的玉哥儿和林妹妹。从那以后，程书玉和林珊开玩笑的时候，就经常叫她“林妹妹”。
听他这么一说，林珊一手握着老伴儿的手，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时间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程欣语这时候，情绪已经从刚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缓了过来。她看着眼前年迈的父母，又瞟了罗砚在一眼，不由得心里有些酸楚。将来，等她和罗砚成也到了这般老迈的年纪时，她和他之间，可会也有这样恩深意笃的情义？
“好了，你们老两口别在这儿秀恩爱了，”程欣语一手搂住母亲的肩，一手拍拍父亲说道，“爸，你刚才把人吓得腿都软了，这会儿又把人酸得牙都要倒了，咱能不能自觉点儿？别这么坑人行不？”
“爸，你这回可是真把人吓坏了，真是太悬了！”罗砚成俯身看着程书玉，轻声说道，“以后，真得多注意才行。”
“好，以后小心，”程书玉笑了笑，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全在这儿，那柚柚呢？一个人在家？”
“爸，你就别操心她了，”罗砚成笑了笑说道，“她大了，自己敢一个人在家，这会儿肯定睡得正香呢。”
“行了，爸，你少说点儿，多休息吧，”程欣语看着父亲说道，“你得在医院待几天，好好做一次详细检查。”
一直站在一旁的万明诚走了过来，看着程欣语说道，“一会儿就转到咱们科病房吧，这样照顾起来方便些。今天晚上我夜班，我会精心看着的。你们都可以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过来就行了。”
“不行！我不回去，我今天晚上就在这儿！”林珊坚决地说道。
“妈，你年纪大了，在这儿也没法休息，”罗砚成急忙说道，“你看我爸现在情况也算比较稳定。柚柚呢，一个在家，大家也都不放心，这样吧，我送你回我那儿去，你今天晚上就住我那儿，陪柚柚吧。”
“不行，我得陪着他！”林珊扭头看着病床上的程书玉，固执地坚持道。
“妈，我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就回来，”罗砚成继续劝道，“今天晚上，有欣语在这儿，有万医生在这儿，两个专业医生守着，你还不放心吗？再加上我，一个可以出力气、跑腿儿的，也在这儿。三个人守着我爸，保管没问题，你就踏实地回去睡觉，明天一早，我回去接你，连柚柚一起带过来看看姥爷，怎么样？”
“是啊，妈你回去吧，你待在这儿，我还得分心再照顾你，”程欣语也极力劝道，“我爸情况稳定着呢，你就不要操心了。”
“回去吧，听话，别让我着急，”程书玉看着老伴儿，虚弱地说道，“都听我的，一会儿让砚成送你回去，砚成呢，也不要再往医院跑了，就在家待着，明天早上再过来就行了。”
“爸，你别管了，好好歇着，别说话。”程欣语看着父亲说道。
在众人的极力劝说下，林珊终于同意了回到罗砚成那里去休息一晚上。
“那……等把你爸安顿好了我再走。”她看了看女儿女婿，坚决地说道。
等到把程书玉送进心脏外科病房安顿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半，程书玉已经昏沉沉地睡着了。林珊在大家的一再催促下才勉强同意离开。
“砚成，你不要过来了，”程欣语把母亲和罗砚成送到楼下，对罗砚成说道，“有我在这儿就行了。”
“我就算待在家里也睡不着，”罗砚成摇了摇头说道，“我很快就回来。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发微信吧，你给我开一下走廊的门。”
“你不用过来了，我跟万医生都在，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事儿。”程欣语低声说道。
罗砚成的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快，他看着妻子，心里悠然冒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那……行吧，我……就不来给你们添乱了。”沉吟了一下，他淡淡地说道，“咱爸要是有什么情况，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程欣语也听出罗砚成话里的弦外之音，心里不禁也有些恼，不过现在，她还没有心思跟他生这个气。
“那你过来吧，到之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开走廊的门。”她笑了笑说道。
“不用了。”罗砚成说罢，转过身对林珊说道，“妈，走吧，你今天晚上住我那儿，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床就过来。”
“行，走吧，”林珊拍了拍罗砚成说道，“你不要再过来了，不然明天早上又得跑回去接我，来来回回跑，没必要。再说，等会儿你要是再回来，欣语也还得一直等着你，给你开门，她也不能休息。”
“嗯，对。”罗砚成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答应着，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车辆，罗砚成的车一路飞驰着，不到２０分钟就到家了。
“怎么所有的灯都开着？”一进门，林珊诧异地问道。
“哦，我走的时候，柚柚害怕，我给她把灯全打开了，”罗砚成笑了笑说道，“柚柚把她房门也反锁了，我还得拿钥匙才能开开。”
“今天晚上也是难为孩子了，”林珊换上罗砚成递过来的鞋，说道，“一个小孩子家，晚上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套房子，也真是会害怕的。不过，柚柚像她妈，她妈小时候，就是这样懂事的。”
罗砚成笑了笑，没有吭声，换了鞋，找了钥匙打开了柚柚的房门。
柚柚裹着被子，蜷缩有床头的一角睡着了。屋里除了房顶的吸顶灯开着，床上的台灯也打开了，一定是小家伙吓得不敢睡觉，反锁了房门，又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裹着被子缩在床角，不知道缩了多长时间，困得撑不住了才睡着的。
罗砚成心疼地把女儿抱过来，让她在床上躺好，又给她把辈子掖严实。柚柚哼了一声，没有醒来，一直沉沉地睡着。
“这柚柚真是长大啦。”林珊站在罗砚成向后，看着外孙女感慨地说道。
给柚柚关上了屋里的灯，罗砚成和林珊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又轻轻地带上了门。
“妈，我给你找新牙刷和毛巾，你简单洗漱一下，早点儿睡吧。”罗砚成低声说道，“你晚上就在卧室睡吧，直接拉欣语的被子睡就行了。”
“行，你也早点儿睡，明天还得早起。”林珊拍了罗砚成胳膊一下，说道。
说着话，两个人一先一后地走进了卧室里。
“妈，我这儿的暖气可没有咱们家里的暖气好，”罗砚成指了指床上的被子说道，“你试试这个被子行不行，要是冷的话，大衣柜下面，有个毯子，可以拉出来盖上。”
“我看差不多，”林珊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被子说道，“应该不会冷了，冷的话，我自己找毯子就行了。”
“我先找牙刷毛巾去。”罗砚成说着，往卫生间走去。
他在卫生间柜子里找到了新牙刷，又找出两条新毛巾。接着又刷了一个新玻璃杯当牙缸。一切收拾停当，罗砚成转身回到了卧室。
林珊低着头呆呆地坐在床边，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出神儿。
“妈，别想了，我爸不会有事儿的，”罗砚成轻声劝道，“早点儿洗漱吧，然后赶紧睡一觉，已经后半夜了。”
林珊抬起头看着他，罗砚成这才发现，老太太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
“砚成，你跟我说实话！这是怎么回事？”林珊指着床，低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