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这次聚会的相册，做得真心不错，”程欣语一边给柚柚和阳阳各自夹了一块鱼，一边笑道，“过两年我们毕业二十年搞聚会的时候，也找这家公司给做。”
“嗯嗯，是不错，”卢佳南边吃边连连点头，附和道，“我们明年就是毕业二十年，我也是想找这家给做，确实做得好。”
“那是，你们也不看看这公司是谁找来的，”丁原自得地笑道，“这种做相册的公司挺多的，我挑了好几家才选的这一家。你们看看整本的创意，从美工到内容上的规划设计，再到配上的文字，那是走了心的。跟通常公司做出来的那种毫无新意的既定模式不一样。”
“尤其加进来那么多老照片，让人看着挺感慨的，”程欣语笑了笑，轻声说道，“其中一个女孩儿，我印象特别深，因为……她跟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程欣语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扔到桌子上的一个重磅炸弹，除了两个孩子之外，罗砚成、丁原和卢佳南，都停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欣语。
程欣语的目光，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了罗砚成和丁原的脸，慢悠悠地又开口说道，“砚成说她这次没有来，我其实还真是很想见见她，我想看看这个年轻时跟我如此相像的人，现在是不是也一模一样？”
罗砚成和丁原有些慌张地对视了一眼。卢佳南也悄悄看了看丈夫，不自然地一笑。
“哦……你这一说，还……真是，”丁原最先缓过神儿来，看着罗砚成，镇定自若地笑道，“真的，罗罗，欣语年轻的时候跟当年咱班那个女生真的……很像。”
“是……是呀……”罗砚成看着程欣语，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紧张，“你要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这么多年都没注意到，竟然还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停了一下，他转头避开了程欣语注视着他的明亮目光，看着丁原笑道，“怪不得我当年一看见她，就觉得特熟悉，今天总算找到原因了。”
“嗯，这就对了，”卢佳南也回过神儿来，连忙笑着解围，“这种似曾相识的‘脸熟’，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最容易产生好感了，怪不得老罗当年对欣语一见钟情、不能自拔呀！”
“可惜，那个女孩儿这次没来，”丁原轻轻笑了笑说道，“不然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有可能还跟欣语是一样的。”
“她就跟咱们上了几门专业课，又不大跟咱们班的人在一起，”罗砚成淡淡地说道，“毕业后也不联系了，不知道现在在哪儿了，长啥样也不知道了。”
程欣语一直微笑不语。身边几个人的眼色神情尽在眼底，她心里想要的那个答案，已经有了大半了。
此时，她可以“乘胜追击”了，她只要再说出个女孩儿的名字中，有一个“清”字或是“晴”字，这桌上的几个大人，恐怕都得惊得跳起来吧。
然而，程欣语却决定放弃再继续试探下去了。剩下的事，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赶紧吃饭吧，都别顾着说话了，”程欣语瞥了罗砚成一眼，又看着丁原笑道，“我竟然像你们的一个老同学，也算是我的荣幸了。来来来，快吃，菜都凉了。”
“就是就是，咱们快吃吧。”卢佳南看着大家笑着道。
她又转头看着柚柚，拍了她的胳膊一下，说道，“我的小姑娘，不能只吃肉啊，我看你这筷子是长眼睛了，只找肉夹。”
柚柚刻意又夹了一块腊牛肉放进嘴里，作为对妈妈的回应，大家一下子都笑了起来。
罗砚成和丁原，还有卢佳南，见程欣语不再追问下去，都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
就在罗、丁两家热闹地聚餐的时候，刚刚送完最后一件快递的魏岭生，正疲惫骑地着那辆箱型电动三轮车，匆匆离开西京科技大学的校门。
元旦前后，包裹量骤增，魏岭生这些天都在疲于奔命地送快递，新年的假期也决定加班不休息了，这样还能多挣一些钱。
樊江龙说过，开春以后，他和石头要轮换着去学车，等他们拿了驾照，还得给樊江龙买一辆车。这一笔开销，对现在囊肿羞涩、还欠着十万债务的魏岭生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尽管借罗砚成的这十万块钱，并没有一个还的期限，甚至于罗砚成的意思就是不让他还了。可是对魏岭生来说，没有只借不还的道理，他要尽快挣出这十万块钱来，给罗砚成还回去。
可是，现在想攒下这一笔钱，谈何容易呢！花圃的生意本来就并不好做，而现在，在有限的收入里，其中的八成要交给樊江龙，剩下的两成，除去花圃其他人员的工资，能落到魏岭生手里的，已经所剩无几。
此时，饥寒交加的魏岭生来不及吃饭，他还要尽快赶到樊江龙的便利店里去，今天下午樊江龙已经打过两次电话催他过去了。
关于樊江龙要请许悠然吃饭的事儿，他一直都没有跟她说过。他只想尽可能地拖着，心里总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个事儿最后会不了了之。
今天樊江龙虽然在电话上没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很恼火了。
果然，他赶到便利店的时候，樊江龙的脸，比夏季暴雨将至前的天空还要阴沉晦暗。
“大哥，今天件儿多，刚送完，过来晚了。”魏岭生急忙陪着笑脸说道。
“来啦。”店里还有几个买东西的人在，樊江龙没说别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魏哥来啦。”收银台后面的石头，冲着魏岭生笑笑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
“老魏，你啥时候能把人给我请出来？”等店里的人都走了之后，樊江龙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岭生的眼睛问道，“这眼看着都到了元旦了，你还是请不动她？”
“大哥，她……她最近主要是……”魏岭生急忙说道，不过，话没来及说完，就被樊江龙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
“我前些天问你，你说是跟她说过了，看样子，你是请不动她了，”樊江龙阴沉着脸说道，“这么说，得我亲自去店里请她了。”
“大哥，你不用跑，我去！我明天再去找她一次，”魏岭生急切地说道，“我知道她的心思，她……一是有些不好意思，二也是因为最近心脏真的不太好，我……明天……”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行，你明天去！” 樊江龙再一次打断了魏岭生的话，提高了声音，愠怒地说道，“不过，不是去跟她商量，是通知她，明天直接把吃饭的时间定下来。我想请的人，还没有人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大哥，她一个小丫头，哪儿敢不给大哥面子，”魏岭生连忙说道，“前几天她还跟我说过，大哥这个人待人挺热情而且还挺仗义的。”
“她真这么说的？”樊江龙似笑非笑地点着头说道，“不错，还算知道好歹。我就说嘛，她这个朋友，我得交。”
“大哥，那……时间上……你看等过了元旦这三天假，行吗？”魏岭生看着樊江龙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许悠然的花店这三天都不营业，她都在家里，要是把她从家里叫出来，还真是不太好办。她父母……不会放她出来，就是放她出来，也得仔仔细细问是跟谁一起吃饭，在哪儿吃饭。”
“嗯，也行，那过了元旦吧，”樊江龙沉吟了一下说道，“元旦以后的一周之内，不能再往后拖了。”说罢，他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又继续说道，“元旦放假这几天，她那店生意也应该不错，怎么关门儿了呢？”
“哦，她说是不舒服，在家歇两天，另外，给那个帮着看店的小女孩儿也放假了。”魏岭生赶紧解释道。
“哦，这样啊，” 樊江龙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岭生一眼，幽幽地说道，“看样子，你还是跟她挺熟啊，她的大事小情你都知道。”
魏岭生心里的一紧，赶忙又解释道，“是我前两天给她打电话说吃饭的事儿，她跟我说的。”
“行啦，不用解释了。”樊江龙阴冷的目光从魏岭生的脸上扫过，脸上浮起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老魏，我还是很好奇你跟许悠然的关系。她似乎很信任你，你似乎对她心也特别的重。你……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哥……”魏岭生心里一惊，刚想解释什么，被樊江龙无声地做出的一个‘暂停’的手势给打断了。
“我不想听你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老生常谈了，”樊江龙说着，朝货柜那边抬了抬下巴，吩咐道，“去帮着石头把明天的货上一下，今天到这会儿了，后面人也不会多了，一会儿早点儿关门儿。”
魏岭生急忙应承了一句，跟石头两个人忙去了。
这天晚上，罗、丁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饱了、聊足了天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９点的时候了。
“时间差不多了吧，也该撤了。”卢佳南看着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丈夫，小声说道。
“也是，该撤了，”丁原愣了一下，抬手看了看表，又抬头看着罗砚成和程欣语笑着说道，“也不早了，欣语这几天值这么多班，也够辛苦的，咱们早点儿散了，你们回去也能早点儿休息。”
“我没关系，明天下午才值班呢。”程欣语笑了笑说道。
“行，散吧，俩孩子回去也可以早点儿睡，”罗砚成看了两个孩子一眼，笑道，“平时作业多，都睡得晚，这回可以美美地睡三天。”说罢，转头高声叫道“服务员！”
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推开了包间的门应声而入。
“给我放回去！”罗砚成看见丁原已经掏出了钱包，瞪了他一眼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这顿归我，春节那顿归你。”
“行行行，你来！”丁原笑道，“说话算数啊，别到了春节又跟我抢！你这个人没记性！”
两家人出了饭店，互相道了别，在沉沉的夜色中各自驱车离开。
丁原的车一路飞驰着往西京科技大学的方向开去。
“你说……欣语，是不是觉出什么来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卢佳南低声地问道。
丁原开着车，瞄了一眼后视镜。看见儿子丁雨阳正戴着耳机听音乐，这才小声地说道，“说不来啊，欣语那是多灵透的一个人呐！能不能蒙得过去，真不好说。”停了停，他又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罗罗这个笨蛋！那本相册怎么能让欣语看到呢！”
而此时，在罗砚成的车上，程欣语和女儿一起坐在后排座上。柚柚上了车之后，就已经感觉到了父母的沉默，她靠在妈妈身上，心里忽然有些沉重起来。车在路上飞驰而过，车上的一家三口寂然无声，跟刚才在饭馆里的欢快模样完全的不同。
一路沉默着回到家里，柚柚早早的睡了。而待女儿入睡以后，程欣语轻轻走进了罗砚成一直住着的那间客卧。
罗砚成正歪在床上看着手机，百无聊地赖翻看着微信朋友圈里各种‘鸡汤’，见她进来，他愣了一下，直起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程欣语在床边坐下，一眼不眨地看着丈夫的眼睛。
“她的名字里，有个‘清’字，对吗？”她一字一顿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