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明白吗?”樊江龙淡淡地一笑,加重了语气,“我要请许悠然吃饭。你不要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认识她一下。刚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也该多认识几个好人当朋友,不能总跟一群鸡鸣狗盗之徒混在一起嘛。”
“大哥,她因为身体差,家里看得也紧,”魏岭生连忙说道,“你看这回家晚一点儿,电话都追来了。咱们把她约出来吃饭,晚上回去晚了,这万一再冻着了,生病了,那都是事儿啊。”
“我说你是个死脑筋,你还真就是个死脑筋!”樊江龙抬手重重地拍了魏岭生的脑袋一巴掌,“我只说请她吃饭,我说一定要是晚上吗?找个好天气,中午暖和的时候吃个饭,总没问题吧?”
“可是……她……”魏岭生还想再说什么,话没说完,就被樊江龙猛地挥了挥手打断了。
“老魏,你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他说着,脸上浮起一个看上去很和气的笑容,“中午一起吃个饭嘛,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仅此而已嘛。”说罢,他停了下来,盯了魏岭生几秒钟,又继续说道,“咱们也不跑远了,就在上次我第一次跟你见面儿的那个土菜馆,离花店挺近的,她走过去都用不了几分钟,这样行了吧?”
“大哥,我……”魏岭生迟疑了一下,脑子里飞速地想着怎么能把这顿饭推脱,“我主要是想,这个季节,是许悠然心脏最差的时候,咱……别跟她吃饭了,这万一中间有个啥,弄不好都成了咱的责任了。”
“老魏,你那点儿小算盘,我知道,”樊江龙突然变了脸色,脸上又恢复了以往阴沉狠辣的表情,“你就是怕我接近她,是吧?其实,我本来真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这样一再推脱,一再违拗我的心思,我可是有点儿不大痛快。”他停下来,紧盯着魏岭生,眼神儿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这顿饭,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你看着办,时间你去约,人你去请。不要弄得最后还得让我去请她,老魏。如果我去了,只怕伤了和气了。”
魏岭生绝望而愤恨地看着樊江龙,竭尽全力克制着自己想扑上去拧断他脖子的冲动。
“老魏,”对方平静地眯着眼睛,仔细地审视着他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警告你,不要再这样看着我,如果让我再看见你这种眼神儿,你那个许悠然就得见血了!那么漂亮又那么脆弱的一个姑娘,你忍心吗?再说了……”樊江龙猛得伸手揪住魏岭生的耳朵,使劲的一拧,迫使他疼得不得不仰起了头,“我还可以先弄死那条狗啊,那个咬人的狗崽子让我很不爽!你猜猜看,我弄死它,把它剥了皮,扔到许悠然店门口,她……会怎么样?”
“大哥,大哥!我去请她!我去请!”魏岭生心里仇恨的火焰,再一次无奈地熄灭了,他忍着耳朵上的剧烈疼痛,急切地恳求道,“大哥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不是违拗你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她身体太差,我怕咱们……怕咱们惹来麻烦。”
“不要紧,就是吃个饭,要不了她的命,”樊江龙突然松了手,笑道,“行啦,就这么说定了。也不急,反正这两天石头没好,咱要走了,就得关店门,那不就影响挣钱了嘛。我看……到元旦前后吧,找个天气好的时候,请请她。”
“可是,大哥,”魏岭生迟疑地看了樊江龙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她一个女孩儿家,可能……可能不愿意出来跟……不熟悉的人吃饭,如果她实在不来,要不就……就等以后……”
“老魏呀,你这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樊江龙拍了拍魏岭生的肩膀,脸上浮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我刚跟你说过了,这顿饭,她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至于怎么请她,那是你的事儿了。”
“好,我……我尽力……请她。”魏岭生不敢再争辩下去,颓然地低声说道。
“这就对了嘛,”樊江龙笑了笑,伸手重重地拍了两下魏岭生的脸,“我就是喜欢看你这个逆来顺受的样子。”
说罢,哼着小曲儿,自顾自地坐到后面的凳子上看报纸去了。
魏岭生的心里,像被人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磐石,这磐石好像有千斤重,压得他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腿也无力支撑下去了。他伸手扶住了收银台的柜子,努力地让自己站稳。
此刻的魏岭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愤怒和屈辱湮没了。然而,愤怒也好,屈辱也罢,他只能独自无声无息、不露声色地吞咽下去。为保许悠然的平安无虞,他必须独自承受一切。
十多天之后,古老的西安城,在她漫长而悠久的岁月长河里,迎来了一个崭新的纪年。2014年,裹挟着呼啸的西北风,在人们的喜庆和祝福中如期而至。
然而这个元旦,对于各怀心事的罗砚成和程欣语夫妇来说,却显得有些灰暗而无趣。
程欣语刻意多给自己安排了元月假期中的值班,三天的假期里,她要值两个白班,一个夜班,元旦那天一家三口还要去父母家里,这样,就尽可能的减少了跟丈夫独处的时间。
“欣语,你抢着值这么多班干什么?”放假的前一天下午下班前,万明诚把刚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的程欣语叫到走廊的僻静处,低声问道,“科里这么多人,三天假,你一个人就非要值三个班,你这是干什么?”
“不想在家,这样可以离他远一点儿。”程欣语低头小声说道。
“可是……还有孩子呢?大人怄气,连孩子也不管了?”万明诚看着她,加重了语气问道。
“没事儿,反正柚柚也大了,”程欣语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与其让她看我们在家里冷战,倒不如让她觉着是她妈妈在单位忙着,这样更自然更正常一些。”
“雯雯她们是毕业班,就1号那天放一天假,”万明诚低声说道,“我另外两天都没事儿,你这两天的班,我来值吧,你好好在家陪孩子。”
“得了吧,”程欣语摆了摆手笑道,“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科里大家都不让值假期的班,我倒好,把自己的班让你值?要把你累倒了,那我不成了科里的罪人了?”
“怎么就能累倒呢?我现在身体杠杠的!”万明诚使劲拍了拍自己胸口,笑着说道,“真的,我就一个人,在家里转圈圈有什么意思,还是我来值班吧,还免得寂寞。”
“不行!肯定不行,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程欣语瞪了万明诚一眼,坚决地说道。
“欣语,别跟罗砚成怄气了,”万明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他……”
“别提他!”程欣语果断地打断了万明诚的话,“我不想听见这个名字!好啦,都快下班了,还一堆事儿呢,走吧,赶紧忙去。”
说罢,她轻轻拽了拽万明诚白大褂的袖子,两个人沉默不语地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而就在此时,独自待在公司办公室里的罗砚成,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自从那天许巍打过电话之后,他的心里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那天,他如实地把程欣语找许悠然的情形告诉许巍以后,电话的那一头,沉默良久。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许巍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请你……远离我女儿,你靠近她,就是把灾难带给她。”许巍的这句话,像榔头一样砸在他的心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他只是想,要把他能给的、这世界上最好的都给她。以前,他分不清她是许悠然还是路雪轻,但是后来,他不再刻意地、徒劳地去区分她们,她们已经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她,成为了一个他不曾想过要去占有,而有渴望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予她的人。
他对她的感情,超越了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他对她的感情,除了他自己,无人能懂。
手机高亢的铃声,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丁原的电话。
“喂,罗罗,咱们的传统节目,定在哪天呀?”电话刚一接通,丁原欢快的大嗓门儿就传了过来。
“哦,我还不知道欣语哪天值班,等我今天回去问了她,咱们再定时间吧。”罗砚成笑道。
“行,那你晚上问问,”丁原大声说道,“我媳妇儿今天问我,咱们俩家今年定在哪天吃饭?她有同学来,所以这饭局还得提前错开。”
“那你给佳南说说,让她先安排她同学的饭局吧,”罗砚成连忙说道,“欣语这头儿不用管她了,到时候她能来就来,不能来就算了。”
“瞎说什么呐你!”丁原不满地说道,“咱们俩家,元旦一聚,春节一聚,这是十几年的固定节目了,怎么能把欣语撂下呢?你少胡说八道了,回去问欣语去,老规矩,咱们吃饭把她值班时间错开就行了。”
“行,听你的,老规矩。”罗砚成笑道。
挂断了电话,罗砚成叹了口气,回到桌前坐下。今年,程欣语哪里还会愿意跟他一起出去吃饭呢?她现在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天晚上,当罗砚成走卧室,跟程欣语说起和丁原一家人吃饭的事情时,程欣语一口回绝了。
“今年我就不去了,你带柚柚去吧,”程欣语翻着手里的书,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科里缺人手,我假期值班比较多。你跟丁原和佳南说一声,替我道个歉。”
“咱们两家每年都聚,丁原今天专门说,不能撂下你,”罗砚成又劝说道,“一起热闹热闹,两个孩子肯定也高兴,你还是去吧。”
“算了吧,你带柚柚去就行了。”程欣语抬起头,看着罗砚成,声音不高,却很坚决,“我值班错不开,就不去了。”
“行吧,那我跟他们说一下。”罗砚成心里有些恼火,不再说下去,转身走出了卧室。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柚柚这一天晚上终于可以不用写作业了,小姑娘蜷在客厅沙发上,一直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罗砚成从卧室里出来,坐在了柚柚旁边。
不去就不去吧,谁稀罕。他在心里嘀咕着,索性跟女儿一起看起电视来。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几分钟之后,程欣语就从卧室走了出来,站在屋子门口看着他。
“我……还是去吧,不去也不好,”她笑了笑说道,“我明天上午、后天下午的白班,大后天晚上的夜班。你跟丁原他们商量时间吧。”
“行,我这就给丁原打电话。”罗砚成应了一句,起身走进书房。
尽管对妻子这么快地变了主意有些不解,但她愿意参加这个两家人的聚会,还是让罗砚成心里多少有些高兴。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站在卧室门口的程欣语,看着他走进书房的背影时,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