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语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那个失魂落魄、一路踉跄地奔向急诊科的人影。根据时间来看,到急诊打听许悠然病情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深夜赶来,心急如焚,从这个人的表现来看,他当时是非常焦急的,他心里对许悠然的深切担忧,显而易见。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半夜赶来、焦急地打听许悠然情况的人,第二天,却不曾出现在许悠然的病房,而最关键的是,许悠然和她的家人,居然都说不出这个自称是亲戚的人究竟是谁。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程医生,怎么了?”从旁边过的几个人,有人冲她招呼道。
“哦,想起个事儿,一下愣神儿了。”程欣语一愣,笑着答道,随即跟着大家进了会议室。
在座位上落座的程欣语,跟左右两边的同行们聊了几句,就又开始琢磨起刚才的事儿来。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再也没露面的“亲戚”身上。那天晚上天黑,她在停车场只看见人影,而急诊科的人也只说了是个男的,并没有说他的具体模样和大致年龄。
回头问问急诊科那一晚的夜班大夫,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程欣语在经心里盘算道,没准儿是个暗恋许悠然的人吧?这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了,心系伊人,却羞于露面,尤其是那几天,许悠然的父母必定都在许悠然身边,或是两人或是二者之一,他当然就不会来了。
也许就是原来许悠然身边常见的那个男孩儿吧?可如果是他,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来呢?上次她住院的时候,那个男孩儿几乎天天都来,这回却一次也没见过。两个人闹矛盾了?分手了?这次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是那个男孩儿还是另有其人呢?
程欣语心里暗自琢磨着,越想越糊涂了。
旁边扎堆儿聊天儿的几个人突然爆发出的一阵大笑,把程欣语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让许悠然那个小丫头弄得神魂颠倒?开始是跟着她那个表哥,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一番,这又接着被那个神秘而来的打探者,弄得琢磨起小姑娘的恋爱八卦了,甚至于刚才还想着要去急诊科,打听打听这八卦中的“男主角”是什么模样。自己这是闲得太无聊了吧?
程欣语想到这里,自嘲地笑着,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弄得程欣语满心疑惑的许悠然,正在一家饭馆里,跟凌越面对面地坐着。凌越一眼不眨地看定了眼前的女孩儿,而女孩儿忧郁的目光,却一直望向窗外。
“悠然,答应我吧!好吗?”凌越期盼地看着许悠然,急切地说道,“这样就可以让一切都回到从前了。”
女孩儿缓缓收回了目光,视线低垂了片刻又慢慢抬了起来,最终迟疑着落在了男孩儿的脸上。
“凌越,我……回不到从前了……”她低声地说道。
“不!可以的!只要你按我刚才说的做就可以的!”凌越的眼中,闪着忧伤而焦虑的光芒,“做起来很简单的,只要你不再跟他们联系了,只要你告诉老魏,还有……那个……罗砚成,让他们都不要再来找你。跟那些往事,跟他们,断绝所有的、一切的联系就可以了!”
许悠然垂下了眼眸,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悠然,答应我,做回原来的悠然吧!”凌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只有做回悠然,才能好好的生活!如果你沉浸在那个女人的角色里,你今后的人生,该怎么走下去?!”
“凌越,我……我无法回去了,”沉默了良久,许悠然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凌越,低声说道,“即使是按你说的,那也只是形式上做回许悠然,我的心是回不去了。我所有的感情、记忆都无法像开关似的抬手就可以关掉。所有的……那一切……它们都在我心里,我无法把它们抹去。”
“即使……抹不掉,那……那把它们放进心里一个角落去,行吗?”凌越深深地凝视着对面的女孩儿,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道,“就算忘不掉,那不要去想,总是可以吧?把它们封存起来,好不好?至少,让……那两个人……不要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好吗?”
许悠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再一次望向了窗外。
“凌越,我做不回原来的许悠然了,”她望着窗外,轻声说道,“你……该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爱情了。”
“可你就是属于我的爱情!”凌越有些激动,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曾经是,但是现在,不应该是了。”许悠然又收回目光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即使我现在不再跟他们联系,即使我不再去想那些事情,我可以去演好许悠然,你可以演好我的男朋友。但是,我们演不好一场天长日久的爱情。”
凌越沉默了。
许悠然停了停,看着他,又低声地继续说道,“你心里是有个坎儿的,不是吗?你心爱的女孩儿,心里装着别人的往事和别人的爱情,这你是接受不了的。你深爱的,是那个纯粹的许悠然,而不是现在的我,对吗?你不该爱现在这个我的,这对你不公平。”
凌越继续沉默着,没有说话。
是的,许悠然说的没错,他深爱的,的确是原来那个许悠然。许巍和何清仪可以一如既往地爱女儿,而他却真的无法一如既往地爱这个怀揣着别人的心、别人的记忆、别人的感情的女孩儿了。
突然,许悠然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便接通了电话。
“喂,悠然啊,还在店里吗?”电话那一头,魏岭生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连凌越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在外面吃饭呢。”许悠然笑了笑回答道。
“哦,你刚出院没几天,中午一定要午睡,不是说好了,以后中午早点儿回家,好好睡个长午觉吗?”魏岭生有些着急地说道。
“我……吃完饭就回去,放心吧。”许悠然低声说道。
“现在已经挺晚了,早点儿回去睡觉啊。不然,你父母他们也操心。”魏岭生清晰的大嗓门儿又传了过来。
“今天跟他们说好了,我晚回去一会儿,下午多睡会儿。”许悠然说着,微微笑了一下。
“行,那吃完早点儿回,一定要午睡。”魏岭生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好,一会儿就回。”许悠然轻声回答。
凌越看了看表,心里不由得有些惭愧。刚才是他把正要回家的许悠然拦住,一定要拉她出来吃饭,她给父母打电话说要晚回去一会儿,答应下午再多睡睡觉的时候,他都丝毫没有想到,她才出院不久,身体还如此虚弱,她实在是需要多休息。一个安稳的午休,对她何等的重要。
刚才,他只想着要跟她说那些自己想说的话,他只记着自己必须跟她谈谈。因为,跟她说这些话,是他昨天辗转反侧、思前想后决定了的。准确的说,这是今天他给她的“最后通牒”,如果她无法做到斩断那一份记忆和感情,他……就只有离开了。
“悠然,对不起啊,我都没想到,要让你好好午睡的事情。”等许悠然挂断电话,凌越有些不好意地看着她,低声说道。
“没事,我下午多睡会儿就行了。”许悠然轻轻笑了笑。
“吃饱了吗?吃好了的话,现在就……回去吧,”凌越深深地看了许悠然一眼,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你身体还太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许悠然看着他,眼里掠过一丝忧伤。
“我……送你回家。”听见许悠然答应了一个“好”字,凌越的心像掉进冰窖里一样绝望,他已经明白,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送她回家了。
许悠然没有推辞,她也同样明白,今天,是跟这个男孩儿的一场道别,从此,他再也不会带着灿烂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花店里了。
两个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语。因为饭馆就在家属院的对面不远处,大约十分钟以后,两个人就已经站在许悠然家的楼下了。
“我……上楼了。”沉默了一会儿,许悠然轻声说道。
“好……上去吧,中午多睡一会儿,”凌越深深地看着她,低沉地说道,“自己以后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许悠然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里复杂的忧伤。
“这次我是在你出院后,才知道你住院、才知道你当时的危险情况,想想那个情景真是很吓人啊!”凌越看着对面的女孩儿,低声说道,“以后,再有不舒服的时候,要早点儿去医院,需要我帮忙的,也一定要告诉我。”
“好,放心吧。”许悠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孩儿,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泪水, “凌越,对不起。”
“干嘛说这个……上楼吧,我看着你上去。”凌越笑了笑,眼圈有些红了。
“凌越,你要好好的,一定要让自己幸福!你一定会幸福的!”许悠然垂下头,喃喃地说道。
“好。”凌越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再见了。”许悠然轻声说道。
“好,再见。”凌越也低低地回答了一句。
两个人道了别,却谁也没有动。
“悠然,我……想……拥抱你一下……最后……最后一次。”凌越看着许悠然,黯然地说着,努力让自己的话不带出哽咽的声音。
“好。”许悠然轻声回答。
凌越张开双手,把女孩儿猛地揽进了怀里。接着,这个二十六岁的大男孩儿,便突然间无可抑制地泪流满面。
紧紧地抱了一下深爱的女孩儿之后,凌越猛然放开了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飞跑着离开了……
下午两点,西京科技大学力学系的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
“凌越呢?马上要开会了,怎么还没见来?”丁原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
“呀,这家伙是不是忘了下午教研室要开会了?”
“是啊,还真没注意,凌越咋不见了?”
“是呀,也该来了吧?”
周围的人纷纷说着,四下搜寻凌越的身影。
“糟了,是不是睡过头了!”周琦连忙站起来说道,“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她一边掏出手机拨着号,一边急步走出了会议室。
几分钟以后,周琦从门外跑了进来。
“丁主任,凌越来不成了,我得请个假!”她俯身在丁原耳边急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