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医生,万医生,”王露一脸神秘的表情说道,“那个凶手,就是个看库房的临时工,可是,你们猜怎么着?人家请的辩护律师,居然是咱们市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杨戈!想不到吧?太不可思议了,一个看库房的,好大的能量!”
程欣语听着,眉头越拧越紧,脸色越来越阴沉。一听杨戈的名字,她就明白了一个大概。律师杨戈,罗砚成的朋友。凶手耿军,罗砚成公司的员工。这不一目了然了吗?罗砚成这个不可理喻的混蛋!为了保下这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凶犯,看来还真是下本儿啊!
程欣语尽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怒,脸色铁青,整个脸上都像是结了一层霜。
“程医生,你别生气,”王露注意到了程欣语的脸色,低声说道,“人家有人家的能耐,这咱也没办法。”
“这是听谁说的?准确吗?”程欣语蹙着眉头问道。
“听教务室的小冯说的,”王露肯定地说道,“当时还有保卫科的张强,B超室的汪瑕,好几个呢,我们在一桌吃饭,他们有的前两天就听说过。程医生,这肯定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要紧,”万明诚看了看程欣语,笑了一下说道,“你也别生气,不管他找了什么人帮了忙,这事实总归是放在这的,再厉害的律师,也不能最后把他辩成个无罪释放吧?”
“无罪释放倒不至于,”程欣语冷笑了一下说道,“就算这律师是一张铁嘴,也不能让这个杀人犯就这么轻易脱罪了吧?可是,有这么一个律师给他辩护,那对他是太有利了,没准真就能轻罚轻判了。这个可恶的混蛋!”
“这律师请的,真是太绝了,”一旁的杨琳撇了撇嘴说道,“实在想不到他能请得起这么有名的律师,还真是的,想重判他,都不容易了。”说罢她又看着程欣语,一脸无奈的表情说道,“程医生,你可还别说,他虽然是个混蛋,可是人家真还是有能量啊!”
程欣语心里冷冷地笑了一下,她骂的那句“混蛋”,可不是骂那个叫耿军的凶犯的,她骂的,是自己的丈夫罗砚成。这个善恶不分,黑白不论,不可理喻的神经病!他不是混蛋,谁是混蛋!
“没事儿,法院又不是他们家开的,法律终究还是法律,自会有公论的,”万明诚看着程欣语的脸色,知道她心里生气,于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宽慰她道,“你也别生气着急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好了。其实……我跟他打交道时间也不短了,他们父子相依为命,确实也不容易。他也算……有情可原吧。”
“他不容易?你容易是吧?”程欣语恼怒地白了万明诚一眼,生气地说道,“还有情可原?他有情可原地撒一个疯,你遭了多大的罪!你差一点儿把命搭进去!现在还替他说话了,你还真大度!”
“好啦,你看看你,”万明诚虚弱地一笑,轻声说道,“刚才还说拿我当小孩儿哄,你看现在我还得哄你,到底谁是小孩儿?”
程欣语轻轻笑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太急躁了些,这个时候,不能让万明诚再为这些事情影响情绪,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也是,我怎么就急起来了,”程欣语自嘲地一笑,看了看王露说道,“你刚才说的对呀,听见别人说点儿什么事儿的时候,心里就痒痒,就想去听听。我也这样。看来这听闲话传闲话,也是人之常情吧,不用当真。”
屋里几个人都笑起来。
“所以说嘛,程医生,柚柚那件事,大家传来传去的,你也别当真。”王露看着程欣语笑道。
“传来传去的倒是没什么,”程欣语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万明诚,“可是也得看时候,今天万医生要不是让那些传言给刺激的,也不会进到这儿来了。”说罢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也是我失算了,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早点儿把实际情况给万医生说明白,也省得他听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自己瞎着急。”
万明诚和两个小护士,听她这么说,都点头称是。
“不对呀,”程欣语看着他们,愣了愣,“怎么说来说去,把万医生弄成这样,好像……好像是我的错似的?”
“嗯。”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应着,笑嘻嘻地又冲她频频点头。
“岂有此理,”程欣语也了,低声嘟囔道,“我这简直就是作茧自缚。”
几个人都大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被程欣语在心里骂为“混蛋”的罗砚成,刚刚开完公司的董事会,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本来会议是安排在今天上午的,因为他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今天早上昏睡不起,醒了之后又头疼又反胃,所以把会议改到了下午。
平时,他睡觉很少,每天都是一大清早自己就醒了,可是这一次醉酒,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整整一个上午,他睡的时间,真是难得的长。可是,睡起来之后,好像更累了。因为一直在做梦,各种各样的梦,琐碎的,一醒都记不住的梦。
但是有一个梦,他是记住了,那是关于路雪轻的。
梦里,他跟雪轻去教学区上晚自习。到了平时晚上该休息的时候,两个人从图书馆的自习室里出来。忽然教学区里被一片大雾笼罩了,人影,树影,都变得影影绰绰,时隐时现。
雪轻,不见了!
他到处找,到处喊,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自己从未到过的陌生地方。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啊找啊,找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已经须发皆白。
梦里他好像记得,他把雪轻弄丢了,而且,已经丢了一生一世。
突然,浓浓的大雾里,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儿,就站在前面,静静地看着他。
雪轻?!他的心激动地狂跳起来。他奔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不,不是雪轻。一个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女孩儿站在眼前,微笑着,看着他。
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地看着她。不对,这女孩儿是见过的,是……花店的那个小姑娘,是……许悠然!
“许悠然?你怎么在这呢?”罗砚成疑惑地问道。
女孩儿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失望与伤心。她的眼里渐渐地冒出了泪水,闪烁的泪光,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认不出我了?罗罗,我是雪轻啊,为什么认不出我?”他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如此的柔和,又如此的幽怨伤感。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错!是雪轻!是他的雪轻!是他丢了一生一世的雪轻!
可是,怎么雾又更大了呢,就算在眼前,也看不清女孩儿的面孔了。
罗砚成一把拉起了女孩儿的手,仔细地辨认着她的脸,轻声说道,“雪轻?雪轻!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然而,就是他抓住女孩儿手的同时,女孩儿不见了。而他自己忽然一瞬间就置身于力学系大楼七楼的走廊上。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学生们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满走廊是人。罗砚成夹杂在人群中,从拥挤的楼梯上一点一点的下楼。
忽然,人群又骚动起来,有人在喊,电梯掉下去了!快救人呐!
他心里一惊!雪轻!雪轻是不是在电梯里?!
可是,没有人知道电梯在几楼。电梯找不见了!他在人群里挤啊挤啊,怎么也挤不到电梯口。
人太多了,全是人,眼前全是人,他挪不动步子,挤得精疲力竭,也挪不动步子。
……
这一晚上加一上午的觉,对罗砚成来说,睡了,比不睡还要累。直到现在,他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本来今天还是想去看看许悠然,但是上午来的时候,是叫司机开车去家里接的,下午头昏脑涨的看样子也开不成车,看来今天也是不能去看看那个小姑娘了。罗砚成用双手支着头,深深吸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当当当”有人轻轻地敲门。
“进来。”罗砚成没有睁眼,依然支着头,高声是叫了一声。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轻轻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直走到桌前停了下来。
“董事长。”一个熟悉的、虚弱而轻细的声音传了过来。
罗砚成睁开了眼睛。陈曦正站在面前,脸色苍白,左手的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
“哦,陈曦啊,”罗砚成微微一笑说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吗?”说罢他又看了看她没有血色的脸,继续说道,“你跑来做什么,脸色这么难看,身体都还没恢复呢。”
“董事长,我……”陈曦低下了头,沉吟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似的,从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了过来,“我……是来辞职的,这个……是我的……辞职信。更准确的说,是……”陈曦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是……我的悔过书吧。”
罗砚成并没有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没有说话。
“收回去。”沉默了片刻,他低声地说道。声音不高,却坚定得不容质疑。
陈曦有些茫然失措地收回了拿着信封的手,脸涨得通红。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太在意了,”罗砚成尽量温和地说道,“如果是你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有了更好的前程,我肯定没二话。可是,像你现在这么,带着这样负罪的心理辞职,我不同意。”
“董事长,我……认识你十年了,”陈曦垂下眼眸,声音低得让人几乎听不见,“是你资助我上完大学的,又给了我一份安逸的工作,你给了我太多的帮助,可是……我,我已经没有颜面再留在这里了。”
“好啦,我刚跟你说了,事情都过去了,”罗砚成笑道,“人年轻的时候,谁还不犯个错什么的,你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家,被人蛊惑了也是太正常的事情了,我都不计较,你还计较什么。”
“可是,我……我已经不值得你信任了。”陈曦低声说道,“我……不适合再留在你身边了。”
“你当然是值得信任的,”罗砚成站了起来,绕到桌子前面,看定了陈曦,笑道,“你自己看看你的手腕,一个宁可伤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肯伤害我的人,当然值得信任。”
“可是,董事长,”陈曦抬起了头,已是满眼的泪,“以后,我每次看到你,都会在心里想起,我自己是一个小人,这样,我会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罪孽生活着。”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罗砚成笑了起来,“一件事情,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方式去想,就会不一样。比如说,你可以……以后每一次看到自己手上的伤,都会想起自己是一个勇敢的人,一个敢对自己下手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陈曦不由得破涕为笑,一边笑着低下头,一边抬起右手,用手背挡着眼睛。
“行啦,”罗砚成看她情绪好起来,又回到座位上。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说道,“别添乱了,我这次已经失去一个十多年的朋友,你还再让我失去一个得力助手不成?”
“那……那我……”陈曦懦懦地说道。
“那什么那,休息一周,然后过来上班,”罗砚成揣上手机,拿起手包说道,“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天还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个事情。”
说着话的工夫,他已经急匆匆地走到了门口。
“灯给我关了,门给我锁好,”罗砚成走出门外,对愣愣地跟在身后的陈曦吩咐道,“还有,”他朝着屋里的碎纸机示意了一下,“把你手里那个破玩意儿给我碎了。”
罗砚成说罢,小跑着下了楼。今天,他的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回家商量,而且,要赶在程欣语下班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