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先是惊得一愣,随即恐慌地看了一眼包间的房门。
“你……你怎么知道是……是我干的?”他尽力压低了声音,一脸惊恐的神情。
“只有你了,石头,”魏岭生也压低了嗓音,倾着身子凑近了石头说道,“我想来想去,这些人里,如果还有一个对我有一丝情分的话,那就是你了。”
“是我,”石头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天晚上我是想给你一个暗示的,枕头上扎着刀子的照片你没看懂吗?为什么不跑远一点儿?为什么还要留在西安?”
“这……说来话长了……”魏岭生轻轻摇了摇头,“可是,石头,为什么你还会帮我呢?”
“当年我跟你在一起待的时间最长,”石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声说道,“我爸那年急病,家里没钱,还是秋婶给送来的救命钱,这些我都记着呢。”
“那你不恨我吗?石头,”魏岭生看着他低声问道,“毕竟,是因为我,让你进去了好几年。”
“我当然恨你不仗义!可是……可是……我更恨他!”石头恨恨地朝樊江龙刚才坐的位置上瞪了一眼,“如果不是他,我妹妹……”
话没有说完,石头忽然变了神情,用筷子指着一盘菜,高声说道,“魏哥,这个好吃,味道真地道。”
“这家饭馆菜做得还真是挺好的,”魏岭生明白,樊江龙应该快要回来了,于是也故作忧郁的神情说道,“只是,我今天也是没胃口,心里太紧张了。”
“你紧张什么?大哥这个人,还是挺仗义的,”石头边吃边瞟了一眼房门说道,“毕竟你是跟过他的兄弟,他也老了,想过过安生日子,以后,钱上你别亏待了他,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两人正说着,樊江龙已经推门进来了,他一边坐下,一边看了一眼石头,笑道,“石头这话说的没错,还真难得,他也能说出个有理的话来。”
“是,石头这话在理。”魏岭生赶紧应和着说道。
“老魏,咱们接着说正事吧。”樊江龙扬起一脸阴森的笑容,“我跟你说三件事,你给我听仔细了。我可只说一遍。另外,你也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也没打算把你刮得一贫如洗。你就好好的给我经营花圃,给我好好的挣钱,我不会太为难你。”
“好。我明白……大哥……你说吧。”魏岭生放下筷子,紧张地说道。
“第一,我给你两天时间,48个小时之内,给我账户上先打三十万过来。”樊江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阴沉地盯着魏岭生说道,“我一会儿把银行卡号发给你。另外,我给你把借条写上。”
“不,不,大哥,不用写。”魏岭生急忙说着,一个劲地摆手。
“还是写上好,咱俩把字都签上,”樊江龙淡淡地说道,“不过,这借条还是我给你存着,免得你弄丢了。”
魏岭生立刻明白了,老谋深算的樊江龙大概早就想好了这一招,有借条在。他这就不算敲诈不算抢劫,只能算借。他魏岭生就算是想告他都没法告。
“第二,”樊江龙夹了口菜吃着,接着说道,“我们还是住得近一点儿比较方便,一周之内,你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说罢他抬起头看着魏岭生,笑道,“你别那么紧张,我的意思不是要住到你那去。跟你住一块儿?你敢我还不敢呢,那我晚上都没个安生觉睡了。”
“大哥!你咋这么说!你看……你看我……”魏岭生紧张地辩白着,话没说完,就被对方一阵大笑打断了。
“玩笑玩笑,看把你紧张的,”樊江龙大笑着说道,“还是不住到一块儿的好,大家都安心。不过要近一些,你就在你住处附近给我们租个房子。越近越好。”
“好,大哥,我尽力找近些的房子。”魏岭生点头应承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有几个人要过来住,我……好……好知道找多大的房子。”
樊江龙意味深长地盯了他一眼,魏岭生心里一凛,只觉得这一眼已经把他心思看透了。的确,他是想通过有多少人要住,来判断樊江龙究竟带了几个人在西安。
“只有我跟石头,”樊江龙淡淡地笑了笑,“够我俩住就行了。我一直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零工,石头呢,没个固定的活儿。因为……我让他在花店附近转悠着等你。能找着你,都是他的功劳。”樊江龙说着,瞥了一眼石头。
石头知道,老大这么说,是为了遮掩金牛在烧饼铺子的事情,所以,除了点头称是,也没敢多嘴。
“第三,”樊江龙轮流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两个人,加重了语气说道,“这一条,你俩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老魏你只能跟我一个人联系。有什么事,只能咱俩电话联系,还有,钱只能转到我给你的那一个账户上。记住了没有?”
“明白明白。”魏岭生急忙点头赞同着,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大心思的缜密。樊江龙这是在防患于未然,他是担心天长日久以后,自己和其它人串通了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
“有大哥给操心就行了,我们也乐得清闲,”石头也频频点头附和着说道,“我们只跟……”
石头话说了一半,被樊江龙迅速瞥来的恶狠狠地目光盯得没有敢再说下去。
“你们可不就是都让我操心吗?”樊江龙冷冷地笑了一下,“我这是把你带出来了,老家那几个兄弟,我也还是得照应着,都是我一个人操心。”
“是,大哥到啥时候,都是我们的大哥,都是最操心的那一个。”魏岭生笑着附和道,“我们这些人,也就大哥有这个能力。”
魏岭生说着,又给樊江龙满上了一杯酒。他心里明白,石头或是无意或是有意地在告诉他,樊江龙身边的人,不只一个人。
石头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一点显然让樊江龙很恼火,而又不好明说,那恶狠狠地瞪向石头的一眼,魏岭生看得清清楚楚。那么,他原来猜测得就没有错,悠然花店的附近,还有樊江龙的人,一定有。
这天晚上,樊江龙的这顿饭,吃得很尽兴,只是酒并没有多喝。石头很少说话,只顾闷头吃饭喝酒,也算是酒足饭饱了。只有魏岭生,一直心事重重、小心翼翼地应承着樊江龙,几乎没有怎么吃。
此刻的他,像是被人一把扼住了喉咙,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听人驱使,没有一丝的机会反抗了。
悠然,今后悠然怎么办?魏岭生一遍一遍地想着。难道此后,悠然就要这样,在樊江龙这双阴毒诡异的目光窥测下生活吗?不,不行,他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为悠然清除这个威胁,如果没有别的法子,那就只能同归于尽了。
魏岭生努力掩饰着内心的剧烈波动,尽力保持着脸上恭谨的笑容。这一顿饭的时间,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像一年一样长,他只想快点儿结束,快点儿离开,快点儿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还有什么妥帖的办法。他此刻多希望整个的事情,都只是一个梦,一觉醒来,艳阳临窗,晴空朗朗,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行啦,也不早了,”樊江龙伸了个懒腰,说道,“咱们也该散了。今天我得睡个好觉,这么多年,真是从没这么踏实过。”
“好,我叫服务员来把账一结。”魏岭生像听见了****一般,立刻应声说道。
结了账,三个人下了楼,在饭馆大门外分手时,樊江龙再次伸出手。魏岭生迟疑了几秒钟,也伸出了右手,两个人的手再一次握在了一起。
预想中剧烈的疼痛再一次袭来。
“老魏,记着,千万别想歪了心思。”樊江龙不动声色地在手上使出了最大的力气,脸上却还是副和善的笑容。
“大哥……我明白。”魏岭生忍着右手上骨断筋碎般剧烈的疼痛,勉强地出声回答道。
“那就好。那明天再联系。钱到了账,我给你打借条。”樊江龙松开了手,笑了笑,带着石头转身离开,消失在昏暗的人行道尽头。
魏岭生长长地舒了口气,右手还在轻轻发着抖。紧接着,又有一股强烈的憋闷感压抑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路口拐过弯以后,樊江龙一把搂住了石头的肩膀,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咋……咋了?”石头纳闷儿地问道。
“到底是让我把他诈出来了,”樊江龙得意地说道,“本来我心也虚啊,天知道他到底跟花店那个丫头能有多铁的关系?我是心里真没底,拿那个丫头来要挟他,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说着,他又使劲晃了晃石头的肩膀,接着笑道,“现在好办了,你看看,一提那个丫头,他多紧张啊。看来他对那个丫头片子是真上心呐。”
“是呀,大哥,”石头笑着附和道,“魏哥看样子,真是特别在意那个小姑娘,我看为了那丫头,魏哥命都敢拼。”
“我要的就是他在意呀,”樊江龙得意地一笑说道,“他要是对那丫头没那么重的心,我就不得不另外再想主意了。现在好了,可是省了我不少的心思。”停了一下,他又冷笑了一声说道,“魏岭生那个傻子,一辈子就是那点儿毛病改不了,太把女人当个事儿了。当年是这德行,现在还是这德行。”
樊江龙得意地说着的时候,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身边沉默不语的石头,眼睛里转瞬即逝的那一抹异样的亮光。
这个晚上,在这个城市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吃了一顿味同嚼蜡的晚饭,这两个按说现在最不可能坐在一起吃饭的人,此刻正面对面地坐在一起,一个是罗砚成,另一个,是骆兴。
“骆兴,来,再走一个,”已经有些微醉的罗砚成,举起酒杯,对着对面的男人晃了一下,“你知道,我酒精过敏,平时不大喝酒。今天也算是……为了你……大开酒戒了。”
“来。”骆兴也没打绊子,拿起眼前的酒杯,一仰脖儿,一饮而尽。
“吃完了这顿饭,你我就不再是兄弟了,”罗砚成也干了自己的手里的酒,提高了声音说道,“一会儿咱们出了这个门儿,十几年的情分,从此一笔勾销。”说完,他定定地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我?”
骆兴抬起醉意朦胧的眼睛看着他,淡淡地一笑,“为什么?原因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