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姌连忙摇头，坚决道：“母亲，孙家的人都闹到府中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得让女儿问个明白吧。阖府上下都知道周娮在长街上救了女儿的命。她的事情女儿怎么能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褚姌气鼓鼓的走到谢安面前：“何以母亲要为你遮掩？表哥，你到底为何要去孙家动粗？难道你就不愿意看见周娮有个好归宿吗？”
谢安按照之前和褚姌商量好的，自己唱红脸，于是低眉道：“这件事情姌妹妹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我去孙家抢亲自然有我去的道理。”
“这叫什么话？表哥你这么做岂不是伤了母亲的心，也让周娮往后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褚姌多有不悦，低眉道：“再者出手就动粗也绝非君子所为，表哥你这么做未免太有失体面了。还不赶紧去把周娮送回孙家，再向孙家赔罪，替孙五找个郎中好好瞧一瞧伤势。”
“别别别，大小姐，民妇知道您是好意，可民妇无福，受不起这样的儿媳。还请您高抬贵手，就别再为难我们孙家了。”孙包氏连连摇头。
“你不必在意，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褚姌温和的对她笑笑，言语也是得体。“想来这其中有些误会，才让表哥大打出手。周娮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子，往后一定会好好侍奉公婆的。”
“不不不，大小姐，这可不行。”孙包氏仍然不肯：“我家五儿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原以为能平白捡个媳妇回来，哪知道这炕头还没坐呢，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孙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请夫人、小姐饶过我们孙家吧。反正人现在都已经不在孙家了，就别往回送了。我们孙家实在消受不起！”
孙管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连忙道：“夫人恕罪，这婆娘实在是不懂事，奴才这就将她带回去好好管教，再不会给夫人、大小姐添麻烦了。”
“且慢。”褚姌一脸的疑惑：“莫非孙五与周娮不是情投意合么？怎的听你们这话意，好像弦外有音呢？”
“姌儿。”谢颐柔并未有半点不悦的脸色，寻常的平和道：“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事了。孙家的事，你表哥自然会给孙家一个交代。至于你说的嫁妆，娘也允准了。稍后就会让芙蕖亲自挑选，送去孙家。既然是一桩好事，那就好好的操办。今日拜堂不成，那就另择个好日子，总是不会叫这对有情人空悲切的。”
“母亲，既然周娮愿意嫁入孙家，又怎么会跟表哥离开？”褚姌心里比谁都要明白母亲的用心，只是母亲恰恰没有料到，这个孙包氏只是个唯利是图，又鼠目寸光的草包，她不会懂母亲的深谋远虑，只是想赶紧解决掉这件倒霉的事。
“放心吧，姌儿，这事情既然和你表哥有关，那他一定会好好处理。”谢颐柔幽幽一笑，道：“时候也不早了，累了一日，你先回去。”
“可是……”褚姌轻轻摇头，像是很不放心的样子。“表哥从来都不会办事莽撞，这一回忽然有这样的决定，难道是……”
“夫人，那奴才就先告辞了。”孙管事一把揪住了孙包氏的后衣领，拖着她往外走。“赶紧跟我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你干什么呀，你放开我，放开我。”孙包氏拼命的挣扎：“褚夫人，民妇求您了，就别把那个小姑娘送到我们孙家了，她根本就不乐意，何苦呢……”
“闭嘴，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孙管事气得咬牙切齿。
然而已经走出了厢房，芙蕖就赶紧让人把他们弄出去了。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褚姌的脸色，此时已经很不好看了。“那孙包氏说的是真的么？周娮根本就不愿意嫁到孙家，难道这件事婚事，也不是您为了成全她才答允的？”
谢颐柔这时候才觉得女儿对待此事的态度该是这个样子的，心里不禁又多信她一分。可能方才，她真的是一无所知。“姌儿，这件事情原本就是母亲为周娮的思量，只是你表哥不知道为何从中作梗，毁了她的好姻缘。”
“姑母。”谢安心里有些惶恐，毕竟这样明目张胆的与姑母对抗，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侄儿觉得您不该瞒着姌妹妹。说真话，侄儿并不是在黄府外遇上姌妹妹的，而是安顿好了周娮表妹，便径直去了黄府，想要亲口告诉姌妹妹真相。可……侄儿知道姑母一番苦心究竟何为，所以才会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现下当着您的面，侄儿究竟该不该直言相告，还是您打算一直瞒下去？”
“我懂了。”褚姌淡淡的从嘴里说出这三个字，便沉默了。
看到女儿反常的样子，谢颐柔的心不禁一疼。“姌儿。事情如何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明白，你是母亲的女儿，无论做什么，母亲都会为你多加思量。”
“母亲不必说了。”褚姌的眼底透出了淡淡的悲伤。“女儿知道您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这话说完，她轻轻的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姌儿……”谢颐柔大为惊讶，她今天的反应怎么如此反常呢？“芙蕖，你赶紧跟着去看看。”
“是夫人。”芙蕖也满心疑惑。若果是往常，大小姐早就和夫人争执起来，必得要为周娮那个蹄子讨个公道。可是今天却当真是反正。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安儿，你到底想做什么？”谢颐柔把这股怨气都撒向谢安了。“这么多年，姑母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子一样疼惜。处处为你着想，但凡有什么好事，准保是想着你和姌儿。可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一把将棋盘推到了地上，棋子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有的甚至都跌碎了。
谢安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脸色发青：“姑母，你何苦如此呢。说真的，侄儿当真是后悔，那一日就不该领着周娮表妹入府。可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剩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若是我再不这么做，她这一生不就毁了么！再说，倘若姑父知道此事，恐怕不会轻易原谅。侄儿为姑母思量才不得已卷进这趟浑水。还望姑母恕罪。”
“恕罪？”谢颐柔满面愠怒，双眸流露出愤懑与不满。“若不是你，那蹄子如今已经有依有靠，有夫家关怀。还会是孤身一人么？我替她择的这位夫君，满够与她匹配了。你何必要多生事端。”
“姑母，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这么想？”谢安只觉得心里悲凉。“你可知道，周娮才不过是十二岁，还不满十三岁。您怎么能因为一己私心就断送她这一生。总之，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允让您再将她许配给孙家。只求你看在她身上到底流着褚家的血，就收回这份心思吧。”
“住口。”谢颐柔登时就站了起来：“上一回我已经告诉过你，褚家的事情由不得你个这个外姓人来干涉。难道你就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姑母，侄儿实在不明白。到底当年周娮的母亲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至于您到今日还耿耿于怀？即便是她的母亲真的十恶不赦，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姌妹妹是您一手调教的，聪明可人，又生就倾城美貌。难道您对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没有信心吗？总觉得周娮能夺走她什么，其实周娮不过是个弱不经风的可怜丫头吧了。她能忍着委屈，愿意留在褚府里为婢，还不是为着能与自己的父亲相见，能守在姐姐身边么？姑母，您从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看看这世道，哪位达官贵人家里不是三妻四妾的，您有什么好怨怼的？”
“你懂什么！”谢颐柔懒得和他废话。“把那个小蹄子交出来就是。”
“不。”谢安摇头。“除非姑母答应侄儿，让她继续留在褚府，哪怕您不愿意恢复她的身份。不愿意让姑父因此而蒙羞，损害了褚家的名誉。也请将她真的当做姌妹妹的丫婢。她要许配给什么人，要做什么事，都只让姌妹妹来过问就好。倘若姑母能答应侄儿，侄儿即刻就送她回来，否则……”
“否则又当如何？”谢颐柔怎么也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她信任她亲近她想要呵护的自己人在和她作对。
“否则，侄儿这就带着周娮表妹出城，直接去找姑父说明此事。求姑父给周娮表妹做主。即便不能带回褚家，也请姑父另择一处，风风光光的认下周娮表妹，恢复她的姓氏。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也是褚家的女儿。至于为何不能回褚府来，那就是旁人猜测的事情了。”
“你！”谢颐柔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周娮回府的。可她更不愿意周娮那个小蹄子，恢复褚姓。这无疑是给了那蹄子的娘一个名分。周凝香也配！
越想越生气，谢颐柔瞪圆眼睛看着谢安，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敢威胁我。安儿，这么多年来，姑母待你的好，你都混忘了？”
“姑母。”谢安起身，撩开长袍跪了下去。“安儿一刻都不敢忘。正因为不敢忘，才必得要为姑母着想。姑母，您身为褚家的正室夫人，谋害褚家的庶女，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你叫姌妹妹往后怎么做人。侄儿知道您一门心思的想要为姌妹妹择一个好归宿，正因为如此，才更要为姌妹妹打算啊。”
“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谢颐柔愤懑难纾，拧着眉头指着他：“若不是你横生枝节，害我一子错，满盘皆输。那个小贱人现在就该成了孙五的妻子。往后无论她是不是褚家的女儿，对我们姌儿都没有半点困扰。可你偏偏要自以为是，违背我的意思。谢安，你给我记住。倘若有一日，姌儿因为那个贱蹄子而受害，首当其冲的就是你，你就是那个最无情无义的帮凶。我既不会放过那个贱人，更不会原谅你。这么多年，我就只有一个姌儿，你根本就不明白为娘的苦心。怜悯包藏祸心的贱人，无疑是放了一把利剑在敌人手里，你这是自取其祸你懂不懂？”
“姑母，我知道您疼姌妹妹，可是您还有幼安。难道您要让自己的儿子有这样一位母亲吗？”谢安朝谢颐柔叩首三回，才幽幽道：“无论是为姌妹妹，亦或者是幼安，我都希望姑母您能三思。索性姑父这两日还在外头办事，暂且不会回来，姑母，只求您能平息心中的怒火，善待这个和姌妹妹同父亲的庶女。待您兴明白，侄儿自然会将周娮送回，只当这些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否则，就请您原谅侄儿的不孝了。”
话说完，谢安的心还在颤抖。其实这个法子一点都不好，却是必须要用的法子。
如果姌妹妹再和姑母撕破脸，周娮即便是回来了，也只能让姑母更恨她。倒不如他来当好这个恶人。只要事情解决了，母女之间又没有隔阂，周娮的日子兴许能好过一些。
“告辞。”谢安起身，利落的离开。
谢颐柔这才唤了一声芍药。
“夫人息怒，奴婢马上就让人打扫。”
“你是怎么办事的？”谢颐柔冲着她冷吼了一声：“你分明就知道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还弄出个孙包氏那种口无遮拦的蠢货。现下连谢安都敢蹬鼻子上脸，来要挟本夫人。简直岂有此理。”
芍药吓得不轻，连忙跪了下去。“夫人恕罪，奴婢一时疏忽，竟然没料到那孙包氏会有如此举动。都是奴婢办事不利，还请夫人恕罪。”
“你们个个都要本夫人来恕罪，本夫人能宽恕你们的罪，谁来叫本夫人舒心？”谢颐柔气得浑身发抖：“滚出去。”
“夫人息怒，奴婢这就滚。”芍药想哭又吓得不敢哭，连忙退了出来。
“我偏不信，要弄走一个蹄子能有多难！”谢颐柔强忍着泪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