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彤是抹着眼泪离开休息室的，临走前还不停诉说着千篇一律的话，杨萍是她的人生导师、最敬重的人什么的。卓卿珊望着郭彤离去的背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说她有点过了吧，太假了……”卓卿珊转过脸的时候才注意到，低垂着脑袋陷入沉思状的安佑麟竟然睡着了。“喂！”卓卿珊用胳膊肘拐了拐安佑麟，“你怎么又睡着了！要是让人看见了，多尴尬……”安佑麟被卓卿珊这一碰，失去平衡，直接倒向面前的矮桌。卓卿珊一惊，赶紧拉住了安佑麟的肩膀，晃动的安佑麟终于打了个寒战，醒了。
“啊？怎么了？下一个来了？”安佑麟红着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还没呢，马上就进来了。”卓卿珊瞧了门口一眼，“你怎么睡着了？
如果漏掉了有用的信息怎么办？”安佑麟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是还有你吗？再说了，我该听的事情都听到了，其他的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用，听她宣泄情绪？真假还不一定呢……”
“那你睡着前，听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郭彤说，她从来也没有听杨萍播放过《拉德斯基进行曲》，至少她在的时候没有过。”接下来，不断有人被叶长风送到休息室来，有男有女，都是跟杨萍在工作上有联系的人。他们对杨萍的评价也各不相同。一位化着浓妆的女孩用严肃的口气说：“杨萍是我见过最潇洒的女人！想笑就笑，想说就说，很有在气氛上感染他人的本事！”戴着厚重镜片的女孩坦言：“我很佩服杨老师，总觉得她的脑子在不停地转，任何人都跟不上她的思维。你不可能知道她有多少备用方案，每一个备用方案都能被当作正式方案使用。”
又听了几个人很相似的絮叨，卓卿珊突然理解安佑麟为什么会犯困了。直到有个留着短发的老烟枪在说完跟其他人很类似的话后，抽着烟突然语调一转：“唠句实在嗑，我觉得杨萍对男人有敌意。”
短发男人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盯了一眼，舌头在牙齿之间转动了一圈。
安佑麟这才来了精神，他直了直身子，从身边的黑色皮包中翻出了一支烟点燃：“你觉得杨萍对男人有敌意？”
“就是个人感受，杨萍在工作上很严谨，甚至可以说非常有才华。”短发男人望着卓卿珊解释道，“我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绝对没有。”
短发男人吸了口烟，用鼻孔呼出：“跟杨萍工作会感到很有热情，或者说是激情？就是那么个意思吧，不过这仅限于工作范畴。但是任何人都会有出戏的时候……”
出戏？卓卿珊不解。“我的意思是说，任何人都不可能总是处于工作状态吧？当淡出工作状态的时候，比如休息，走神，再或者年终晚会，聚餐什么的，就会感到杨萍对男人有—敌—意！”
最终，安佑麟和卓卿珊决定离开宏娱传媒的时候，叶长风引着两人走进电梯，并将精致的银色名片分别递给两人。
“如果两位还有其他需要，请尽管联系我。”叶长风语重心长地道，“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凶手！”
“叶经理，”安佑麟搔了搔乱糟糟的头发，“你的名字很有深意啊，长风？难道是取自杜甫的‘长风驾高浪，浩浩自太古’？”
“原来安警官对诗圣的诗也有研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卓卿珊听来略有互相吹捧之嫌。来到了楼下门厅，高大的玻璃门前站着一位拿着两把透明雨伞的工作人员。
“外面还在下雨，刚才二位来的时候只撑了一把伞，怕是会淋雨，我让人又送来两把。”
安佑麟和卓卿珊接过雨伞，道谢之后匆匆进入雨中，朝着停车场走去。回到车上，望着雨水不断击打着挡风玻璃，卓卿珊对尚未发动汽车的安佑麟说：“你竟然还懂古代诗歌？还知道叶长风名字的由来？”
“什么啊？我就是瞎胡扯。小卓啊，你肯定也发现这个叶长风不好对付了吧？”
“嗯，刚才我们见到的都是叶长风派来的人，说不定他早就打好招呼了。”
“叶长风说话很有技巧，当他听到有关对错问题的时候，他永远也不会正面回答。这样就将与对方发生言语冲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卓卿珊稍作回忆：“就好像你说他名字的由来，其实根本是不正确的，但是他的回答却跟正确与否毫无关系，对吧？”
“发现是公关部门接待咱们，我就知道调查会很被动。叶长风的工作就是要将杨萍被杀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宏娱方面竟然也真是毫不避讳派他接待，啧啧啧。”
卓卿珊想起了安佑麟消失的半个小时，她连忙问安佑麟的去向。“我去了杨萍的办公室，在那里有些收获。”
安佑麟告诉卓卿珊，当时正有人在办公室收拾杨萍的私人物品。“整理东西的人可不像是很尊敬杨萍啊，”安佑麟噘着嘴巴摇着头说，“杨萍在办公室挂了不少照片，不过被整理到收纳箱里的相框大都碎了。”
“碎了？被打碎了吗？”“简直就是暴力拆除！”
当时在办公室里收拾杨萍私人物品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当她得知安佑麟的身份后，表示自己知道一些安佑麟会感兴趣的事情。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安佑麟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现在几点了？”卓卿珊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苏大姐约了我五点半见面详谈，”安佑麟解释说，“就是那个女的，我们俩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安佑麟开车来到一座茶楼，因为雨天的缘故，茶楼里茶客少之又少。安佑麟带着卓卿珊直奔二楼，坐到了窗户旁边的座位上。木窗之外有竹子编织成的竹棚，雨水再大也无法飘进窗户中。空气潮湿压抑，卓卿珊饮着热茶，望着楼下缓慢开过的车辆，心情很是烦躁。
卓卿珊的脑子越来越混沌了，那天她跟随安佑麟在案发现场穿梭，听了安佑麟对凶手诡秘的作案手法的分析。她像刑侦大队的其他同事一样，对这两起案件有了新的认识—凶手为了满足变态的心理而犯案。
男性生殖崇拜，对死者的感激之情，擅长利用死者的物品达到目的，等等。拼图碎片似乎正在逐渐拼凑完整，可在调查死者杨萍的过程中，卓卿珊逐渐意识到，她自以为拼凑齐的拼图只不过是整张拼图最边缘的一角，窥视这一角并不足以让她对凶手有更多的了解。
卓卿珊正被一股难以言明的苦闷感包围着，她看着低头小口抿茶的安佑麟，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不能像其他同事那样去寻找实实在在的线索。她跟随安佑麟寻找的是根本就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那些不易察觉的谎言，隐藏秘密的小动作。这些都是卓卿珊不擅长解决的问题，她从中看不出任何端倪。与其跟着安佑麟，还不如跟其他同事寻找实实在在看得见的线索。更何况，安佑麟很少解释他那些怪异言行背后的理由。
卓卿珊拿起茶杯，她不习惯饮茶，更不懂品茶。看着安佑麟咂摸着茶水的滋味，她更加心烦意乱，本想开口问些什么，却找不到头绪。五点多，那位苏姓女人来到了茶馆的二楼，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尚轻的女人。苏姓女人名叫苏蓉，在杨萍到宏娱传媒之前就跟着杨萍了。年轻女人叫王美霞，也是三年前跟着杨萍到宏娱传媒的。“杨萍那种女人，死了也活该。”虽说卓卿珊早已厌倦了在别人话里寻找蛛丝马迹，可苏蓉的直接还是让在潮湿空气中犯困的卓卿珊为之一振。安佑麟微笑着盯着苏蓉，而王美霞在听到苏蓉的话之后，咧着嘴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反正杨萍一死，我在宏娱恐怕也待不久了，也不必听那个姓叶的小子的摆布了。”苏蓉皱着眉头问安佑麟和卓卿珊，“两位警官，今天下午其他人都怎么评价杨萍的？”
卓卿珊简单说了几句，引得苏蓉和王美霞笑出了声。“还是让我们俩告诉两位警官，杨萍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