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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到底是在学校里,在周围人的眼中苏叶多事未婚的,她怎么可以带着杜衡回宿舍。

杜衡却淡定自若:“现在太晚了。”

他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这么一句话,就让苏叶明白,杜衡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学校过宿了。

苏叶无奈地皱了下眉头:“这样不好,被人知道了就糟了。”

杜衡听到这个,停下脚步,回头审视着苏叶,良久后唇边挽起一个弧度,要笑不笑的,眼眸中也带了审视:“怎么,我见不得人?”

苏叶摇头,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意思。”

杜衡没有再说什么,牵着苏叶的手径自上楼去了。路过宿舍大门看管室时,苏叶还担心被舍管阿姨叫住,但一直走到了电梯里,那个阿姨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杜衡般。

电梯里恰好没什么人,出了电梯后,苏叶先出去,左右张望了一番,趁着楼道里并无别人走动,赶紧拉着杜衡进屋去了。

进屋后,杜衡放开苏叶的手,走到屋子正中,打量着这间单人宿舍的摆设。

苏叶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个女子的闺房被人闯入任人肆意打量般。其实她自从和杜衡在一起后,在杜衡面前她几乎是没什么隐私的,她的一切都敞开在杜衡面前,以至于即使他们结婚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自在。可是如今,杜衡的这般打量让她有种私人空间被侵入的感觉。

就在这时,杜衡点了点头说:“勉强能住人,委屈你了。”

苏叶轻笑了下,她就知道杜衡会这么认为。他出身好,从小条件优渥,从来在生活中没委屈过,这种宿舍对于他来说估计是从来没有狗的简陋。

于是她淡淡地笑道:“这是在学校里,大家都这样的,况且和其他同学比起来,我这个屋子已经够好了。”

她想起杨琪琪她们这间宿舍羡慕的眼光。

可是杜衡却过来,似有若无地捏住她的手说:“你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听在苏叶耳中,却是心间一动。

苏叶唇边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她想起白天操场上的一幕,或许杜衡是对的,自己和别的同学是不一样的。

杜衡看了看腕表,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抬手松开领带,神情自若地说:“早点休息吧,你先去洗澡。”

苏叶看着杜衡手上的动作,她忽然发现,比起球场上飞扬洒脱的石磊,杜衡实在是太过稳健,他好像能把一切事物都把控在他的手中,他永远那么从容不迫镇定自若,他幽黑深远的眸子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杜衡感觉到苏叶的目光,他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过来:“怎么?”

苏叶赶紧摇头:“没事没事,我去洗澡了。”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杜衡抬了抬胳膊,将早已仿佛被抽去了骨头的苏叶平放在床上,又拿起枕头给她重新枕好。

苏叶双目迷离地望着天花板,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任凭杜衡摆弄。

杜衡见此,干脆自己也躺下,胳膊从苏叶的细腰下穿过,将她的身子环绕在自己胸膛前。

苏叶被他这么一碰,头脑倒是从一片空白中恢复过来,她垂眸看了看杜衡环住自己的男性气息十足的胳膊,小声地说了句:“有汗。”

杜衡自己看了下,在苏叶耳边低低笑了。其实刚才动作那么激烈,哪里能没有汗呢,不过苏叶对这种事情向来挑剔,他已经习惯了。

杜衡低沉地笑着说:“好,等下我去洗。”

他凝视着苏叶依然泛着红晕脸颊,柔声提议道:“一起洗?”

苏叶顿时有些无措,她脸上发烫,小声说:“才不要呢!”

她再次觉得,今天的杜衡有点奇怪,不同往日。

杜衡看着她别扭的娇俏样子,胸腔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溢出般,当下忍不住抬起身子,用唇在她娇嫩干净的脸颊上轻碰了一下。

苏叶肌肤娇嫩吹弹可破,可是杜衡也不知怎么竟然有些许胡渣,竟然把她给扎疼了。她原本对于刚才那么狂猛的情事就感到排斥和害怕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如今被这样一扎,她顿时有话说了。

“不要这样,好疼的。”她委屈地向他指控。

杜衡低头凝视着软绵绵的她,眸间一暗,低哑地问:“很疼吗?”

苏叶认真点头,重重强调:“好疼啊!”

说着自己拿手还摸了摸脸颊,她才不要以为被这样扎呢。

杜衡忽然低笑了声,笑完了,重新凑上去,用坚毅的唇毫不怜惜地蹂躏着她的脸颊,时不时还用下巴划过她的唇。

只可怜苏叶了,逃又逃不了躲也躲不过,连声抗议别人根本不听,真是又痒又麻,又想笑又想哭,最后只能连声叫着求饶。

杜衡的笑声低沉浑厚,连胸腔都在震动,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抱着苏叶柔声哄道说:“乖,别怕了,不扎你了。”

苏叶嘴巴都嘟起来了,恨恨地举起粉拳捶打他笑得连连震动的胸膛:“好讨厌你啊,你太坏了!”

杜衡也不躲,任凭她在自己怀里闹,两个人玩闹了半响,终于安静下来,这时候汗也干了,苏叶干脆躺在杜衡怀里歇着。

杜衡的大手将苏叶修长的手指捏住,一个个地摩挲把弄。苏叶被摸得极为舒服,她忽然想起,在她还是个四五岁孩子的时候,她家里的保姆奶奶曾经养过一只狸花猫。冬日的午饭后,那位保姆奶奶就把那只猫抱在膝盖上,用粗糙的手抚摸着那只猫顺溜的毛发。苏叶回忆着那只猫当时舒服得慵懒眯起眼睛的样子,心想难不成现在自己就是杜衡怀里的那只猫?

就在这时,苏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叮当响了一下,是短信的声音。

苏叶小心瞥了眼杜衡,她并不知道是谁的短信,如果是杨琪琪的还好,如果是石磊的,那就不太好了。

杜衡帮伸胳膊帮苏叶把手机拿过来,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怀中的苏叶。

苏叶默默地接过,打开来,顿时她松了口气,轻笑着说:“是我们的同学。”

说完她看了眼杜衡,补充说:“就是白天一起逛街的同学。”

杜衡仿佛根本没在意这个短信般,他的大手在她腰际轻轻摩挲抚弄,眸子里带着宠溺的笑意。

苏叶打开短信,见是杨琪琪问自己是否到宿舍了,她赶紧回复了,然后乖巧地把手机放回到枕头边。

杜衡重新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你这几个同学和你关系不错?”

苏叶点头:“是啊,她们人都很好。”

说起杨琪琪她们,苏叶唇边再次浮出笑容。

杜衡笑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们,等你生日的时候,就把她们邀请到家里一起过生日,如何?”

苏叶听到这话,眸子黯了下,摇头说:“算了,还是别了。”

杜衡见此,看了眼苏叶,转移话题说:“哦,那到时候再说吧。我们先去洗澡?”

苏叶闻此,心间浮现出羞涩,赶紧摇头说:“你先去,我还想歇一会儿呢。”

杜衡明白苏叶,知道这种事急不得,起来披上浴巾,自己径自去浴室了。

苏叶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地听着浴室的水声哗啦,这时手机忽然又叮当起来,她赶紧拿起来一看,发信人赫然是石磊。

苏叶的第一反应是瞄了眼浴室,还好,浴室水声依然在响,杜衡应该不会马上出来的。

她赶紧点开短信,石磊也是问自己到宿舍了吗,还问自己睡了吗,苏叶心慌意乱,赶紧回复。输入回复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微颤。

当终于回复完了,不过片刻的功夫,石磊竟然又来了短信,这一次的竟然是:“苏叶,我忽然好想抱抱你。”

苏叶看到这句,脑中轰的一声仿佛爆炸开了般,她傻傻地看着那句话,心怦怦地直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耳边仿佛听到浴室水声停下的声音,吓得她猛地惊醒过来,赶紧关机,然后将手机如烫手山芋般扔到了一旁。

片刻之后,杜衡出来了,他见苏叶浑身犹如被蒸熟的虾一般红得通透,不解地皱了下眉头:“怎么了?生病了?”

他坐在床边,浑身散发着薰衣草味道的沐浴香味,那是苏叶自己为自己选的味道。

苏叶摇头,闷声说:“没有……就是累了。”

她将脑袋如同蜗牛一样藏在被子里,她知道杜衡不是傻瓜,肯定能发现自己的异样。

杜衡却只是担心她病了,伸手拿开她的被子,大手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杜衡担忧地皱眉:“温度是有点高,不过还好不严重。这里有药吗?”

苏叶见事情竟然这样了,只好撒娇:“不要,我不想吃药,可能是今天在外面受凉了,睡一觉就好了。”

杜衡想想也是,药吃多了总不是好事,于是他倒了一杯热水,扶着苏叶喝下,又上了床将苏叶抱住,给她盖好了被子:“睡吧,如果明天还是不好,我带你去看医生。”

苏叶羞愧地埋在他胸膛前,乖巧地点头。

杜衡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幽深的眸子忽然望向苏叶的眼睛,温声问道:“今天你们去逛街,看到我了?”

苏叶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问,愣了下,不过很快点头闷声说:“是啊。”

因为埋在他怀里的缘故,竟然带了点鼻腔。

可是杜衡却误会了,他是真以为自己怀里的小娇妻委屈了,他沉默了下,终于解释:“今天来的那位朋友是美国的金叔叔,你以前见过的,还记得吗?”

苏叶回想了下,点头:“记得。”

金叔叔为人和蔼,当初在美国第一次见面就送了自己一个极为罕见的老坑翡翠玉镯子。

杜衡低头看着怀中的苏叶,柔声解释说:“那你还记得他有个女儿吗?那个女儿比你还小两岁的。”

苏叶继续回想,忽然震惊了,从杜衡怀里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杜衡:“难道今天那个,就是在医院里的那个?”

杜衡笑着点头:“是啊,你见过的。”

苏叶努力回忆着白天时所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可是她却是怎么也无法把今天这个朝气阳光又时尚的娇娇女和当初在医院里见过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苏叶见到那个金叔叔,应该是几年前,那时候杜衡带着她去美国玩,是金叔叔招待的。金叔叔只有一个女儿,年仅十四岁,可是这个女儿却因为一场车祸成为了植物人。当时苏叶跟着杜衡去医院看到的,从医院回来后苏叶还难过了好一会儿。一个据说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尖尖的下巴挺翘的小鼻子,可是却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医学上所谓的奇迹。

苏叶感慨万分,想起白日的难过心间又很不是滋味,最后只能来了一句:“原来是她……她竟然长得这么好了……”

杜衡点了点苏叶的鼻子,无奈地笑道:“是啊,人家特意从美国带来礼物,说要送给中国的苏叶姐姐呢,结果你倒好……”

苏叶羞愧万分,羞得脸都红了,埋首在杜衡怀里,小声埋怨:“你怎么不给我说清楚呢……”

杜衡见她这样可爱的笑模样,也不忍说什么,干脆笑着认下:“好,都怪我没说清楚,害得我的叶叶胡思乱想了?”

苏叶一听,赶紧辩解:“才没有呢,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杜衡见她反应激烈,只好安抚道:“知道,你没有胡思乱想,是我胡思乱想,行了吧?”

苏叶这才不出声了,不过她想想,莫名觉得杜衡的话里有话,不由偷眼看向杜衡。

谁知道杜衡却神情坦然自若,他低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拍了下她的后背,轻声说:“算了,洗个澡赶紧睡吧,明天金叔叔和安妮还在,到时候带着你去看他们。”

苏叶“嗯”了声,从杜衡怀里起来,披着浴巾出去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杜衡正从包里拿出文件来看,见苏叶回来,马上放下了。

两个人一起躺下后,苏叶很快睡着了,想来是这一晚被杜衡折腾得确实够呛。

杜衡在苏叶睡着后,却是凝视着自己的小娇妻锁眉深思。

过了很久后,他伸手将自己一旁的手机取过来,默默地发了一条短信。

这一夜,杜衡并没有睡好,半夜时分的时候他感到自己怀里的苏叶体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有上升趋势,便起来从抽屉里找了找,幸好有备用的急救箱,里面有日常用的退烧药,便倒了凉白开喂给苏叶吃。

苏叶半梦半醒,睁着迷蒙的眼睛看杜衡,紧闭着布满吻痕的唇就是不肯张口。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难免有些小性子,而苏叶的小性子之一便是不爱吃药。

杜衡看着苏叶嘟着嘴的可怜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心里又自责昨晚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心里的别扭就那样折腾的,于是强扶起她来,哄着她吃下药去。

吃过药,杜衡给她盖好了被子,重新抱着躺下,摸着她体温正常了,这才敢睡去。

到了第二天凌晨时分,杜衡醒来时第一个下意识动作便是去试试苏叶的体温,手刚一碰到苏叶额头,杜衡眉头便皱起来。

怎么额头又开始发烫了?

杜衡在不惊动苏叶的情况下,先是打了两个电话,然后才小心地穿衣起床。他动作虽轻,苏叶还是醒了,苏叶侧躺在那里,无神的大眼茫然地看着杜衡,昔日润泽的粉唇如今开始干裂了。

杜衡这时候已经穿好衣服了,见苏叶醒来,便拿起苏叶的衣服帮她穿。苏叶挣扎着起来,要自己穿,杜衡也只好任凭她了。

苏叶一边穿衣服,杜衡一边解释:“你发高烧了,咱们现在回家去,我已经打电话给莫医生请他到家里去趟。”

苏叶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同时两手给自己套上外衣。不过她因为高烧,两手无力,套了半响却只穿进去一个袖子。一旁的杜衡看见,伸手帮她穿上。这时候的苏叶也不挣扎了,干脆呆在那里乖乖地让杜衡帮自己穿。

片刻之后,两个人一起下楼,开始时杜衡扶着苏叶,后来杜衡到底是心疼她,干脆打横抱起来进了电梯。苏叶有气无力地哼哼了几声抗议,不过后来看时候尚早电梯里也没几个人,这才作罢。

下了楼,楼下门口不远处已经停了一辆奥迪A8。当司机看到杜衡抱着苏叶出来时,赶紧下车帮忙开了后面的门。杜衡半弯着腰小心地将苏叶平放在车里面,他正要放开后去副驾驶座坐车,谁知道苏叶一路上是紧握着他胳膊的。杜衡轻掰了下,昏沉沉的苏叶却还是紧抓着不放,杜衡不忍心,只好也进去了。原本宽敞的座位被苏叶占去了大部分,杜衡这样一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如今竟然只能窝在一角了。

司机见了,真是看不过去,不过老板的事儿他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平时杜衡对苏叶的宠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车子徐徐开动,杜衡心疼地凝视着身旁的宝贝,伸手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就在这时,杜衡感到车窗外有一道视线,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宿舍门口不远处的花圃处,有一个应该是本校学生的男孩子,正诧异地往这边看过来。他应该是看不到车子里面的,不过他还是惊奇地盯着这边瞧。

杜衡记得平日苏叶都不喜欢自己开车到学校附近的,心里想着看来这次是引起其他学生的关注了,他望着苏叶轻皱着的眉头,暗暗地想,回头苏叶是不是又该要表示抗议了?

这是周日的凌晨时分,马路上的车并不多,司机在杜衡的催促下开得快,特别是上了高速后更是飞驰一般,很快他们就到了家。这时候苏叶的额头依然发烫,她已经迷糊着睡去了,梦中的她紧蹙着好看的眉头。

刚一到家,陈妈就跑出来了,她是心疼苏叶的,直接上前关切地问道:“小姐怎么了?严重吗?这怎么就病了呢?”

杜衡一边打横将苏叶抱出,一边沉声问道:“莫医生到了吗?”

陈妈赶紧点头:“到了到了,正在客厅里等着呢。”

杜衡点头,直接吩咐说:“好,请他先上楼吧。”

杜衡抱着苏叶进了客厅,只见莫医生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玩,旁边还坐着一个助理。莫医生见杜衡抱着苏叶进来,显然有些出乎意料:“还挺严重,她怎么了?”

杜衡脸色不好看:“发烧了,你马上给她检查下。”

杜衡抱着苏叶径自上楼,莫医生也赶紧拎了自己的行医箱带着助理跟着,到了楼上,杜衡放好苏叶,莫医生不敢懈怠,开始替苏叶检查。

莫医生检查的时候,杜衡一直从旁盯着,在莫医生给苏叶解开胸前衣领要要听心跳时,杜衡眸子里闪过明显的不悦。

莫医生当下便感到后脑勺凉飕飕,他也是了解杜衡的,转过头笑着对杜衡说:“不然你过来帮我。”

杜衡脸上发黑,语气极其不耐烦:“快点!”

莫医生嘿嘿笑了下,继续端正了态度给苏叶检查。

很快,莫医生检查完了,放下听诊器,拿过处方箴开了药交给助理,助理接过来后下楼去拿药了。

杜衡皱着眉凝视着床上苍白的苏叶,用沙哑的声音问莫医生:“她怎么样了?”

莫医生一摊手:“没什么要紧的,就是有点炎症,发烧了,我已经开了药,回头再打几瓶点滴就没事了。”

杜衡原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今莫医生证实了,他总算放心了,便点了点头。

这一天杜衡一直在看顾着苏叶,苏叶时醒时睡,睡的时候如同孩子,醒的时候更像孩子,要这要那,拉着杜衡的衣角不放。杜衡望着脆弱的苏叶,便想起了十三岁时骤然失去双亲的那个苏叶。

他叹了口气,抚摸着苏叶已经被汗打湿的额发。他再次感到,在他身边的一直都是那个迷茫无助的小苏叶,他这辈子永远不会放开的那个苏叶。

杜衡到了中午的时分,这才想起来美国的金先生父女的事,赶紧到另一个房间给对方打电话,道了歉,说了这边的情况。安妮听说苏叶病了,吵着要过来看她,不过被金先生制止了,说以后有的是时间。杜衡知道金先生是怕打扰到苏叶养病,心下感激,便说以后一定带着苏叶去美国找安妮玩,安妮这才高兴起来。

杜衡打完了电话,自己下楼随便吃了点东西,这时候陈妈熬好了小米粥,他便端上来,想看看苏叶如果醒了就喂她吃点。

进了房间,苏叶竟然已经醒了,正睁着大眼望着天花板,精神倒是不错。

苏叶听到开门声,马上转过看过来,她看到是杜衡,而且手里还端着托盘,便委屈地道:“我不喜欢吃药。”

杜衡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笑了,坐到一旁柔声安慰说:“这不是让你吃药,这是陈妈给你熬得稀粥,最适合你喝了。”

苏叶点头,无奈又乖巧地扁了扁嘴:“好吧。”

杜衡先扶苏叶坐起来,然后端起稀粥开始拿勺喂她,苏叶开始还就着他的勺子吃,后来紧闭着嘴不吃了。

杜衡挑眉:“怎么了”

苏叶皱了皱小鼻子说:“我不想让你喂,我想自己吃。”

杜衡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目光柔和,轻声哄道:“你病了。”

苏叶抗议:“我已经快要好了。”

杜衡无奈,只好将碗放到她手里让她自己喝,而他自己则是从旁看着。

苏叶其实这时候烧也退了,精神果然好了很多,自己吃完了粥。

两个人坐着没事,便开始说起话来,杜衡思虑了下,提议说:“苏叶,以后别在学校住了,搬回来吧。”

苏叶原本正低着头玩着杜衡的手指,听到这话顿时抬起头:“为什么啊?我在学校住得挺好。”

杜衡神情自若地望着苏叶,仿佛不经意地说:“现在外头什么人都有,我怕他们带坏你。”

苏叶不解地打量着杜衡,很久之后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指的是谁?”

杜衡对于苏叶这样质问自己的语气显然是不喜的,不过他只是皱了下眉头说:“你最近是不是和几个女生经常来往?”

苏叶听到这个,心放下一半,不过她还是咬着唇不满地问杜衡:“你是说杨琪琪她们?你怎么知道她们会带坏我?”

杜衡见苏叶如此对自己说话,脸上开始泛黑,不过考虑到苏叶如今病着,他还是尽量压抑下不悦,淡淡地说:“我自然是知道。”

苏叶一听这个,歪头打量他半响,最后明白了什么,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调查她们?还是说你跟踪我?”

杜衡见此,干脆承认,点头道:“我不放心你,所以让人查了查。”

苏叶瞪着杜衡好一会儿,最后眸子里开始盈满了泪水:“你……你,你太过分了!”

杜衡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叶叶,你可以认为我过分,不过我这是为了你好。”

苏叶将眸子里的泪水硬生生的憋回去,愤愤地对杜衡控诉道:“我不要你这样对我好,我不许你调查我的朋友!”

杜衡脸色不好看起来,他打量着苏叶,挑眉道:“叶叶,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就这么单纯吗?如果我放任你现在这样下去,哪天你被人卖了恐怕还替人说钱呢!”

此时的苏叶呆呆地望着地上无辜的米老鼠枕头,再抬头看向杜衡,这时候的杜衡又和那日训斥下属时的杜衡有什么区别呢?苏叶的心开始往下沉,沉到了谷底,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其实即使不一样又如何,人都是会变得,也许今天是特别的,明天就不是了。

苏叶用那只没有被插上点滴的手抓起旁边的一个抱枕,狠狠地冲杜衡砸去。

那只抱枕还是以前杜衡送给她的,淡粉色的缎子面儿,绣着蓝色的米老鼠,是十三岁时苏叶的最爱。此时米老鼠抱枕飞到了杜衡胸前。米老鼠抱枕软趴趴,杜衡的胸膛硬实得很,于是米老鼠抱枕砰地一声后,又落到了地上。

杜衡盯着床上分明是在无理取闹的苏叶,身形一动不动。他微微拧眉,唇边抿起,整个人不自觉地便散发出冷冽和疏冷的气息。

他确实也是不高兴了。

苏叶的怒气渐渐散去,她看着眼前这个望之让人生寒的杜衡,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她忽然兴之所至,让司机带着跑去杜衡的公司玩,当时杜衡正在开会并没有接到她要过去的电话,于是苏叶就在秘书的带领下径自在杜衡的办公室等着。结果恰好看到杜衡在训斥一个下属,当时的苏叶被吓到了,她不知道平日那么温柔体贴的杜衡可以有那么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而那种冰冷,其实也是完全可以针对自己的。

周围的空气仿佛冻结了般,苏叶有一瞬间的窒息。

她茫然地垂下头,用双臂环住了自己发颤的肩膀。

这个世界原本是这么的冰冷,她却是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冷意。

杜衡看着苏叶微颤的身子,眸子里冷漠渐渐消融,最后他终于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将苏叶揽到怀里。

苏叶的身子却对杜衡的怀抱充满了本能的抗拒,不过她并没有躲,她在杜衡怀里紧握着拳,身子依然抑制不住的颤抖。

杜衡感觉着怀里的女孩子如同只被冻坏的小鸟儿般,眸子里掠过一丝心疼,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尽量放软了声音说:“乖,别气了。”

苏叶摇了摇头,她这时候已经不生气了,她只是忽然害怕起来,非常害怕。她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一切都掌控在杜衡手中,而杜衡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人,也许有那么一天,自己不再特别了。

杜衡将下巴放在她凉而软的发丝上,微闭上眸子,柔声说:“苏叶,我吓到你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苏叶机械地摇了摇头,她僵硬地靠在杜衡胸膛上,她动了动嘴巴想说点什么,不过终究没开口。

杜衡一只手抱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安抚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沙哑地喃道:“是我不好……”

苏叶在杜衡的宽慰下,逐渐平静下来,她闭目汲取着这个男人身上的热度,轻张开唇,小声说:“我没事……刚才是我无理取闹了……”

也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声线嘶哑得厉害。

她挣扎了下,继续开口说:“我,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很生气……”

她停顿了下,低声说:“我不该拿抱枕扔你。”

杜衡放开苏叶,低头凝视着她,只见她修长的睫毛垂下,洁白的贝齿咬着粉色的小唇,她好像一个闯了祸的小鹿般,带着一丝惊惶,在向自己道歉。

杜衡望着苏叶的神色十分复杂,好一会儿后他的唇角仿佛有一抹苦笑,不过苏叶并没有看到。苏叶只是听到杜衡语声温和地对自己说:“没事的,苏叶,你生病了。”

他补充说:“你只要一生病,性子就会变急。”

苏叶倒是没想到这个,她抬起眸子,粉唇微张,眼神诧异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是吗?”

她自己并不记得的。

杜衡望着她,竟然笑了,肯定地点头说:“是的。”

这一场闹腾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重新融洽起来,杜衡先给苏叶重新量了体温,满意地看着温度正常,不过终究不放心,又给她吃了药,然后才让她睡下。

整个下午,杜衡也没事,便将笔记本拿到卧室来,随便上网处理点事情,顺便照看着自己妻子。这样时间很快过去,当苏叶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泛红的夕阳透过淡蓝色窗帘映射进来,苏叶迷蒙中只看到一个硬朗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坐着。

她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慢慢回忆起中午时发生的事。

回忆整个过程,已经冷静下来的她也知道其实杜衡只是不放心自己罢了,她已经不会因为整个生气,她如今只会担心,杜衡到底查到了多少?

想起石磊的短信,苏叶的心轻颤了下,牵扯的右手有一丝发麻的痛感。假如杜衡知道了石磊和自己的种种,他应该是怎么样的怒不可遏?

苏叶凝视着背光而坐的那个硬朗的背影许久,眼中开始模糊起来,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光是自己的丈夫,还是自己的依靠,自己的保护伞。

苏叶就这么想着,也许是以一个姿势躺了太久,脖子发硬,便换了个姿势,谁知杜衡去察举了。杜衡回头看苏叶醒过来了,马上站起来过来,含着笑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说着这话,手便伸过来摸苏叶的额头,感觉到体温正常,这才满意地点头:“看起来是好了。”

苏叶嘴巴动了动,去觉得发干。杜衡见此,忙给她倒了一杯温度恰好的果汁,苏叶就着他的手便喝起来。

喝完果汁,杜衡干脆拿过纸巾给苏叶擦了嘴巴,苏叶看着体贴温柔的杜衡,心里泛起难言的滋味,犹豫了下终于说:“对不起……”

杜衡听到这话,停顿了下,看着苏叶的眼睛,好久后忽然笑了,他伸手点了点苏叶的鼻子:“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许使性子,更不许扔东西了。”

苏叶抿了抿唇,乖巧地低着头。

杜衡看苏叶还是有些不自在,便干脆坐在床边将她半搂在怀里,柔声道:“苏叶,有些事情也许你认为我做得过分,不过我确实是为你好。”

苏叶安静地靠在那里,听到这话的时候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杜衡犹豫了下终于小心措辞道:“有些事,以前你还小,可能不懂,所以我也没说起过。”

苏叶听到这个,猛地抬眼看向杜衡。

杜衡清晰地看到苏叶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惶,他想捕捉,不过很快便再也看不到了。

杜衡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尽量柔声道:“苏叶,如果你有想法,一定要告诉我,不要闷在心里。”

苏叶垂下眼睑,用贝齿轻咬着唇,一言不发。

杜衡原本环住苏叶的手顿了一下,他凝视着怀里的小妻子,无奈地笑了下道:“看来你是有心事。”

苏叶低头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清澈如水的眸子,仰视着杜衡,粉唇微动了下,终于开口说:“我这周见过孙叔叔了。”

杜衡不动声色,轻轻“哦”了声,仿佛苏叶所见的不过是一个邻居,一个日常往来的亲戚般。

苏叶紧盯着杜衡高深莫测的脸庞,轻声试探着说:“他和我一起吃了饭。”

杜衡和苏叶对视着,仿佛凝视着自己养大的一只小猫。

苏叶第一次发现,自己丈夫原来有这么锐利深沉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每一寸心思,她也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高挺的鼻子和冷薄的唇勾勒出的是如何无情刚硬的线条。

苏叶终于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感到窒息。

杜衡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淡淡地问苏叶:“他对你说了什么?”

苏叶无奈地笑了声,轻声说:“你不是什么都调查到了吗?”

这话一出,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了几度。

杜衡猛地站起来,他皱起眉头,眉眼间散发出凌厉的气息,就那么用难以言喻的目光审视着苏叶,就好像要把苏叶看个明白。

苏叶甚至能听到杜衡的呼吸声。

平时总是沉稳若定的他,此时此刻呼吸很重,很慢。

事已至此,苏叶倒是不再怕了,她勇敢地直视着杜衡:“你生气了?”

杜衡盯着自己养大的女孩,她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高昂着头,好像在向自己挑战。

杜衡攥紧的手慢慢从桌子上收回,僵硬地垂在身侧,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偌大的卧室内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沉重,而无奈。

很久后,杜衡闭了闭眸子,再次睁开时,眸中再也没有任何情绪:“苏叶,其实不需要调查我也知道他会对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竟然难得有一丝疲惫。

苏叶咬了咬唇,笑问:“哦,你知道他要找我说什么?”

杜衡沉默了会,淡淡地开口:“孙靖宇是多年前就跟随在你爸爸身边的老人,你爸爸去后,这些年他也一直留在公司。我自认待他不薄,不过他还是有种种不满,找你的话,无非是想让你出去亲自处理公司的事情。”

杜衡俯首着床上这个娇嫩的小东西,笑了一下说:“苏叶,如果你对公司的事务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下他的提议。”

杜衡的这番话,倒是出乎苏叶的意料之外,因为孙靖宇处心积虑要自己出山,显然这是杜衡不赞同的,可是怎么如今杜衡在自己面前又这么说呢?

苏叶低头想了下,并没有正面回答杜衡的问题,而是忽然问起另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孙叔叔对你有种种不满?”

杜衡微挑眉,他也没想到这个小东西竟然问起这个问题,但更没想到的是,苏叶仰着头毫无畏惧地望着自己,睁着明亮的眼睛继续发问:“杜衡,对于我爸爸的公司,你又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来我听到种种传闻,他们都说你是因为我爸爸的财产才和我在一起的,他们甚至说你娶我其实就是为了扩大自己的事业版图,真得是这样吗?”

杜衡眼眸中流露出诧意,他知道这些问题一直是横亘在自己和苏叶之间的问题,这些年来苏叶没提过,他也不愿意说起,可是如今苏叶竟然这么问出来了。

还问得如此直接,直接得他心中仿佛被撞击了一下,隐隐作痛。

杜衡痛得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恍惚过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他用前所未有的清冷目光打量着苏叶,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妻子般。

苏叶的脸开始发烫了,其实她并没有心理准备要问出这些,可是当第一个问句抛出时,后面的一连串问题便涌了出来。当她问完这些问题时,她甚至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苏叶粉嫩的脸颊已经红透了,是惭愧和羞愧,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杜衡从苏叶脸上移开目光,镇定地坐下来,望着那被夕阳染红的窗帘,淡然地说:“如果你要听,我可以解释。”

苏叶眸子黯淡了下,她轻咬了下唇,垂下头说:“好,我要听。”

但我要听的是实话。

杜衡却一直没有开口。

橘红色的光映照在他黑色的眸子里,却照不出任何光明的色彩,他这个人深沉的如同大海般难以看透。

当苏叶以为杜衡也许根本不会说什么的时候,杜衡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却忽然想起:

“苏叶,当年警方对你父亲的车祸持有怀疑态度,他们怀疑……”

他的发音有丝艰涩:“他们怀疑那场车祸也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苏叶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杜衡。

杜衡没有看苏叶,他肯定地点头说:“你没有听错。”

苏叶震惊过后,终于喃喃地问:“人祸?有人蓄意谋杀?是谁?到底是谁?”

杜衡摇头:“我不知道,警方当年也只是怀疑。”

苏叶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怀疑?那总有怀疑对象的,他们怀疑谁?”

杜衡久久没有回答。

苏叶紧盯着杜衡,再一次追问:“你告诉我,是谁?”

杜衡紧抿的唇微动了下,终于开口:“当初有可能被怀疑的对象太多了,确切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如今可以告诉你,你的那个孙叔叔就是第一嫌疑人。只可惜警方能够掌握的线索太少,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进一步追查。”

苏叶懵了,她努力地回想孙靖宇的点滴,却只记得昔年此人慈爱的笑容,以及前些天再见时对自己的担忧。

苏叶轻颤了下,这个人是当年爸爸最好的朋友,却竟然可能是杀害爸爸的凶手吗?

杜衡起身,轻拍了下苏叶的肩,柔声说:“你不要想太多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要下去会儿,你先睡会儿吧,好吗?”

苏叶尚处在懵懂中,她轻点了下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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