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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无为而治——老子的管理智慧(1)

“无为而无不为。”“治大国若烹小鲜。”道的本质自然无为。效法天道,“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不必事必躬亲,事必自为,要少做少为,或不做不为,尽力创造条件让下属自做自为,造成“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无为而治。

柔弱不争,像水一样,可方可圆,随高就低;不自·我表现,自以为是,夸夸其谈,自骄自满,谦虚居下寡欲知足,宁肯受辱吃亏,“知足之足常足矣”。老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道家学派的创史者。他提出“无为而治”的管理理论,同儒家“和为贵”的管理思想、法家的法制理论相互辉映比照,成为中国传统领导智慧百花园中一枝奇葩,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老子和《老子》一书,一直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问题。司马迁的《史记》存有老子传,对老子其人有较为详细的记载,但从北魏时期开始,人们就对老子其人其书产生怀疑。今人对老子其人其书的争论,大体有四种代表性的意见,一是认为,老子生于春秋时期,曾任东周王朝的“守藏室之史”,掌管图书,孔子曾向老子问过礼。

《老子》书为老子自作,但有战国时人增益的文字。这种看法,以高亨、吕振羽为代表。第二种意见认为,老子其人和《老子》书应该分开。老子是春秋末期人,老子在孔子之先,孔子曾向老子问过礼。

但《老子》成书在战国中期,是老子后学发挥老子思想的产物。这种观点以唐兰、郭沫若为代表。第三种意见认为,老子是战国时代人,《老子》书也是战国时成书的。这种意见以冯友兰、范文澜、侯外庐、杨荣国为代表。第四种意见认为,《老子》书成书于秦汉之间。持这种看法的有顾颉刚、刘节。各种观点都有自己的根据。

这种争论恐怕暂时难以结束,很难得出一个大家认可的结论。

我基本同意第一种观点。司马迁《史记·老子传》记述道:“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司马迁还记述了“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孔子见过老子后对弟子说:“吾今见老子,其犹龙邪!”把老子看得像龙一样,评价很高。《老子传》还记述了“老子修道德”,“老子乃修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据考证,《史记》关于老子的记述大体上是可信的。据推算,老子生于公元前571年左右,比孔子早大约20岁。老子早年做过东周王朝掌管图书的官吏。中年时期因为周王朝权贵的迫害,一度避难于鲁国,史传孔子问礼于老子,可能就在鲁国。公元前530年,大约在老子40多岁时,周王朝又将他召回,仍任原职。后来,周王朝发生内乱,周王朝典籍被人带走,老子失去职位,无事可做,西出函谷关,流落到秦国,“莫知其所终”,想必客死于秦了。《老子》一书当为老子晚年所著,初成于春秋末期,流行于战国时代。

如同先秦其它典籍一样,《老子》也不是完全由个人执笔写成,而是由老子学派的门徒不断发展补充,从春秋末老子在世开始,一直到战国时完成的。《老子》既反映了老子本人的思想,如天道观、贵柔、小国寡民的政治理想,也包含了老子后学的东西,如反尚贤、反仁义、反法制等。但老子后学和老子本人的思想是一以贯之,一脉相承的。先秦诸子,如《庄子》、《荀子》、《吕氏春秋》、《战国策》等,多引证《老子》。在《韩非子》中还有《解老》、《喻老》两篇专门阐释老子思想的文章。老子思想一经产生便发生影响,逐渐被社会所重视,后经庄子的推波助澜和其他各家的分析、批判和继承,成为人所公认的百家之中的一家——道家。

冷静的批判者

没有痛苦,就没有觉悟,没有经历社会制度的兴衰成败,就没有对社会管理的深刻把握。老子思想的形成,得益于所处的时代和自身的遭遇。

春秋战国时代,是中国奴隶制逐渐瓦解,封建制逐渐形成,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化、过渡的历史时期。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社会生活各个领域,到处呈现出动荡、分化和改组的局面。政权更迭,人事更替,此起彼伏。政局的变化犹如“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自然景观。身为周王朝史官的老子,每日每时都在亲眼目睹这些政治变动,并从中体会、揣摩社会管理成败的规律性。史官的身份使之靠近政治,了解实情,而专掌图书这种特殊的官吏身份,又使之同实际的社会管理保持一段距离,置身其外,旁观者清,比当局者多一些清醒,多一些理智。政治史学家极易成为社会管理思想家。《汉书·艺文志》因此说:“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老子思想的产生还得益于老子的隐士经历。周朝前期,学术为贵族专有,官师不分,师是官,官是师,学在官府。后来,随着周王朝的解体,原来附属于王室的各门学术的官吏流落到社会底层之中,他们在民间以私人身份讲学或传授技艺,史称“官师分离,学术下移。”在官师分离、学术下移的过程中,出现了一批不满于社会现实的隐士。这些隐士远离社会权力中心,务农或从事其它体力劳动,如《论语》记载的接舆、长沮、桀溺、荷蔡丈人等等,他们未必是真的务农或专门务农,但也确确实实地在“耦而耕‘以杖荷蔡’”(用拐杖挑着锄草的工具)。隐者远离社会权力中心,但对社会的运转十分关心,正如清代学者刘宝楠说“无道则隐。隐者,即此隐居求志之谓,非如隐而果于忘世也。”(《论语·季氏正义》)他们留心世事,以隐居放言的方式讽喻现实,并逐渐提出了自己的思想理论和政治主张,他们的思想和情绪对老子思想起到了先导的作用。

老子是隐士的代表。老子中年避难于鲁国(近于隐者),晚年流落到秦国,由贵族王官下降为平民隐士。如果说老子作为周王朝的特殊官吏(史官)比那些身处在权力中心的人能更清醒地发现社会运转的规律性,那么,作为隐士的老子,离社会权力中心更远,同掌握权力者的社会联系更淡薄,这便使之能够以更加冷静、客观的态度去观照社会的运转,发现社会管理行为诸种弊端,建立自己的管理思想体系。《老子》书阐发的思想有一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冷静理智。李泽厚先生说,《老子》书可能受到兵家的影响,毛泽东读《老子》后说,老子是一部兵书。这说法有一定的真理性。《老子》同兵家理论诸多相似。兵家考虑问题,必须以清醒的理智去谋划战争,制定战略,选择战术和时机。战争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决策者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所以,一切举措都只能以现实利害关系为依据,反对任何感情用事和鬼神迷信。老子也主张丢弃感情的纠缠,冷静客观地观察社会的发展。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刍狗,是古代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人们把草做成刍狗时,并不爱它,祭祀完毕扔掉它时,也不恨它,天地对待万物,圣人对待百姓,就像人们对待刍狗一样,并没有仁爱的感情。老子主张社会管理要十分谨慎小心,“事先谨慎啊,像冬天涉水过河,反复考虑啊,像堤防邻国的进攻”。老子兵家式的冷静理智,不是受到兵家的影响,而是老子的文化、经历和观察位置所致。医生观察病人是理智冷静的,这是因为他们懂得医学理论,具有丰富的知识,也是由于他们亲眼目睹了成千上万的相似病例。看惯了,看淡了。还由于病人同自身没有感情的关联。作为隐士的老子很像一个诊断社会病的医生。他具有丰富的历史和自然知识,他亲眼目睹了政治兴衰更替的大量事件,他又远离政治中心,以局外人的位置冷眼旁观,这就使得他的理论冷静、理智,甚至有些冷酷。

老子以批判精神著称于史。当他以冷静理智的眼光分析评断当时普遍流行的管理理论时,得出的是否定的结论。

孔子和儒家倡导“人和”之道,主张“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用孝悌、忠恕的道德教化和中庸之道等方法缓解紧张的人际关系,建立和谐团结的社会环境。老子认为,“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应该“绝仁去义”,“绝圣弃智”。按着老子的观点,社会管理应建立在分清是非曲直的理性基础之上,而不能用仁义道德之类感情的东西左右决策。况且,推崇德治教化、“仁者,爱人”,必使一些人假借仁义之名,骗取个人的私利,假公济私,“假道学”,这恰恰是道德的堕落。老子的批判是深刻的。项羽以“妇人之仁”失天下,今人有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者,都证明老子的先见之明。

《老子》对法家的法治方略极为反感,有许多反对法治的激烈言论。法治方略的基本点是刑德之柄,重赏严罚,以物质利益为诱饵,以强大的武装暴力作凭借,以正强化和反强化的激励方法为手段,迫使人们按君主的意志行动。这种方法实行的结果便是残酷的杀戮,杀戮发展到极限,是“民不畏死”,“民不畏威”。这种物极必反的现象,充分说明了法治方略的弊端。《老子》对法治弊病的认识是极其深刻的,它说:“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法治过于苛严,人民必然抱怨不满;法令过分分明,盗贼可能反倒越多。这里需要指出的是,长期以来我国史学界有一种传统观点,以为《老子》书的这些话,反映了作者对法的仇恨,是一派偏激之词,这是不公正的。实际上它的用意只是揭露法治的局限性,指出以赏罚作为驱使民众的唯一手段,以繁复丛杂的法令限制人们的手脚是不行的,它发展的极限,使得下属稍不留意便酿成怨狱之祸,结果是官逼民反,民不畏死,民不畏威。为此,《老子》呼喊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百姓不怕死,灾祸就要临头了。应该说,《老子》的这一思想,对于一味迷信法治的法家是有借鉴之用的。

“不尚贤,使民不争”是老子批判墨翟的观点。墨子及其后学倡“尚贤”说,认为社会治理的关键是选拔贤人当政。墨子说:“尚贤者,政之本也。”尚贤是从政的根本,“故大人之务,将在于众贤(多多地招贤)而已”,不论仁途顺利,还是遭遇坎坷,都应努力求贤,“得意,贤士不可不举;不得意,贤士不可不举。”老子认为贤人政治实行的结果,是使人争夺不休,结帮拉派,同一政治意见的人,自己信得过的人,往往被当做贤者推荐上来,意见不投或信不过,再有能力也可能被排除在外,最终个人之间的分歧化为派别之争,历史上的党祸就是这样形成的。

老子的批判思想大多是深刻有价值的,并被以后的历史所证实。老子不愧为最伟大的管理思想家,是一位“先知”。当然,如同任何一种理论均可以“证伪”一样,老子的批判思想也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以致彻底否定道德教化、法制和“尚贤”。老子批判理论的局限是其社会管理理论的题中应有之义,换言之,这种局限是从其整个管理理论中引申出来的,是老子管理理论的局限。

道是老子思想体系的基本范畴,道的理论是老子全部思想的基础。老子的管理思想是从道的理论中推演出来的。

老子的道是宇宙本体、本源。老子是一位哲学大师,他要回答世界和人类从何处来的问题。在老子之前已经有“帝”“天”等宗教迷信观念和唯物主义的“五行说”。它们把世界和人类的发生存在本体归结为神秘的外力或金、木、水、火、土五种自然物质。老子认为这些思想都不足以说明世界的本源,因此提出道的范畴。他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为天下母。”“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天地、阴阳以及万事万物产生之前,道就已经存在了。它先是以混沌未分的独立状况存在,“道生一”,然后分化出阴阳二气,“一生二”,接着,阴阳合和,统而为一,形成为一个新的统一体,它同阴阳加在一起,就是“二生三”,之后,便繁衍出天地间万事万物。

关于道,老子有几处经典描述;《老子》十四章说:“视之不见名日‘夷’,听之不闻名日‘希’,搏之不得名日‘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一者,其上不嫩,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老子》二十一章写道: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

以此。”这两段话,是老子之道的经典表述。老子的道,是有与无,可感与不可感的统一。在老子看来,道首先具有无形无象、超越感觉的特点。有形有象的物体,在阳光直射之下,上方是亮的,下方是暗的,从前面可以看见“头”,后面可以看见“背”,而道恰恰相反,上方不亮,下方不暗,前不见“头”,后不见“背”。道是无形无象的。

道的无形无象特征,决定了它超越感觉,“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似乎老子也是矛盾的。它在否认道的可感觉性的同时,又依靠感觉发现了道的实实在在的物质性的内容。道的超越感觉,只是指感觉得不很清楚,“惟恍惟惚”,但在恍恍惚惚之中,却发现有实实在在的物质存在,“其中有物”,“其中有象”,“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老子所发现的“物”和“象”,同具体的物质存在不同,它很细微,很模糊,有人认为就是混沌未分的元气。虽然老子从未说明道就是气,但就其对道的阐述总体而言,道同气应属于同类的范畴。

道具有无和有,可感和不可感双重属性,这是十分明确的。但两者对道的意义并不相同,无比有更加重要。

道的最根本特点是自然无为。老子说:

“道法自然。”“道法自然”的意思是,道的本性是自然的,离开了自然的本性,道也不成其为道。“自然”的涵义,就是天然,自成、自然而然。

詹剑峰先生认为:“凡物莫能使之然,亦莫能使之不然,谓之自然。”这种解释比较准确。道生成万物,而生成万物的过程本身,既无外在力量的支使,也无任何主观动机的指导,完全是客观的过程。老子为了说明道生成万物的无为自然特点,在《老子·五十一章》中说:“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形之,而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也,夫莫之爵,而恒自然也。故道生之,而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长而弗宰,是谓玄德。”老子把道生万物和万物生成的过程分为四个阶段。一是道生万物,“道生之”;二是道生万物之后,又存在于万物之中,成为万物各自的属性,即“德”(这里所谓德,同儒家之德,与现代意义的德不同)。万物依靠自身的“德”存在,“德畜之”;三是万物依靠各自的“德”而发展成为各具特色的有形体的物种,“物形之”;四是物种凭借环境生长成熟,“势成之”。在老子看来,道生万物的整个过程都不含有目的性、意识性,即“道”生长万物,却不据为已有;“道”资助万物却不自恃己能;“道”长养万物却不居心主宰。“道”顺任万物自我化育,自然生长,自生自成。

可以看出,道的自然和无为是相互区别又内在统一在一起的。

因为道之无为,无意识、无目的,所以道自然地生成万物,又使万物自然地发展和壮大;因为道自然地生成和发展万物,所以道才成其为“无为”。自然和无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

如果说天道自然无为是道创生万物的特征,那么道本身的存在和发展特征,就是向相反的方面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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