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可偏偏她在与他初见的时候是个男人,一个被转生咒强行改变的人,即使转生咒破碎,但他对她的从头到尾一清二楚,又如何接受得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她。
苏子幕二话不说,重新把她用力拥入怀里,“我为什么要介意,你本就是个丫头啊,曾经的你是,现在的你是,为什么要去纠结偏偏命运对你施虐的那段日子呢,上天对你不公,难道你也要对自己不公吗?虽说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怪,可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忽略了那些,而且越来越在意你!”
龙城的手渐渐攀上苏子幕的后背,在接受苏子幕的同时的也重新接受了自己,虽然陆老头提醒过她天谴的事,但起码他们还有这一世,既然苏子幕都不在意,那么就暂且把那些抛到后面去说吧。
苏子幕知道自己这次没做错,像是哪怕明知凡人的把戏,他却仍在看到六鹜即将冻死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救他,哪怕最后被剥皮分尸,对妖道都能如此,对龙丫头更改奋不顾身,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他没错,救了六鹜没错,此刻抱住龙城更没错。
龙城:“其实之前的事我也不对,我不该把妖魔一概而论,不该把你牵扯上,可是苏子幕,你在地府人人称道,但我却很没用,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大概是我辈心慈吧,所以收留下这个没人要的太子殿下。”
龙城狠劲推开苏子幕,后者揉着被推搡疼的胸口,龙城像是挽回自尊一样抹去眼泪,又开始骂道:“我就知道狐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说我没人要,不管怎么样,天涯哥哥都不会抛弃我的!”
苏子幕把食指堵在她嘴上,堵回她口口声声不扔下的“天涯哥哥”,“以后还有我一个。”
龙城安静下来,不吭声了。这时他们的头上飘过一串金色的经文,望乡台上空灵的声音徐徐传来,龙城昂着头说:“是醇姐姐诵经呢。”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司魂一个仙道中人,却颇具佛性?”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天涯哥哥生于六界之外,天生颇具佛性,道行也是前所未有,但他没有魂魄,不能投入轮回,幸亏天帝给他做了一条虚魂,才使得他没有消失于世间。”
“算了,不说他了。”苏子幕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看。”
龙城眉头又皱皱的了,质问道:“谁给你的!”
苏子幕眼珠翻上,“你猜啊。”
“天涯哥哥怎么能连这个都给你!”
“司魂说,你小的时候他教你功夫,一对你下手狠了你就哭,然后他就用这个螺笛吹曲子哄你,看来你打小就爱哭啊。”
“天涯哥哥下手特别狠,有本事你试试啊。”
“别再三句不离你的天涯哥哥了,听听我学的怎么样。”苏子幕把螺笛放在嘴边,婉转的螺号声在丛中响起,同他们头上的经文一起悠扬远传,引得投胎的亡魂驻足倾听。螺声传上了望乡台,和着自己的经文声,醇凉脑中久久重演着司魂怒气而去的画面,头愈发地痛了起来,连佛经也难压制住了。
玩要有时有晌,是时候做事了。
龙城和苏子幕在彼岸花里待得正好,突然两人的脑中同时响起司魂的声音,便“唰”地一下从丛中站了起来,而司魂正站在花丛外,头上魂玉还有余光。龙城耸耸肩,飞到黄泉路上,“我去练剑。”她灰溜溜地从司魂眼下走开,苏子幕还站在花里,对着司魂尴尬一笑。
陆判说,阳间又出现了跳尸。
司魂再次上阳,这尸军还真是怎么收都收不完,他变出跟龙城借的龙泉珠,一一去料理,奈何跳尸前仆后继,总是要费一番精力。正在忙碌之时,菁华又一次出现了,两人打了个照面,随即背对背相靠,各自去收拾一边的尸军,苦战之后,尸军被藤茧与寒冰收服住,两人终于歇了下来,还未喘过三口气,一群蚯蚓破土而出,爬上尸身,待到蚯蚓归于土中,尸军们被吞没得不剩残渣,司魂眯起眼睛,想起了吃掉魏进的那些蚯蚓。菁华眺望着空无一物的原野,忍不住脱口而出:“又是这样。”
“怎么又是你。”
菁华媚笑,“路见不平,我这人又忍不住多管闲事了。”
司魂鼻子微微一抽动,她身上的彼岸花味依旧很浓,上回她用托词一掩而过,可已过了这么多日,若只是在望乡台的沾染,又怎会经久不散,此人本就来路不明,说话又讳莫如深,一次又一次没缘由地帮他,倒比正面亮刀子的人可怕的多。
“你究竟是谁,若是再不言明,司魂劝你以后也莫要被牵扯进我的事了。”
菁华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这是在下逐客令吗?说是被牵扯,他其实是想说自己插手了他的事?本以为隐瞒自己的身份,故作神秘或可还能求得他的留心注意,假若此时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又会不会用一句“正邪不两立”便打发了她,可是即便今日不说,有朝一日他终究会知道,那时的他又会不会痛恨今日的欺骗。妖孽,与欺骗,究竟他更烦恶的是哪个?
菁华的神情蒙上哀伤,语气低落道:“大人终究还是放不下对我的疑心,哪怕是违背承诺,那我便对大人坦白了吧——我是妖尊。”
妖尊?司魂眉头一皱,脑海中即刻闪过的是:那她和刑天……
她身上的彼岸花味掩盖了妖气,自己竟从头到尾都未猜到她就是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妖尊。“那你又为何要帮我?”
“你忘了吗?”菁华上前一步,脸上情绪的痕迹很重,可是又立刻垂下了眼睛,“罢了,你从来都不知道。”
“你究竟是谁?”
菁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衫,司魂见此,赶紧把头转向一边,语气立刻冷硬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大人息怒,我只是想给大人看看背后的图纹。”
菁华的语气很卑微,司魂便有所妥协,目光侧过去瞟了一瞟,结果菁华还没有背过去,他把头像闪电一样转了回去,心里羞恼到近乎不能容忍。
“大人请看吧。”菁华的声音响起,他没好气地转过去一看,只见菁华白皙的背后纹着一枝栩栩如生的彼岸花,刹那间他忘记了恼怒,心里被疑问充斥,“这是……”
菁华把衣服披了回去,转过来对着司魂刚要说话,空中突然传来一个令人背脊发凉的声音,“世人皆道仇将军痴情,殊不知醇凉还被关在望乡台,将军在外却寻起欢来了。”话音一落,女妭随之落在两人面前,菁华把领口收了收,眼中敌意升起,不等她骂出什么,司魂已是怒火中烧,大喝道:“你给我住嘴!”
女妭阴阳怪调道:“怎的,我亲眼所见,还说不得了?原以为将军是超脱凡念之人,竟也会犯这等难以自持的过错。”
“你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女妭把话转到菁华身上,“怪不得对我恨之入骨,原来是对仇天涯心怀不轨啊。”
菁华只是怒瞪,司魂却已是忍无可忍,冲上去先女妭之前动手,他一爪掐住女妭脖颈,然而女妭没有呼吸,此招对她并不管用,邪魅一笑,眼见要对着司魂的手咬下去,司魂眼疾手快,迅速闪开,黑色修身的衣袍在猎猎风中透着股杀气。女妭晃悠着脑袋,嘴巴一张,里面的利齿生了出来,誓要尝了血腥开荤才肯罢休。菁华清楚女妭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于是同司魂一起发起下一波的攻势。
既然女妭是刑天那边的人,如果菁华真的与刑天为伍,她们怎么会打起来呢?司魂没空去细想这些,全心投入打斗中。一个错漏,菁华被女妭反抓一招,女妭一手抓住菁华的左手,另一只手扳住她的头,心里嘲讽菁华果然只是个本事不大的丫头,她说自己是个怪物,那不如就把她变成她口里所说的那个怪物!
女魃刚要朝着菁华的脖子咬下去,司魂上前一把菁华拉了过来,菁华被顺势揽进司魂怀中,他给了女妭一掌,然后抱着菁华转身退远,然而就在他打女妭那一掌的时候,女妭同时也在他的手臂上抓了一道,直到停稳之后他才留意到疼痛,嘴里发出“嘶”声,菁华见他捂着胳膊,立马扒开他的手去看,然后大惊失色,“你被抓伤了!”
女妭虽受了一掌,但是相较于司魂吃的她那一亏,也就不算什么了,她仰天大笑起来:“想不到你能栽在我手上两次,你真不是当年的仇天涯了!”
再中尸毒的司魂很快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菁华抱着他,焦急难安,气急败坏地骂向女妭:“你个怪物!”
女妭向她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你自作多情想救他?那我便好心告诉你,之所以上回他能没事,是因为醇凉用自己的血换给他,你不是也有孟婆之身吗,想救他的话,就给他换血啊!”
“你说的是真的?”菁华语气阴冷。
“信不信由你。怪物又怎样,起码我永生不死!”
菁华看向怀里的司魂,喉内哽咽着一股气息。
不能让他变成他所痛恨的样子,哪怕穷尽自己的血,自己的命。
菁华割开了自己和司魂的手腕,女妭想不到她会这般果断。这下子好——讨厌的人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