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团长率余部在深山密林中钻来绕去，寻找突围机会。炮火、荆棘和峭岩像把锋利的剪子，把军衣裁成布条条，寒风一吹露着肉。草鞋磨没了底儿，双脚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战士们踩着军团长的步点，没一个掉队。
军团长是红军著名骁将。15岁当红军，战火中一仗仗拼过来，21岁就当上军团长。他打仗不拘一格，屡屡出奇制胜。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为掩护主力红军他临危受命，率红N军团牵着国民党20万军队的“牛鼻子”，且打且走，被包围在这赣西山中。
不久他们在山谷里打伏击，干净利落地报销了敌人一股搜索队。军团长欢快地发布命令：“来呀，伙计们。别光自己挨冻，叫送死鬼们也凉快凉快。把他们那身‘皮’全给我扒下来！”
战士们愣住了。这命令有点怪！军团长历来对俘虏优待。打完仗，活的送路费，死的掩埋好。担任军团长后，他急需块怀表指挥战斗。正巧一次打扫战场，战士捡到一块金表给他送去，他二话没说就张贴告示，找到丢表的俘虏送回。大家猜想，莫不是首长心痛咱挨冻，要给兄弟们添点御寒衣服？战士们七手八脚把敌人尸体扒光，掩埋，衣服鞋子堆在一起。然后支着脖儿等着弄套国军服暖和暖和。没想到，军团长让后勤部长把衣物清点过数，全部坚壁起来。
闹了半天不给咱穿！战士们的脸晴转多云。都快冻死了，藏着能下小的？可看看军团长站在刺骨寒风里，依旧穿着千疮百孔的红军单衣，咳嗽着研究作战地图，谁还好意思吭声？
不久，在一个大雪天，他们不幸和另一敌搜索队正面遭遇。事后，军团长他们把几十名烈士整齐地排放在一起。这些烈士生前大多冻得感冒发高烧，在转移中行动迟缓，被敌人机枪虐杀。脱帽默哀后军团长突然发出命令：“注意！光膀子破裤子的，出列！向前三步走！”
哗，几十个叫花子般的战士迈出队列。军团长发令：“向光荣阵亡的战友敬礼！”唰，全体战士一起抬臂。热泪融化了脸上的雪花。
军团长低沉地发布命令：“如今我们被上百倍的敌人团团围住。挨饿不说，天寒地冻，总不能光屁股打仗！不能活活冻死。我命令，我部将士，不论职务高低，阵亡后一律把军服献出。让活着的弟兄穿起御寒。命令立即执行！大家明白没有？”
“是！”战士们习惯地回答。但回过神来，这命令让战士们目瞪口呆。军团长疯了？这些兄弟，昨天还生龙活虎地一块拼杀，如今牺牲了，怎么能让他们献出衣服，光着身子躺在冰天雪地里！宁肯冻死，也不能扒牺牲战友的衣服！不能！战士们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走上前。
军团长向来说一不二，军令如山。可这次，他对大家的沉默抗争没有发怒。他叹了口气，声音哆嗦地说：“好吧，我来示范。”他走到阵亡战士跟前，庄重行了个军礼说：“好兄弟，委屈你了！日后革命胜利了定来重新厚葬你。”
将士们不忍看下去，纷纷哭喊道：“军团长，求你了！这衣服我们不能穿！不冷！”后勤部长忍不住一旁建议说：“要不把坚壁的国军服拿出来穿吧。”
军团长没理会，把烈士的衣服一件件披在战士身上。重重拍拍肩膀，像压上去一份责任和重托。大家红着眼睛一言不发，默默将裸体烈士深深埋葬。大概军团长要记住这地方，在旁边一棵大树树干上，用匕首深深刻下“红N”两个大字。
十几天过去，经历了数次的小规模战斗。不知怎的，战士穿了烈士的军衣，像披了火龙衣一般，全身上下暖烘烘，打起仗来有如神助，勇猛敏捷，来去如影如风，敌人挨了打，又摸不到目标。倒是军团长终于摸清了敌人的接合部，弄清了敌人的口令。
这天晚上，军团长紧急集合，下令穿戴从敌人尸体扒来的军装。军团长挨个检查战士的钢盔、风纪扣和鞋带。战士们互相打量笑了起来。咋衣不遮体的红军战士转眼间变成支装备精良的“国军”！原来军团长看准时机，披上这身“皮”混出敌人封锁线。早穿上，势必引起敌人的警觉。几场战斗下来打烂了，穿破了，这“装”还怎能化得像！
“化装”的小部队顺利来到最后一道封锁线，敌人才看出破绽。没有退路，军团长甩驳壳枪扫倒了三名检查哨，带头向前冲。敌人机枪疯狂扫射，战士们护卫着军团长不离左右。军团长被打倒在地。战友们搀起他前进。军团长又倒下，战士背起他冲……
他们猛虎下山一般，一鼓作气把敌人甩在了身后。大家并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军团长的重伤让他们心情沉重。军团长躺在雪地上慢慢睁开眼，断断续续说：“你们，去梅岭，找陈毅会合。我见了马克思，会，跟他讨件衣服穿！现在，请执行军令吧。”将士们回答：“是！执行军令，找陈毅同志会合！”军团长摇摇头，微弱的声音说：“我这衣服……执行红N军命令。帮我脱……”
原来军团长要同牺牲战友一样，死后献出衣物！军团长立下无数战功，威震敌胆。怎能让首长……他们沉默着、僵立着。弥留之际，军团长怒目圆睁，拼出全身力气迸出一个字：“脱！”立时气绝身亡。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凝视大家，像命令又像请求。无数双行军礼的手，在呜咽声中，攥紧了拳头。
几天后，蒋介石电令把军团长的头颅送到南京。战区司令不敢怠慢，历尽周折，终于找到并挖出军团长的尸体。敌军司令震惊了，啊！他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怎么红军的一代名将，死了竟如此干干净净地上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