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殿突发大火,武王,藏身火海。”来人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死板地回禀道。
“哦……”上官语起身,由楚念领着走了两步,来到凉亭边缘,闭眸沉寂地感受了片刻。
“果然是场大火呀……”浓烈的烟火味,即便是他们已经在整个皇城的最高处仍是能感觉到那漫天大火。
同一时间,王皇后听闻泰和殿大火赶紧往下看去,泰和殿方向浓烟滚滚,火势滔天,从上往下看去,只见一片红红的火海浓烟,曾经那华丽奢侈的建筑物早已辨不清原貌。
“啊……”王皇后尖叫一声,便要往下扑。
玥明帝眼明手快,赶紧将王皇后拉住狠狠地按进怀里。
“武儿……”王皇后挣扎着,想要从玥明帝怀里挣脱出去,却奈何他终究是个女人,挣开不得。
“啊琳,你冷静点。”玥明帝将她抱得更紧,如若真让她从这里扑下去,那可能只找得到具肉骨模糊的尸体了。
“你放开我,武儿在泰和殿里,武儿在那里……”王皇后哭喊着,双后不停地拍打在玥明帝身上。
此时的她,将先前的优雅高贵早不知抛身何处,完全一副泼妇哭街的形象。
“那是他最好的去处!”上官语冷耳听了这许久的凉话,最后冷冷出声。
玥明帝一愣,难以置信地转头回身;王皇后也愣住,停止了哭闹拍打,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角悬着泪,惊恐地看向上官语。
“当年,你给我母亲下毒时,有没想过,那个母亲也会为腹中孩儿担忧难安呢?!为了权势,你杀害了太多的人。大沐的圣佳皇后,我母亲,后来的芊语,梵愿辳思……你可曾都还记得?”上官语说。
或许她能记得圣佳皇后,楚皇后,唐芊语,但梵愿辳思,这两个名字于王皇后而言,无疑是天外悬音。
死在她手上的人,太多太多,多得,她自己都记不住了,又怎么会知道这两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呢?!
“武王是****呢,我会按照瀚玥国皇子的身份好生安葬了他。可是梵愿辳思呢?一个被你的人暗杀于楚相府后门处的小护卫,一个只为心愿,拿回那粒不知是不是解药的相思扣。你没放过她们,凭什么在自己生命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还想着武王呢?”上官语觉得,她错乱了,也迷糊了。
她其实只想要报仇,可到最后,为什么她脑海里闪过最多的却是唐芊语,梵愿辳思呢?!
或许,是母亲离她的记忆太遥远吧。
她想,算了吧,拿回相思扣,为全辳思的心愿,也是自己炎唐芊语能做的最后点事儿。
“交出相思扣,我给你佧痛快。”上官语疲惫地说。
回忆仇恨这事儿,实在是太累人。
“相思扣?为了一个死人,你还真不遗余力。呵呵……可是,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相思扣本宫给武儿了,本宫给他,或许,有一天那东西能救他命呢。本宫早就想到了。那死丫头会舍命来拿回相思扣,那便证明唐芊语那死丫头没死绝呀。所以本宫告诉他,如若有必要,吃了他……哈哈哈……本宫给武儿吃了那粒相思扣,唐芊语想要活命,武儿就一定死不了……哈哈哈……可是……本宫的武儿,为什么你不等,等着之个小贱人来找你呢?”王皇后自言自语着,时不时配上两声扭曲的笑。
上官语哆嗦了下,她把头,感受到寒风呼呼地刮过脸颊,她都听到了些什么啊?!
原来,这世上真有种说法叫做造化弄人……
皇宫一日异主,仅仅一天,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死气沉沉。
上官语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手中执着一份才从楚相府拿来的竹简,殿下死气沉沉地跪了一地的朝堂重臣,所谓维持正义的卫道士。
上官语一支一支持摸过那竹简,透心的凉意渗渗而来。
那竹简是适才楚相府送来的,说是楚相携楚念离去前给她的最后一封信。
那信,是唐芊语写给自己的。
“仇已报,心安否?!当人生一直奉行着活下去的目标变成现实,便失去继续下去的意义,直到下一个目标的出现。安语,坐拥天下的你,此刻可快乐?如若累了,便放手吧,大师兄会是个明君!”
上官语放下竹简,心中思绪万千,她早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最后说的却是大师兄是个明君,为什么不是二师兄呢?
上官语很疑惑,当初安凌被刺时她的伤心自己感同身受,为什么现在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难道,芊语一直不知道其实二师兄还活着么?!
上官语像是为自己的疑惑找到了出口,一下子或然开朗起来。
她抬头,用那尽是黑暗的金眸扫视着殿堂下跪着的一地臣子,扬声问道:“你们跪的是什么呢?武王之死?玥明帝此刻的处境?王皇后之事?”
殿下朝臣更加伏低了自己的身子,不敢出声。
怎么说?!
说他们的皇太女为报私仇,顾国家于不顾,不顾父纲常伦,囚先皇,谋先皇后?!
他们不敢,在一个如此强势,且心已经被仇恨所蒙的储帝面前,他们唯有保命至最。
“既然没人有话要说,那么就都回去吧。前楚相一府让灭门之事,事已查明,为王皇后所指使。即便是皇后,犯了罪,该怎么办便怎么办。这事交给刑部处理,我明天要看到结果。这件事完结后,你们再入宫,等待下一道命令。”上官语说完,拂袖而去。
这天夜里,刑部主事半夜求见,道王皇后于前半夜在狱中畏罪自杀。上官语对此未置一言,命梦怨前去查验无误后,令人草革裹尸,葬于乱葬岗。
三天后,玥明帝在朝阳殿驾崩。天下人对玥明帝之死,传言甚多。
有人道,是皇太女为谋位,拭父。
有人道,玥明帝为思念皇后王氏,抑郁而终;
也有人道,玥明帝飞升仙班,传位于皇太女……
之类传言,数不甚数。
上官语站在朝阳殿里,手中握着那只曾滚落在地的酒杯,寂寂无语。
“公主……”梦怨上前想从上官语手中取走酒杯,却没能成功。
“是什么酒?”上官语问。
“鸠酒。”梦怨答。
“朝阳殿里哪来的鸠酒?”上官语碰的一声,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掼出,摔在柱子上,碎成无数碎片。
“属下不知……”
“朝阳殿里的所有人,全部赐死。”上官语说完,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在她拾着杯子几步之远的地方,玥明帝嘴角鲜红的血液早已干涸,唇边若有若无,噙着抹浅笑的笑,那笑,很满足,似解脱,似释然。
半月后,金陵国遣使前来,为金陵国太子向瀚玥国皇太女上官语求亲,上官语允。
第二年初,上官语以瀚玥国一国版图国权为嫁妆,嫁与金陵国太子公孙若为太子妃。
此后,瀚玥灭国,成为金陵国的无数城池中的一部分。为金陵太子妃的邑地。
“公子,年底了,老主子那边,已经发了数道急令命你归国。”冰室里,冽然再次在冰床前寻得凤凌。
“瀚玥国将正式从这三国鼎立的局势中隐去,此后,我们大沐将更是危急。公子不可……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国民于不顾。”
“冽然,陪我出去走走吧。”凤凌默然起身,朝冰室外走去。
他想,他是该走出这冰寒的一方天地了。
王皇后死了,相思扣更是遥遥无期。
他不能带着唐芊语回大沐,只怕还没到大沐,她便会真正的死去。
他不愿,哪怕是让她永远沉睡,他也不愿看着她有真正从他眼中消失的那天。
瀚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即便是已近年底,也是满天飘零着白色的零鄱。玥明帝崩,关于这位帝王的死,世间有太多的传言,但没有哪一种,是凤凌相信的。
街边,一个孤零零的糖人摊子置在街角。一个卖糖人的老汉缩着脖子搓着手在糖人摊子后面来回走动着。轻飘飘的雪花不知从何处撒落,稀稀疏疏地布满了整个空中。
“糖人怎么卖”
“糖人怎么卖”
两道好听的声音同时从两个方向传来。
卖糖人的老汉抬起头,看着自家摊前两位俊男美好,好不愣神。
凤凌抬头,紧抿着的嘴角露出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
“近来可好?”凤凌问。
站在他旁边的金衣美人儿也同样浅笑着道:“很好,你……可曾见到她最后一面?”
凤凌愣了愣,旋尔笑道:“见到了,可是,却没能来得及告诉她,我回来了。”
凤凌接过买糖人的老汉递过来的糖人,递了一个给上官语,自己也拿了个,侧了个身,与上官语一道继续往前走去。
她……算了,你怎么还没回大沐去?再过不久,你待在这里,也不会很安全。”在她出嫁前,公孙若会派人来接管瀚玥的所有城池,在凤凌的身份留在这里,只会被认为是奸细。
“我想多陪陪她,我不能带她回国,我怕……”凤凌没再说下去,抬头,满脸羡慕地看着不远处,一对小情侣十指相扣,停在原地替对方拂去落在头顶上的雪花。
“怕什么都没有用,我一直没来得及给你送去。这个……”上官语从怀中掏出个赤红色的小瓷瓶,小小的瓶身,净瓷细致,好不别致。
凤凌蹙眉,接过:“这是?”
“传说中的另一粒相思扣。”上官语说,“王宰相家本该连诛九族的,最后我放过了他们。王猛将这个东西亲自交给我的,道反正都用不着了,有机会就让我带给她,至少让她在九泉之下,是自由健康的。王宰相卷走了宫中大笔财物携妾私逃,中途的时候却被小妾将财物尽数拿走,自己身无分文,一路乞讨回到瀚城。王猛以此药求我放过他父亲,我答应了。我欠她太多,就不去见她了。什么时候九泉相遇,再向她陪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