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语声音很轻,面部表情也很淡漠。
那娇艳的容颜,丝毫没有受到这浓浓血腥的影响而变得苍白或面如土色。
相反,她极配这浓重的血腥味,这深浓的颜色,仿佛她,天生便该是活在这样深重的颜色下。
“你不过一个瞎子,还想掌我瀚玥的天下?即便是我瀚玥国有过女人为帝的先例,却是没有瞎子做皇帝的先例。你以为,你今天就带着这么三两个人闯进瀚城,还想要活着出去么?”陈锋压下心底一阵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自打气到。
“我进来了,便没想过今天就要这么走出去的。”上官语平静道。
她先前说的逼死至亲,陈锋一点也没在她脸上看到有至亲被逼死后该有的悲伤哀痛。
他想,这才是真正的一个冷情冷血的女人呐。
可是,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地倒退了好几步,远离着上官语。
他哪里知道,于上官语而言,所谓的至亲被逼死,她只会难过,却不会伤心。
所谓的亲情,她从来便没感受到过。
唯一能令她难过的,不过是唐芊语罢了。
那个陪着她成长了十五年的糊涂蛋。
陈锋脸上汗如雨下,这种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悲伤的话气,让他感觉压力很大。
他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带人反叛她,只要她不死,就会要他的命,这是迟早的事。
于是便悄悄抽出了剑鞘中的剑,想要趁她不备偷袭于她。
他哪里知道,上官语身边跟着的,都是在离谷训练了十几年的武纵奇材。面于是官语自己,自是没有比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准确了。
陈锋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抽剑的动作很轻,声音也几乎小得不能再小了,她们肯定不会发现。
却不想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于上官语而言,就如平常说话时的杂音无异,怎可能听不到呢?!
他的剑尚未出鞘,一枚雕着繁复花纹的珠花便破空而来。
陈锋瞪大了眼,看着那杯快得不能再快的“暗器”直逼自己而来。他连抽手回挡的机会都没有,便听闻“暗器”破肤而入的声音。
“咝……”陈锋痛得只差没跳起来,往手背上一看,一枚上好的雕花珠花正稳稳当当地插在自己手背上。珠花的另一头,破手掌而出,生生将他的手掌当成了花布,埋在了里面。
“不要当我的面玩这些小花样,你以为,今天你真还有胜算的机会么?”上官语说着,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从怀中摸出支浅金色的熏香来,轻轻一吹,不需火种,熏香便燃了起来,冒出袅袅香烟,飘散在空气中。
香气散开,厅里院外皆是一片兵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众人一至倒下的闷响声。
陈锋大惊,瞪大眼睛看着上官语:“你这是什么东西?”
“离谷特制的紫檀香,你没听过么?”上官语好心地解释。
这香,曾经是离谷特制的紫檀香,她高兴的时候,可以用来熏蚊子,效果奇佳。
不高兴的时候,就拿来熏人,效果也是奇好的。
唯一一次效果不好的则是听楚念说在她三岁的时候,拿去熏了金陵蛇。
哎,这效果,当然会是不好了……
熏的后果便是,她从此之后,失明了!
“……”陈锋无语,他再如何的不知,也是知道紫檀香只是一种普通的香吧。
但显然,上官语手中的香,并不普通,最少绝不是什么普通的迷香。
陈锋最终是没能知道那香到底是什么香。
诺大的一个楚相府,此时除了六个活人外,再见不到一个活口。
上官语最终是没有杀掉陈锋,她想,或许外公或楚念会更想亲手处决他吧。
她带着梵愿往外走去,整个瀚城青天白日的,竟是一片死寂,不见半个身影。
只有远处,偶有几声野狗夺食时打架的嘶吼声。
“其它地方怎么样了?”上官语沉静地问着梵愿,漠然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
仿佛刚才在楚相府,手中燃烧过半的熏香并未杀过数百人,而那里浓烈得让人欲呕的血腥,似乎她也没闻到似的。
“应该差不多了吧。”梵愿看了眼天,黑沉沉的一片,云压得很低,应该是要下雪了吧。
原来瀚城的冬天,是这么爱下雨的呀!
“要下雨了吧。”上官语深深吸了口气,冰寒的空气中带着浓烈的潮意。
每当瀚城要下雪时,空气总是很潮,然后带着股泥土的腥香。
“……”梵愿没说话,这种天气,很适合发生各种不好甚至不愿被人提及的事,但就是不适合拿来谈论天下不下雨的问题。
“听说……”上官语停下脚步,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听说她走的那天,也是这种天气。黑云压得很低,很深重。”
“我不知道……”梵愿说。
她不知道,是因为那天,她已经不在这里。
那天,在这里的只有楚相,但他却没有出手相救。
清晨她离开这里的时候,楚相府依旧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只半天时间,这会儿,楚相府却是一派死寂,血气冲天。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朝不保夕?!
被宫庭浸染后,从来就没有白色。
她的主子,她不是不该庆幸,最少她直到离开那刻,应该还是如白纸一般纯澈,是这样么?!
“驾……驾……”在上官语她们前方的街道上,一匹矫健的快马撒开蹄子逛奔起来。
直至她们面前,才急急勒令着它停下来,“吁……”马上的人敏捷地勒马,翻身下马,跪到上官语面前。
“公主!”
“起来说话吧。”
“四门已经被我们接管,其它游走在外的散兵都被我们收编,押解至城外,城里怕扰民,除了留有两小队在城里维护持序外,其它的人也都撤出了城外。请公主示下!”
上官语蓦然愣忡了片刻,才缓声道:“你回去告诉他们,愿意归顺的,编入我们的队伍,不愿顺的,可以放他们归家。”
“是!”来人没有任何异意地起身上马,动作流利顺畅,毫不停停滞。
“你不怕他们是王皇后的忠实部下,不管你是把他们放自己手下还是入走,对你来说,这都是种危险。”梵愿说。
脱去了唐芊语这层四公子的关系,她对上官语,仅仅就像个只是认识的普通人般,不存在恭敬与敬重。
“想过……但终规是我瀚玥的子民。我做不到,像芊语那般,真正狠起来的时候,即便是她……她已经死了,还是要拉着这么堆人来做陪。”上官语的语气,终于有丝松动,或者说是愤然吧。
她愤怒的其实是,芊语要帮她,为什么还要那么说,她的一句话,是帮她扭转了局势,可也拉上了她母亲一家人做陪。
“呵……三公子又知道些什么呢?这其中,你所见的不过是公子以离谷未来接班人号召了江湖侠士之中隐藏的那股离谷的力量,你以为,能帮你扭转局势的力量,真的那么好控制么?你手上拿着一整块完整的离谷印,却唤不动他们,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呢?公子是以死在为你铺路,可她最后得到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唐芊语,也就是离谷四公子,我的主子。她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大沐国的公主,神女圣佳皇后的嫡亲女儿,她所拥有的力量,比离谷印有用多了,最少很直接。整个神女宫,江湖上隐秘着的一大股势力,比离谷的那股力量更大的神秘力量之所以会出动就是因为她死了。神女宫的小主人死了,神女宫不能再坐视不管……”梵愿说到此处,双眸中暴出从未有过的狠绝之色。
神女宫的小主人,而她,是神女宫这届的左护法,小主人的左膀右臂。从她和辳思出生的那天起,便滴血谋誓,此生与小主人同生共死,否则便会是不得好死的。
可她们的主人死了,她们却活得好好的。
大法师说,要神女宫出动这股力量不是不可能,他们需要动力,他们的动力责是需要血忌的。这个血忌的人选则只能是神女宫的主人。
大法师说,主人死了,护法却还活着,你们就没有死的权力了。因为活着比死更痛苦……
上官语停住了脚步,无比震惊地偏着头,好似在很认真地看着梵愿。
只是,她的眼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甚至好一会儿,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的,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片刻的愣神时刻,她们所站的街头街尾突然冒出一批黑衣蒙面的刺客来。
这批训练有素的杀手们没给梵愿上官语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直接挥刀杀了上来。
梵愿皱着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没再有任何迟疑,快速地拔出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轻易便将上官语护在了身后。
这仿佛成了她的本能反应,一如过去保护唐芊语一般,是那般的自然。
只有梵愿自己知道,这自然中,带着几分机巧。
神女宫护法保护主人不力,至主人丧命,那种惩罚,不是她可以承受得了的。
并且,她没有自杀的勇气!
上官语凭借着多年的无法视物且能自理生活的直觉,以及那本就不差的手上功夫,也没吃什么亏。
梵愿拼尽全力地护着上官语,她想,若是自己死了,那便是命中注定。
若是自己没死,那也是命中注定,但有一点,她很肯定,自己会拼尽全力地保护着上官语。
因为,力保上官语不死这才是公子最后的命令。
杀手的进攻后退都很有素,因看出他们即便是人多,也不能在梵愿处占丝毫的便宜,便使了拖延战术,主要以耗尽梵愿体力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