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皇宫中,你有朕,便不会活不下去。”来人自将手中的柔胰更加温存而有力地握住,不经她同意牵着她的手便往另一所宫殿走去。
唐芊语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只被他牵着的手腕上,白玉扳指上雕刻着活灵活现的飞龙,明黄袖口的腾龙,明黄跃龙的衣摆,明黄的蛇皮龙纹靴……
两个的影子被从身后射出的阳光照在身前地面上,拉得老长老长,每一步,都是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往前走去的……
“你是皇帝?”唐芊语拾步,慢慢地跟在他身后,挣了挣被紧紧握住的手腕,无奈她的力量太过弱小,根本不足以撼动他力量的万分之一。
“你希望朕是,朕便是!你不希望朕是,朕便不是。”中年帝王柔声似波,被她那娇媚妖娆的容颜魅化掉的帝王之息,在她面前却如初识爱恋的少年。
甜言蜜语,不经思索自然地溜口而出。
“这个都是可以选择的么?”唐芊语问仰头,满目崇拜,纯真而透澈的紫眸尽是欢悦,不带一丝一毫的作做与掩饰。
“只要你想,便可以!”瀚玥皇帝柔声道,将她带进了圣女殿。
圣女殿前院,是一片大大的菊花花圃,大朵大朵的菊花争艳其间。黄得似矫阳,白得如雪花,秋风旋过,花朵摇头摆脑,身姿摇曳,好不富丽华贵。
唐芊语亦跟着停下小伐,瀚玥皇帝回身母指轻柔地划过她的眼睑:“这双紫眸,朕有二十年没见过了。今天又见到了,真好……”
说着,他将唐芊语带进怀里,温柔地,激动地,颤抖着的手紧紧地将她娇小的身子圈在怀中,越收越紧。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要做个正常人……”唐芊语声音低低淡淡,透着浅淡的哀伤与落寞。
低敛下的紫眸中,黯然似愁。
“好!只要你愿意留在朕身边,你的一切要求,朕都会为你达到。”这位中年帝王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二十年前,他失去了一个天仙般的神女,后悔一二十年。
二十年后,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她离去……
“我想睡了……”唐芊语趁他不注意,一个巧劲,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大步地朝着大殿走去。
帝王愣了,好一会回过神来,追了上去却莫明地差点被门缝夹了鼻子。
他看着唐芊语一声不吭地将殿门关严,听着落锁的声响。
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又摸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子,愣愣地在门前站了半晌,瞪着在他面前重重合上的门扉。
前一瞬还乖巧如小绵羊的美人儿,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清冷寞然了呢?!
又一会,他释然地笑了。
或许是上苍看他可怜,才特意在二十年后派了这个有着与她一模一样容颜,眸色的小精灵前来陪伴。
就连她这翻脸比翻书快的脾性,那纯真透澈又充满崇拜的眸光都像极了她!
唐芊语无力地顺着门扉慢慢滑下,坐在地面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在皇帝来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了,视力逐渐在下降,但不代表她的嗅觉一无是处。
她与安语,因先天的缺陷,故在嗅觉方面,自然都会比常人更为灵敏一些。
显然王皇后为了对付安语,想到了控制听力与神力却没有想到嗅觉。
从离谷出来的人,都是打不死的蟑螂,哪怕只一丁点的机会,他们也有可能翻身从来的。
所以说,瀚玥王氏一族,注定会失败!
“觉得自己很难受?”一道似缥缈似虚无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在大殿里飘荡。
唐芊语伤心之余,立即发现了有陌生人靠近,而且这味道,似曾相识。
大殿里还有人!
她迅速抬起头,朝四周扫去。
在大殿角落背光处,有一道祈长却模糊的身影。
“你是谁?”她疲惫地道。
长这大么,什么坏事都干过,高计过安凌,陷害过安若,恶整过几大护卫,甚至偷看过师父洗澡,公孙珢与女人缠绵,千机老人上厕所……
可是,却从来没有哪一天像现在这样,即要心计重重,又要学会保命。
来人从阴影里走出,熟悉而陌生的面容让唐芊语热泪盈眶。
“师傅……是……是你吗?”唐芊语颤抖着声音问道。
来人叹息一声,伸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去,“小四,怎么把这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歌舒离心痛地将唐芊语扶起,幽深的眸子藏着唐芊语看不懂,也看不明了的复杂。
“斗心,很累呢,师傅。”唐芊语笑笑,借着歌舒离的力道,起身,找了个位置给歌舒离坐下,自己陪坐一旁。
拿起桌上的茶壶,很认真地倒了杯水递给歌舒离。
“你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歌舒离喝了口水,将杯子拿在手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口来回抚摸,像是在找熟悉的感觉。
“师傅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我们说的。只是,师傅,我很累,利用了这么多年,够了么?!”唐芊语凝着紫眸,楚楚地问。
心中的酸楚像是经过很多年的发酵,一发不可收拾地全数要往外涌。
从小到大,朝夕相处,再不确定,也会在日夜相处中渐渐了解自己身边人的一切行为。即使有些事他们谁也没有说明,但谁能将心事深深掩埋而不被身边人发现呢?!
歌舒离身上的气质永远都是出尘的,那么飘逸,若嫡仙。
可他的眼睛,太过幽深,不经意间,她似能在他眼里看到那来自幽冥地界的仇恨之火,那么深烈,那么幽深……
歌舒离没有回唐芊语的话,而是起身,在大殿里晃悠悠地转了一圈,喃喃了几句:“这里,还是没有变啊,嗯,几十年如一日,一点也没有变……”
“小四,你想听故事么?”歌舒离突然回过身来,对唐芊语说。
唐芊语只是平静而疲惫地看着他,遥遥无语。
歌舒离却不再背对着她,坐在了唐芊语对面,眸光悠远而缥缈地看向殿内一根粗大的柱子,不待唐芊语回答,便了了亭亭地讲了起来:“二十年前,这座宫殿,住的是被天下人公认的圣女。她是大沐国天命的神女呀,天生紫眸,容颜绝世,倾国倾城……”
“所有人都说,这位神女有颠覆天下的本事,事实上,她也确实差点儿便倾覆了这个天下。当今世上最强大的三个国家:大沐,金陵,瀚玥,三国之中,有两国国王因她而大打出手,战争不断,生灵涂炭,历时长达三年……”
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者是大沐国的皇帝沐宣帝,神女归国,美人在怀,英雄志短,沐宣帝胜了战争,赢得了爱情却先递了国书。与瀚玥国达成和平条约,原本想要坐收渔人之利的金陵国也了了无信。三国再次平静下来,休养生息,相安无事。
第二年,瀚玥国皇帝玥明帝,也就是适才殿外的那位中年帝王,安语的父亲强迫迎娶了当时瀚玥的第一美女,如今落势的楚宰相之女楚倩为的皇后。
楚皇后原本与一名莫官员家的公子订有婚约,青梅竹马,却因玥明帝的介入而棒打鸳鸯。隔年这位楚皇后便传出喜讯,瀚玥国的第一位嫡出皇子皇孙即将临世。
当时有传言称,楚皇后与大沐国的神女有九分相似,玥明帝也正因这九分相似才将楚皇后强行纳入后宫的。
然,在楚皇后身怀有孕三个月时,他却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般,终于明白楚皇后便是楚皇后,即使再相似也不可能是那位神女。自此,他对楚皇后不闻也不问,搁置一旁,任其自生自灭。
原本位于贵妃的当今王皇后为争夺圣宠后位,不惜对怀着龙子的楚皇下痛下毒手,长期在她安胎药中下慢性毒。
楚皇后知道后为保肚里孩儿安然无事,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喝了催生药,于是,瀚玥的第一位嫡出龙女提前两月便出世。
龙女出生之日,便是楚皇后香消玉殒之时,因中毒太深,失血过多不治而亡。
明玥帝甚至看也未看过这位早早临世的公主,直接金绶玉印,草草封了个皇太女这位,便将其丢出瀚玥,送至离谷……
“师父是想告诉我,你就是那名莫姓公子?!”
唐芊语为歌舒离将水杯续满,问得漫不经心。
“……”歌舒离似任就沉浸在那久远的故事中,久久回法回神。
“因为夺妻之恨,所以师傅放不下,然后,计划了一场长达十几年的复仇之路……”唐芊语的声音听上去似深夜里幽灵般,那般的静然而宁和。
可那般的心境,却与她此时沸腾至极的心情恰恰相反。
“小四,我是人,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你知道他是怎么待她的么?我咽不下这口气,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夺人妻爱?然后弃之如并屡?即然如此,他当初又为什么要娶?”歌舒离手中的茶杯碰的一声被捏得粉碎,细碎的瓷片嵌入了手掌之中。
“师傅在我眼中,一直都是嫡仙神人般的存在,所以,报仇这回事,用不着你动手,我来就行!”唐芊语拔下头上的碎花银簪子,扳开歌舒离紧握成拳的手掌,拉着他来到窗下光亮处认真地挑着碎片。
歌舒离被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按住,像是被压上了千斤的重旦在上面,竟是想挣也挣不开。眼眶内有点微微的潮意,他闭眸,深深地吸着气,任他这最小的徒儿,也是他最不看好的徒儿替他挑着碎片。